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孟旭,可有句话姜锦鱼又得说,她道,“我知道你不想原谅孟旭,可你得为你日后着想,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
这样的话,商云儿没少听,身边的人都劝她别再固执己见,别和孟旭僵着了,可她怎么都接受不了,索性把这些事都抛之脑后,只顾着自己开心来,不开心的事情,全都不去想。
眼下听姜锦鱼说了这话,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由得抬头,“你也要劝我原谅他?”
姜锦鱼摇摇头,抓着她的手推心置腹道,“我不是劝你原谅他,我是劝你多为你自己着想,也为商夫人想一想。你折磨你自己,难受的只会是那些关心你的人。如果不能原谅孟旭,你就离开她,放过你自己,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相信你家里人不会怪你的,本朝和离别嫁的事不算少见。如果你还想给他一次机会,给你们的感情一次计划,那你也彻底说服你自己。不能一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说句不好听的,孟旭现在对你有愧,你能保证他对你愧疚一辈子?如果有一日,我是说如果,哪一天,孟旭从这件事走了出来,他只把你当正室敬着,不再试图取得你的原谅,到那时候,他可以纳妾,他还可以有子有女,你呢?你该如何自处?这些事你想过吗?”
本来这话不该姜锦鱼来说,而是应该让商夫人来说,但当时兴许商夫人觉得夫妻俩还有余地可走,所以没把话说的这么绝。
商云儿仿佛被敲了一棍子,整个人都是懵的,没人把事情这样掰扯来跟她说,她怔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这两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完全是建立在孟旭对她的感情和愧疚之上,的确像姜锦鱼说的那样,如果孟旭自己想通了,那她该怎么办?
或许孟旭会给瑚娘再生一个,兴许下一个就是儿子了,有了这个儿子,孟家兴许就会松口,同意让瑚娘进门,然后就会有第二个瑚娘、第三个瑚娘。
而她,则是府里那个不受宠的正室,膝下没有子女,孤苦无依。
甚至年纪再大一些,孟家会有瑚娘的儿子做主,而她甚至还要看瑚娘儿子的眼色过日子。
这样的日子,她能接受吗?
姜锦鱼看商云儿都吓傻了,也有点怕自己说的太过头了,她是把最不济的情形说给商云儿听,也是希望她能理智一点,过日子除了情情爱爱,还有很多更加现实的事情,妻妾如何相处,如何与庶子庶女相处,这些都是姜锦鱼出嫁前思考过的,虽说后来没用上,可她到底不会像商云儿那样,活得太天真,说的不好听的,为了那一份并不值得耗费太多心血的感情,要死要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你凭什么觉得孟旭会一辈子跟你耗着,指不定人家哪一天想通了,什么感情什么愧疚,哪里有利益现实。到时候商云儿膝下无子,孟旭不可能一辈子不生儿子,孟家也不会一直容忍商云儿这个占着位置、却不肯生儿子的媳妇,要么纳妾,要过过继。
孟旭又是长子,底下弟弟连婚都没成,过继的可能性不大。
只剩下纳妾一条路。
到时候,一个无所出的正室,与夫君感情淡薄,又无依无靠,无所傍身,会有怎么样的待遇就很明显了。
话说到这里,姜锦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道,“你好好想想吧。本来这话不该我多嘴,可我实在见不得你这样折磨你自己,我知道你不想去想这些事,可逃避只是一时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商云儿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姜锦鱼怕路上出事,还特意嘱咐小桃送她出去。
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回到后院,便听到孩童朗朗的诵读声,她在门口站了会儿,等那诵读声停了,才推门进去。
双胞胎们已经很有些小公子的模样了,两人长相本就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小小年纪便生得眉目俊秀,芝兰玉树般。家中教养的也好,知礼守礼,十分讨人喜欢。
瑞哥儿先哒哒哒跑了过来,甜甜喊了句“娘”,道,“舅舅编的那本新书,瑞哥儿今晚上能看吗?”
瑞哥儿和瑾哥儿都是舅舅姜宣的小书粉,而姜宣呢,也经常给自己这两个外甥寄书,虽说按照姜锦鱼的说法,这纯粹是怕两个外甥忘了舅舅,毕竟翰林院主编的书,瑾哥儿瑞哥儿这个年纪,怎么会看得懂?
但这法子居然也很奏效,自从知道有个编书的厉害舅舅,兄弟俩都崇拜得不得了,特别赏脸,别人的书可以不看,但姜宣舅舅编的书,一定要看!
姜锦鱼摸摸小家伙脑袋,答应了下来。
瑞哥儿又垂头丧气提起了表哥姜敬寄过来的信,满脸沮丧的道,“敬表哥说,他养了只鸟儿,会背诗,现在都能背几十首了。咱们我们家的小绿就傻乎乎的,我和哥哥怎么教,它都学不会呢?小绿好笨噢。”
姜锦鱼听了黑线,这算是攀比上了,还是隔着这么老远攀比?再一看边上的瑾哥儿,也是一脸失落的样子。
她一怔,想到儿子们打小就出色,被人夸着捧着,虽说有她和相公看着,学不坏,可到底就有点傲气,表现在不服输上头。
不服输是好的,可什么都不肯输,把输赢看得太重,可就不太好了。
想到这里,姜锦鱼把儿子们喊到身边来,细细跟他们说道理,“你们把小绿救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成鸟了,本来鹦鹉学舌,就要从小开始教,就像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是小时候就跟着爹爹学道理,后来又跟着吕老夫子启蒙,才认得这么的字,懂这么多道理的?”
