第二张,地摊价不超过20块一双的深蓝色男款塑料拖鞋放在三叶草的蓝色鞋盒上,其中一只的鞋面还被剪成了两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倒在椅子里的陈赏心顺手点开这条微博下方数量过千的评论——
【我家贝塔溜门???老干部狗设崩塌???】
【就僵尸号那股抠门的劲儿,抽中了估计运费还得自理……】
【贝塔可是成年秋田犬啊!那么大的身躯我不信僵尸号没注意到它溜门,肯定是僵尸号自己卡进去还赖在贝塔头上!】
【尸哥我爱……算了,表白这么抠的博主别人会觉得我眼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博主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拖鞋吗?】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逗了!哈哈哈……”
“呵……哈哈哈……哎哟……噗哈哈哈……”
陈赏心一边笑得飙泪,一边顺手点了分享键,打算发给景醇。
“笑什么呢?”同事小白走了进来,看了眼陈赏心捏在手里的手机,了然道:“又在看你老公的微博啊?”
小白口中陈赏心的老公必然指的是“用户3344567”,当然,这个称呼也不过是单方面的粉丝行为。
“对啊!”陈赏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止并退出了分享界面,点开拖鞋卡脚的照片,把手机递到小白眼下,“你看,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到底是怎么卡进去的?”
看到照片的小白也乐了,“这人还真是挺逗的。”
“可不?”陈赏心把小白的话权当对自家爱豆的夸奖,脸上的笑容里充满了自豪,“像僵尸号这样认真搞笑,除了转发漫画家有猫饼的微博以外,不接广告不做推广的大V不多了哟!”
小白疑惑道:“那他费心地经营微博,图什么?”
“谁知道呢?”陈赏心耸了耸肩,“或许是有正职工作,或许是……富二代?并不在乎微博的这点收入?啊!他以前在微博里发过他们家贝塔的血统证书,那可是日本秋田犬保存会记录在册的,据说贝塔和日本送给俄罗斯总统的那只秋田犬还有血亲关系,能养得起这种狗的人,应该饿不……”
“死”字还卡在喉咙里,就被店门口忽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陈赏心一把收起手机,站得笔直地朝着正走进店门的男人挂上职业性的微笑,“先生你好。”
小白不着边际地退到一边,飞速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穿着讲究貌似还是奢侈品牌,最重要的是,他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宠物。
小白挑了挑眉,很好,这男人进店跟她这个宠物美容师关系不大。
果然,男人朝着陈赏心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我找景醇,她在吗?”
陈赏心看了一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八点五十四分,“景醇还没来,我们店是从九点开始营业,你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小白摆了摆手,插话道:“昨天下班前景醇和我说过,她今早要去谈隔壁店面装修的事,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开业两年半,凭借着过硬的技术和优良的口碑以及诚意满满的性价比,在云弄市也算是小有名气。当然,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的金字招牌,还是景醇这个亚洲11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并且培训学员的收入,占据了总收入的三分之二。
然而五十个平方的铺面,开业初期规划好以后就没有更改过的布局,只能满足宠物美容方面的事宜,使得景醇连个正规教学的地方都誊不出来,这不,前两天隔壁商户的租期到期,并表示不再续租,景醇就价都不带讲地把隔壁铺面租了下来,租赁合同一签完,她又一阵风一样,挨家挨户地跑各大装修公司。
陈赏心笑着朝男人抱歉道:“这样的话,我也不确定景醇什么时候会到店,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你有什么要紧事找她,方便留个联系电话让我转告她吗?”
“转告谁?”
清冷的女声从门外响了起来,本该在装修公司谈事的景醇,此时此刻却和店里的另外一个宠物美容师小马一并站在了门口。
……
五分钟后。
景醇把装着白水的纸杯放到男人面前的桌子上,在他对面入了坐,“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又年轻得如同大学生一般的女人,忍不住质疑道:“你就是景醇?那个云弄市唯一的亚洲11国认证的A级宠物美容师?”
