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天生耳力好,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人声,也分辨出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颜棠那娇软好认的声音。
这周的事他听说了,所以这会儿没急着走,就在外面听着。
杨秀平怎么说他,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但听到那小姑娘努力维护他的时候,他的心底,忽然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狠狠的冲击了一下,立刻掀起狂澜。
他真的很惊讶。
完全没想到颜棠会为他说话,还是在严厉的班主任面前;那个柔弱胆小的姑娘,从哪里来的勇气。
这个人情,他心里记下了。
为这,周鸣霄在原地愣了会儿,等听里面的谈话快结束的样子,便没多待,飞快的走了。
他蹬蹬蹬的下楼梯,心里在思索该怎么办。
苏铭妹妹是因为他,才会遭到杨秀平的“降维打击”。学生和老师天然地位不对等,这真的无解。
他甚至不能去帮她求情,那样只会让事情更糟。
想来想去,他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最好的。
默默的跟她划清界限,想必杨秀平慢慢也会放过她的。
心里这么决定了,周鸣霄不知不觉站定了发呆,无端觉得有些惆怅,怅然若失。
他这才惊觉,在过去的三个星期里,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被那个小姑娘时常盯着看的感觉……
……
颜棠从杨秀平办公室回到教室,脸上没有异样,班里也没人看出来她刚被叫去训过。
同桌还好心提醒她趁午休先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因为下午前两节又是英语课,她少不了又要被提问。
等到上了课,她们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杨秀平提前来的教室,照惯例训了两分钟之后,说起了近期班级事务:
“我刚刚收到了电话,课代表摔坏了腿,至少得休养两个月,我们重新选个英语课代表吧。”
此话一出。
原本就寂静的教室顿时更加安静。
娃儿们恨不得把呼吸都掐断,一个个低头缩腰,怂成了一群小鹌鹑。
杨秀平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颜棠身上,轻描淡写:
“那就颜棠同学来做课代表吧,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颜棠:“……”
人选这么快就定了下来,教室里很快又恢复了各种富有生机的轻微响动,舒气声尤为明显。
其他人心里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向颜棠投来极度同情的目光——
杨老师真是把她盯得死死的啊,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哪?
当上英语课代表之后,和杨老师的接触不可避免的会变多,又因为她是班主任,课代表还得当班级的传声筒……他们光是想一想就要头皮发麻。
看着颜棠紧抿着唇、脑袋微垂的无奈模样,整个班有一半的人都心生哀怜了:这么乖的软妹子,班主任能忍心?真是不做人!
颜棠蔫归蔫,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杨老师这么小气,会不会回头把周鸣霄也折腾一遍?
第9章 世界1-9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增一千字^_^
事实证明,杨老师对自己儿子,也没有手下留情。
颜棠虽没看到具体情景,但在学校里偶遇周鸣霄的时候能看出来。
他又恢复了几个星期前的状态,清冷冷的没有笑容,脸色一天比一天黑,眼角眉梢都潜藏着焦躁和不耐。
但很显然,杨老师对他的教育,只起到了反效果——他还是那个叛逆少年,没有丝毫改变。
颜棠对此也没有好办法,抿唇想了又想,决定先度过眼前这段时间的难关再说。
距离全校月考还有两个星期。
一些同学闷头复习,另一些却心大,继续优哉游哉的玩浪。
晚自习还有人成群结队偷偷去网吧,听说是某个热门游戏出了新活动。
这天晚上,快下第二节课的时候。
那群胆大的男生突然逃荒一样鱼贯跑进教室,动静惊人,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一群人惊喘未定,也不管某些同学的白眼,压低声音就在教室里嚷嚷开了:
“刚刚网吧里有人杀人了!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几个人急着传播八卦,而老师又不在,这骇人听闻的消息登时引起了全班人的注意,央着他们讲清楚点。
教室里热闹起来,颜棠动笔的速度慢了点,耳中飘过断断续续的议论,恍惚间似乎捕捉到了一句:
“真的是真的,几个高二的也在,周鸣霄他们都在那里……”
颜棠写字的动作停了,连忙凝神仔细听,可后面太吵了,一个劲的邪乎当时场景有多么混乱可怕。
她想听的关于某个人,一句也没听到。
心里忽然就七上八下起来。
颜棠僵着感受了一下这种心慌,理智告诉她周鸣霄应该没事,不是事件的主角,不然不会在这群男生的谈话中变成背景板。
可她心里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说不清楚的恐惧不安。
为什么呢?她问自己。
因为那是她的任务对象,所以从一开始,她对他就有过于特别的关注,也有一种认同感。
另一个原因。
她认为,是自己太善良的缘故,而刚巧和周鸣霄已经熟悉了。朋友不巧身在了命案现场,她当然会关心一下。
系统喵无情戳穿:【明明是你自己太胆小,偏偏又爱瞎想】
然后它又说:【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弥补这段时间的进度空缺】
懒辩驳,很快颜棠借口上厕所,悄悄把她粉粉的小手机装在了兜里,跑出教室。
高一教学楼前面,有一条校内甬道,更前面是一大片绿植,比较僻静。
颜棠小跑着来到这里,四下看了看没人,拿出手机,终于打出了那个存了好久的号码。
然后,盯着屏幕上未接通的通话标志,习惯性紧张起来。
……
此时。
电话那一端的人正双眼盯着电脑屏幕,一手键盘一手鼠标,灵巧的修长手指飞舞,异常忙碌。
放在桌上的手机轻震了一下,随后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个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周鸣霄飞快垂眼瞥了一下,便没有再理,继续操作。直到一分多钟后一波团打完,他阵亡。
目光从黑白屏幕挪到手机上,等了这么久,那个号码还在坚持不懈的呼叫他。
周鸣霄盯着那号,一时没想起这是谁。
推销广告?
诈骗?
他妈的小号?也不是没可能。
但鬼使神差的,周鸣霄盯着游戏的复活读秒,接通了电话,把头戴的耳机推到脖子上挂着,嗓音低沉疑惑:“喂?”
“周鸣霄?我是颜……我是苏心棠。你在哪儿呀?”女孩子柔软甜糯的声音立刻传出来。
太过出乎意料,从未设想过的情况发生,周鸣霄愣了一下,才回答:“网吧。怎么了?有老师来查?你有什么事吗?”
三连问差点把那边的小姑娘问蒙了,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忐忑:
“不是,没老师……我就是问下……刚刚,你们网吧里,是不是有命案?”
“命案有没有我不知道,”周鸣霄大喘气,“但有个混混捅了一个学生,弄了满地血,警车救护车都来了……”
完了他又补充:“就在我后面。可吵了。”
吵得他心烦,开局就劣势了。
那头的小姑娘沉默了几秒,语气有些惊讶:“那你、你还在网吧打游戏?你不怕吗?”
“怕啥?”周鸣霄话音里带了一丝好笑,“跟我又没关系,这都半个小时前的事了。再说,我也换了一台机子,到楼上了,不然要被警官抓去录口供……”
周鸣霄说着,游戏里的人物已经复活,他偏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一边继续操作一边说:“没事,你不用担心。”
顿了下又说:“也别害怕,真没啥事儿。”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在打代练单子,真心输不起,明明该万分专心才对,哪里来的耐心说这么多话?
“好的哦,那你忙吧。我、我没事了。”好在电话那头的小姑娘,乖巧的挂了电话。
周鸣霄抽空飞快的扔掉手机,很快又恢复了之前认真对战的状态。
十来分钟后,屏幕上显出“胜利”两个大字。
他没有点“继续游戏”,反倒拿起手机,盯着刚刚的通话记录,有些发怔,又开始回味刚接到她电话时的惊诧。
还有一丝,越回想越浓烈的感动……
他没办法把这串冰冷的号码和那个超级萌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于是修长手指飞快点动,改了个备注:苏心棠。
接着他又想到,这是他接的第一个来自女生的电话,这女生还挺特别。
但抛开“苏铭妹妹”等令人不悦的东西后,周鸣霄发现自己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她那一身不知名的、清淡好闻的甜香。
他还记得那天打球的时候,那小姑娘站在人群里仰头看他,洒了一身的金色阳光,看起来又暖又甜。
于是。
少年勾着唇角,又把备注改成了“小糖棠”。
……
学校里。
通话结束后,颜棠抱着手机,在原地又站了会儿。
打了一通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后,她果然安定很多。
同时心里暗暗想着,系统好像说的没错,她真的比较喜欢瞎想……
对方明明一点事没有的。
但回味了一下他的话,颜棠感觉,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见惯生死的从容淡定。
哪怕身后有人动刀子了,他还是能安静打游戏,一点不慌。
难道,这就是任务对象的与众不同之处吗?