瑾哥儿听了,点头。
“嗯,那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也是有原因的,我和弟弟要接受这个事实,不能在不能改变的事情上较劲。”
瑞哥儿也一本正经点头,“嗯,哥哥说得对,这是不是就是爹爹说的,不要浪费精力在不该浪费的事情上?”
姜锦鱼不由得感慨,自家儿子好聪明喏,这一点真的不太像她,完全遗传了孩子他爹,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而且思考问题特别理智,一点就透。
不过这还不是她今天想说的,想了想,又道,“瑾哥儿瑞哥儿说的都对,不过呢,就算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你们也不可以嫌弃它。就像琥珀和玄玉,它们现在很年轻,可以陪着你们玩儿,长得也很好看,跑得又快。可等他们年纪大了,不能陪你们玩了,毛掉光了,跑不动了,你们会嫌弃它们吗?”
双胞胎对两只猫的感情很深,立马摇头,“当然不会嫌弃!”
瑞哥儿甚至有点害怕了,扭头看了眼榻上舔毛的胖琥珀,跑过去抱了它一下,弄得琥珀一脸懵逼,又跑回姜锦鱼身边,摇头道,“我不嫌弃它们。”
姜锦鱼被儿子们可爱到了,忍不住摸摸儿子的脑袋,道,“这就对了。就像你们小时候也不会说话,饿了只会哭,大半夜也闹得人睡不着觉,可我和你们爹爹还是觉得你们是全天下最乖的。小绿也是一样,它虽然不如别人家的鹦鹉厉害,可是它是你们的鹦鹉噢,你们不可以嫌弃它,它知道了会难过的。”
瑾哥儿瑞哥儿互看了一眼,两人都羞愧得不行,感觉自己实在太对不起小绿了,娘和爹从来不嫌弃他们,哪怕他们不是最好的,可是他们却因为小绿比不过敬表哥的鸟,就嫌弃小绿笨,他们太不应该了!
第125章 家书
寿王还任辽州州牧时, 州中大小事务,便都是顾衍主持。如今寿王一走, 顾衍升任州牧后, 更是政令通达,手底下的人做事也十分卖力。
辽州地处平原之中,本就适合发展农耕,顾衍接手辽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盛京流放过来的那一批犯人,全都弄到荒地去开荒。此外,又以每亩免三年田亩税的政令,吸引了大批农户开垦荒地。
一时之间, 原本无人问津的荒地, 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粮食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开荒本就是利国利民之事, 无非是以前开荒还不如种自己那几亩地划算, 所以才无人主动去开垦, 如今一看有利可图,便个个都十分积极。
尤其北地无论男女老少,皆身形壮硕高大,开垦荒地不过是小菜一碟。政令之下, 辽州底下的县府皆显露出欣欣向荣之态。
除开荒新政外,辽州的商业也渐渐繁荣起来。
原本州衙之中有个精于商道的小吏,先前与薛功曹不合,遂一直得不到重视, 郁郁不得志之下,只做了一寂寂无名之小吏。这回寿王走了之后,顾衍推行开荒新政,这小吏大约是觉得新州牧有开拓之意,且看他用人不拘一格,遂主动寻上门来。
顾衍素来用人不问出身,更不看声名显赫与否,听了这小吏自荐之语,索性给他一个机会,将人给了主管民生之事的通判。
哪晓得还真让这小吏弄出点名堂来了,一番政令下去,愣是把辽州通商的名声给打响了,虽说比不上那些有名有号的,但辽州的山参、皮毛、鹿茸……这一套的山珍,也吸引来了不少外地商人。
顾衍推行的这些政令,效果都是看得着的,切切实实给了百姓们实惠,让老百姓吃饱了,穿暖了,日子过得舒坦了,谁还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辽州本地有些尚武的风气,为了抵御入侵的外敌,乡里的百姓们时常会抄起家伙反抗。长久下来,便形成了尚武的风气,乡里闹了什么矛盾,第一个想法既不是找里正,也不是报官,先两家子打了再说,谁输了谁就低头。
衙门去乡里收田亩税,都是带着刀、五六七个壮汉一起去的,也是因为乡民凶悍好斗的缘故,镇不住场子,粮食收不回来,交不了差。
可自打开荒和通商的政令推行之后,家家户户日子都过的好起来了,那些逞凶斗勇的汉子们,也都知道怕了,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以前是光脚的,大不了就去牢里,牢里还管饭。现在他们都成了穿鞋的了,在家里有地有粮,有媳妇有儿女,傻子才有这样的好日子不过,自己跑去牢里找罪受!