景醇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对,我是。”
男人并不了解宠物美容师的分级,不过是有业内人士指路让他来这儿找景醇,然而他却先入为主地认为,能站在行业金字塔尖又被同行极力推荐的人,应该有些年纪,至少不会是他面前的这个小丫头。
眼瞧着景醇神色冷淡,男人便开门见山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齐骥,是诺一犬舍老板王思宇介绍来的,我想跟你学宠物美容。”
听到“王思宇”三个字,坐在前台偷听的陈赏心正转着笔的手明显一顿,下一秒,她就拿起手机,疯狂地在店铺微信群里打着字。
【陈赏心:啧啧啧……搞半天是隔壁老王介绍来的,还想跟景大大学宠物美容。】
【小白:一曲《凉凉》送给他。】
然而景醇听到王思宇的名字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她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冷淡神情,问着对学员来说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你了解宠物美容的课程或者这个行业吗?”
齐骥老实回答:“不太了解,不过每家宠物店都差不多吧,嗯……你们店要干净一些。”
“宠物美容师分C,B,A三个等级,你是只想学个入门的C级课程,还是想由低到高一路进阶?”
“这个……我还没考虑过。”
“那么……你学成以后,是要从事宠物行业,还是只是一时兴起学了玩玩?”
“这么说吧,我母亲喜欢狗,我家的狗也都是在诺一犬舍买的,一来二去就和王思宇熟悉了,现在他和我在谈投资扩大经营规模的事项,其中有一块涉及到宠物美容,作为投资人和合伙人,有必要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所以王思宇推荐我来找你学习,也算是透过第三方更客观的看待这个行业吧。”
原来如此。
呵……
就当陈赏心质疑景醇这都能忍的时候,只见景醇面无表情的脸上薄唇轻启,“不好意思,我们店最近扩建,短期内不收学员,你非得跟我学也行,到前台排期预约。”
齐骥:“那得排到什么时候?”
“这就说不好了,也许两个月,也许半年……”景醇哼笑一声,声音冷得像是结了霜,“或者永远排不上。”
“砰!”
齐骥一掌拍在黑色的桌面上,一口没动的白水也从纸杯里溅了出来,“你摆明了是在耍我!”
景醇耸了耸肩,“谁说不是呢?”
第3章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齐骥,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涮过,怒不可歇地扔下一句“不就是一破剪狗毛的吗?还真他妈把自己当一回事”,起身就走出了店门。
“唉?唉唉唉……”陈赏心连忙追了出去,缎面高跟鞋被她踩地哒哒直响。
片刻过后,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这脾气啊,我该说你什么好呢?”陈赏心叉腰站在景醇面前,“要不要帮你报个女子防身术的辅导班?说话那么冲,我真怕哪天你被人报复。”
景醇权当是听了个笑话,毫不在意地问:“你追出去和他说了什么?”
“当然是说你还年轻,说话没个轻重,让他别介意呀!”瞧着景醇越来越黑的脸,陈赏心吐了吐舌头,补充道:“呃……还说了诺一和老王的坏话。”
说起景醇和王思宇的渊源,陈赏心这个自始至终的见证者便再清楚不过了。
还得从两年多以前说起。
那时候十个约定宠物生活馆刚开业不到三个月,店里只有景醇和陈赏心两位老板兼员工。创业初期的店铺,就算两个人每天忙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分到手里的利润充其量也才刚刚达到云弄市最低工资标准线。
开一家宠物店是景醇和陈赏心的梦想,然而当梦想支撑不起饭碗的时候,只剩两条路摆在二人的面前——要么放弃,要么变通。
很显然,她们选择了变通。在不打破高性价比,专业服务以及真心喜爱宠物的初衷,当时还只是国内CKU犬展认证的B级宠物美容师的景醇决定招收学员,这种既能传授真才实学让新手直观地了解宠美行业,又能赚取学费贴补营业额维持经营的事,似乎也不违背景醇的良心。
可是,招生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简单,即使是定出比专业培训机构低了2000元的学费,两个月以来都无人问津。
道理很浅白,那是因为会来学习宠物美容的人大概分两种,一种是对宠物行业有兴趣但完全不懂这一行的人,这样的人更愿意求稳,从而选择更专业更规范的培训机构,另一种则是对宠物行业和宠物美容师分级有所了解的人,这一类人自然不会把学费浪费在一个不上不下还搞不出什么名堂的B级宠物美容师身上。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就当景醇都快忘记招生这件事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一个学员,那人正是王思宇。