颜棠站在树影里,一本正经的陷入沉思。
系统喵:【……】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
周鸣霄在网吧里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准备再开始下一局的时候,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次,是他的母亲。
只是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的脸色就瞬间冷了下去,方才眼底的些微柔和现在都被冻成锐利冰芒,满心烦躁。
他斜眼盯着不断轻轻震动的手机,几乎有把它扔出去的想法。
杨秀平在面对他的时候,那耐心他见识过很多次。她像个凶戾而经验丰富的猎人,想法设法的跟他耗,逮到机会就想把他关进“应试教育”的牢笼里。
这么多年了,杨秀平嘴上说着失望至极,却还是忍不住要管她,非要把他掰正过来。
最初周鸣霄逆反心还很重,要他往东他偏往西,现在他懒得搞这些无聊把戏,没怎么想故意逆着杨秀平,纯粹是一意孤行罢了。
周鸣霄飞快推测了一下自己什么事又引起了母亲注意,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慢悠悠接起又打来的电话。
杨秀平劈头盖脸就问:“你在的网吧有恶性伤人事件?你怎么样,没伤着吧?”
或许很久没这么直白的表达关心,她的语气有些僵硬。
“没,我很好。”周鸣霄觉得意外。
但心里并没怎么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苏心棠打电话来,他整颗心都像解冻了一样,确实很受用;
可是相似的话从母亲嘴里说出来,他拧巴的不去感受话里的温情。
像是一种强烈的本能,保护着自尊心——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长久的压抑和责骂带来的鸿沟与隔阂,无法轻易消弭。
接下来杨秀平提醒了一下,快要考试了,希望他能用心一点,成绩不要太难看。
周鸣霄懒懒敷衍了一声,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然后是有些漫长的静默。
“挂了。”周鸣霄不耐烦的要挂断。
几乎同时杨秀平开口:“我最近晚上都不回了,晚上去你姥姥那住。她邻居前几天过世了。”
周鸣霄动作僵了一下,敌意和不耐收敛了很多,低声问:“姥姥怎么样?”
“有点伤心,身体还好。”杨秀平顿了顿,“你周末有空去看看她吧。”
又忍不住念叨:“考个好成绩,才能让老人家高兴。”
“嗯。”这个弯拐得在周鸣霄意料之中。
这回杨秀平终于说完事了,他挂掉电话,坐在那里垂着头,发起了呆。
他可以不听妈妈的话,却不忍心让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失望。
以前他会和杨秀平串通好,用一些虚假的夸奖和优秀成绩,来哄姥姥高兴。
每次,周鸣霄心里那隐隐的愧疚感,都会被出门之后杨秀平瞬间的变脸给冻成碎片。在她忽然冷漠严厉的目光里,他越发感觉扎心扎肺的难受。
所以两年他都不太爱去姥姥家了,怕伪装。
但姥姥现在,隐约有了开始糊涂的趋势,大约就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
周鸣霄愣着想了半天,猛的坐直了身子——
去他妈的成绩,有个屁用!
他还不如抓紧时间好好赚钱,给老人家买点东西,这才实在。
……
晚上。
周鸣霄连赢了几局代练单子,小赚一笔,很快就淡忘了刚才杨秀平那个电话带来的烦闷感。
又想到家里最近晚上都没人,他的心情又舒展了几分,难得的主动早点回家。
等洗漱完毕也才十一点,躺在床上捣了会手机,又觉得无聊。
把和颜棠的通话记录反复看了几遍之后,周鸣霄鬼使神差的,复制了号码。
打开微信。
然后搜索。
还真搜出了一个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