顾衍这几日都在乡下巡查,这日走到的这个百里乡,便是最明显的一个例子。
先前百里乡穷,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单身汉几十个,个个都游手好闲,成日在乡里惹事生非。如今有的开了荒地,老老实实做庄稼汉了,有的胆子大的,索性出去跑商了,眼下媳妇也娶了,一年的功夫,百里乡多了三十来个男娃娃女娃娃。
里正感慨得不得了,指着前头的一间瓦屋道,“就前头那户,原本户主是个瞎眼的寡妇,嫁到外乡去,被男人打得瞎了一只眼,实在受不了了,带着儿子逃回来的。咱们乡里人见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便留下了母子俩,当时那没有这瓦屋呢,只有间废弃了的旧屋,还是我带着人修了修,勉强让母子俩住了的。后来这寡妇儿子长大了,可他不是咱们百里乡人,名下没有地,有力气也只能去给地主做工,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别说娶媳妇了,就连饱肚子都难。现在好了,去年县里传了消息来,说让开荒地,还免三年的税,她儿子别的没有,就是一身的力气,一个人熬了几个月,弄出来七八亩地,现在媳妇也娶了,也有钱给寡妇治眼睛了。上个月家里女人给生了个闺女,把那小子给乐得,成天地里活儿一忙活,就急急忙忙赶回家抱闺女去了。”
说话间,那瓦屋出来个年轻妇人,望见这边,打了招呼,“叔,您来坐一坐?家里刚蒸了饺子,给您弄几个尝尝,还是婶子教我的手艺。”
里正忙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你忙。”
那年轻妇人不同意,十分热情,走到跟前,本来想招呼里正的,看到明显穿着精致的顾衍一行人,倒没被吓到,扭头问里正,“叔,你家来客人了啊?”
里正笑呵呵道,“我家哪来的贵客,这是州牧大人,来咱们乡里看看。我刚跟大人说到你家那口子。”
年轻妇人一听,吓了一跳,抬眼打量了一眼里正口中的州牧大人,很是惊讶,管着这么大一个辽州的州牧,居然这么年轻,跟她家汉子差不多年轻一样。
而且,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家的管家,还是跟着自家汉子去送山货时见到的,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呢。现在居然见到了州牧大人,那可是县太爷看了都要磕头的人啊!
想到这里,年轻妇人一下子犹豫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跪,还是不跪。
她正迟疑的时候,屋里的婆婆等久了,拄着拐杖颤巍巍出来喊人,“桂花,怎么去了那么久啊?灶里没柴了……”
走到外头,眯着那只好的眼睛看了看,见屋外这么多人,老婆婆倒比儿媳妇会做人得多,也稳当的多,说了儿媳妇一句,“有客人怎么让人在门外站着,也不知道请人进去做。我家桂花嘴笨啊,你们都进来坐。”
一行人进了这寡妇家,那里正才把顾衍的身份又介绍了一遍,这下子可把那老婆婆给惊到了,睁着那只好的眼睛看了又看,“果真是州牧大人?就是那个准咱们开荒地,还不收粮的那个?”
里正哭笑不得,“我还能骗你不成?”
老婆婆一听,立马哎呦呦上来了,众人都没拦住,她就上去抓住了顾衍的手,激动的直掉眼泪,“州牧大人啊,您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啊!老婆子给您磕头了哟!多亏了有您,您真是活神仙啊!”
老婆子这么大把年纪了,同行的又都是男子,压根不好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婆子,抓着自家端方清冷的州牧大人的手,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有点怪怪的,把那里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恨不得冲上去“解救”州牧大人。
最后还是同行的姜锦鱼上前,轻轻扶起那一直要往地上跪的老妇人,道,“婆婆您别客气,起来说话。”
那老婆子一转头,猝不及防看见了含着笑意的姜锦鱼,顿时拍了下大腿,诶呦一句,“桂花,我见着仙女了!”
这话一出口,把众人惹得哭笑不得,气氛倒是一下子融洽了许多。
连那着急的里正都抹了把汗。
儿媳妇桂花也是愣了一下,道,“娘,这是州牧夫人。”
老婆子噢了一下,“那就是州牧大人的媳妇?生得真俊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媳妇!”
姜锦鱼哭笑不得,说话间,老婆婆的儿子回来了,她便示意小桃扶着老婆婆进里间说话,把堂屋留给男人们。
踏进里间,便听到婴儿软软的啼哭声,姜锦鱼闻声看过去,道,“快去哄哄孩子吧。”
儿媳妇桂花立马就过去了,三两下就把女婴给哄好了。
老婆子则忙让儿媳妇把孩子抱过来,踮着脚往姜锦鱼怀里送,还道,“州牧夫人这么年轻,一定还没生娃娃吧?来,抱抱我家孙女,这孩子啊,会给孩子引路,保准给你带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面对这么淳朴的乡民,姜锦鱼失笑,也不好拂了老婆婆的好意,接过那女婴抱了一会儿,小家伙白白嫩嫩的,抿着小嘴睡得正香,被奶“送”出去了,也没哭没闹,跟只小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