王思宇并不老,那一年他才大学毕业,在一家旅行社做着乏味的票务工作。
或许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学生,又或许是王思宇对宠美行业的那一腔热血让景醇联想起刚踏进这个行业时的自己,从王思宇拜师学艺的第一天起,景醇就很是宝贝这个学生。
王思宇画不好C级宠物造型线条的构图,景醇就不厌其烦地抠着细节地反复教。
王思宇拿不稳剪刀,景醇就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帮他掰到正确的位置。
王思宇第一次剪毛不小心把泰迪犬的耳朵剪了个口子,景醇就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像个孙子一样给犬主人赔礼道歉,并且承担了将近一千元的治疗费用。
……
总之,在教学方面,景醇对王思宇可谓是毫无保留,原本一个月就结束的C级课程,景醇硬是秉承着“包教包会”的宗旨,让王思宇学了两个多月,结果王思宇就只花了C级课程的学费,但是却学会了超越C级课程范畴的犬只服从训练,牵引引导,毛发护理等等,甚至还有属于B级课程范围的染色和全犬种精修造型……
课程结束以后,王思宇谢绝了景醇让他留下实习的好意,不过他并没有一走了之,反而是三不五时地带着水果糕点来店上看望景醇,聊聊近况。
然而这段充满人情味的师徒情,却在王思宇学成三个月以后的某一天,出现了裂痕。
那还是景醇刷朋友圈刷出的消息——王思宇不知道从哪儿引进了一只犬展中的权威,美国AKC犬展认证的年度积分榜排行第五名的贵宾犬,并且成立了诺一犬舍,从此干起了宠物繁殖的行当。
景醇万万没想到王思宇会做起宠物繁殖的生意,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那些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随后才接踵而来。
比如为了保证贵宾犬的知名度,王思宇携狗频繁参加国内的各大犬展,打响国内知名度之后,为诺一犬舍获奖无数的贵宾犬就从犬展退了下来,开始了一年两胎,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备孕的凄惨狗生。
比如为了降低成本又保障犬只的品质,诺一选用低价处理的临期或者是过期的进口狗粮来喂养犬只,完全不考虑长期食用变质狗粮会给犬只带来什么样的危害。
比如为了开拓市场,王思宇居然搞起了微商营销的模式,一层一层地建立代理,活生生的幼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能换来钱的商品。
再比如,当景醇拿到亚洲11国A级宠物美容师资格证以后,王思宇居然还腆着脸地到处宣扬他那一身的本事,全是景醇教给他的,让诺一莫名其妙地沾了一身光。
原先那个笨手笨脚的阳光大男孩儿,就这样一天天地变成了倚靠和倒卖宠物,唯利是图的犬舍老板,功成名就的王思宇,完全和景醇一心想要用良心改变这个行业的理念背道而驰,看透一切的景醇也彻底和王思宇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王思宇确实是景醇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并且也是她毫无保留地领着他进了宠物行业,这便成了景醇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就钻心地疼。
“好啦,网络预约的客户马上就到了,麻烦你在店里的时候不要摆出这张死人脸好吗?”
陈赏心冲了一杯蜂蜜柚子茶,端到面色不善的景醇眼皮底下,“明明干着这么治愈的工作,结果咧?你却是活成了冷冰冰的样子。”
景醇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
“你不收齐骥做学徒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很奇怪?”陈赏心在景醇对面坐了下来,杵着下巴道:“这两年我们和诺一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信老王不知道我们不待见他,可是他为什么还把齐骥介绍给你呢?”
在揣摩人心方面,景醇嫩得像个小学生,她连脑子都懒得动,就这么瞪着眼睛地等着下文。
瞧着景醇被吊足胃口的模样,陈赏心满意地笑了,“我猜啊……老王赌的就是你不会收齐骥为徒!”
陈赏心:“刚才齐骥说了,老王不是想把宠物美容这块儿也做起来吗?他就是想借你激怒齐骥,刚好你也配合演出,等到吃了瘪的齐骥回去,老王绝对会和他同仇敌忾,再给齐骥打点类似于‘景醇算什么东西,她能做到的,我们必然能比她做得更好’的鸡血,顺便再画画大饼展望展望未来蓝图,这么一来,齐骥还有所顾虑的投资方案基本就板上钉钉了。”
这才反应过来无形中被利用的景醇恨恨道:“无耻!”
陈赏心咧着嘴,笑得一脸嘚瑟,“不过啊,老王千算万算,还是把我算漏了,唔……多的不敢说,老王心心念念的这个投资计划啊,八成得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