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摇摇头。
她早就计划要喝酒,打车来的。
“我送你回去。”他拉起尤念的手腕往自己的车位走。
夜晚的气温低,尤念的手腕却在隐隐发热,似乎能隔着一层大衣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
到了车前,陆清泽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尤念上车。
尤念乖乖地上了车,系上安全带。
如果她没看错,之前陆清泽的身上是带了怒气的。
他气什么?
尤念的头有点疼,大脑也有些运转不过来了。
潜意识里,她知道陆清泽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即便觉得他现在不冷静,她也还是跟着出来了。
陆清泽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打开空调。
热风将寒气吹散不少。
尤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椅背调整到舒适的角度,闭上眼睛道:“我住16楼,1608。”
陆清泽看着她完全不设防的样子,心中烦躁。
她就这么放心吗?如果是那个男人呢?
嘴上说着想和自己接吻,被拒绝后转头就去找了个帅的。
如果他刚刚没看错,还是个年纪很轻的男人。
陆清泽的心里不是滋味:“你现在连未成年都不放过了?”
尤念昏昏欲睡,下意识“嗯?”了一声,声音不大:“人家成年了,都20了。”
“20?”陆清泽气笑了,“然后呢?”
尤念沉默了好久,突然喃喃出声:“他和你以前挺像的。”
只是少了陆清泽那种沉稳的气质。他从高中起,就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与稳重,很容易让人依赖。
尤念轻飘飘的话传入耳朵,陆清泽的心脏重重地颤了一下。
透过后视镜,尤念已经歪着头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刚刚的话,更像是梦呓。
陆清泽叹了口气,在前方的路边停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倾过身子盖在尤念的身上。
一路开回小区,陆清泽在尤念家楼下找了个临时车位。
车子挂了P档,空调依然开着。
陆清泽没有动作,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尤念睡了一路,白净的脸变得嫣红。一对弯眉下,睫毛像刷子般垂在眼睑。如瀑的长发散落胸口。她呼吸平稳,睡得香甜。
睡着了倒是乖巧。
当陆清泽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贪恋这一时的静谧时,他猛地关掉了发动机。
*
“起来,回家睡。”
尤念睁开眼,只见陆清泽站在外面,正蹙眉看着自己。
车门开着,冷气一下子就钻了进来。
尤念环顾四周,认出是自己家的楼下。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时却因为喝多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陆清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尤念道声谢,被他连拉带扶地拖进前厅。
她是真的喝多了,现在酒劲上来,穿着高跟鞋踉踉跄跄。
进了电梯,陆清泽就松开尤念,按下16楼的按钮。
尤念抬起昏沉的头看过去,右前方的男人目不斜视,鼻梁笔直,下颌线流畅,白衬衫扣子开了一颗,露出半截锁骨。
有些诱人。
有一瞬间,尤念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回到了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到了16楼,尤念脚下不稳,自动抱住了陆清泽的手臂。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头晕……”尤念小声说。
陆清泽低头,女人红透的脸贴着自己的手臂,眉头不舒服地皱着,身体歪歪斜斜,站都站不直。
“你喝了多少?”陆清泽皱眉,一边往她家走一边低声教育:“你一个人住,喝多了谁照顾你?”
开了门,他还在继续。
“出于认识,我也必须提醒你。你25岁,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在初次见面的男人面前……”
尤念头昏脑涨地看着他,斯文俊秀的五官在月色中越发英挺,轮廓线条清晰分明。
“吵死了。”她想也不想地,踮起脚吻住了陆清泽还在说话的唇。
她以前很喜欢用这一招,百试百灵。
果然,男人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黑暗中,两人的双唇相碰,触感柔软。
也只是接触着,谁都没有动作。
尤念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和他对视。
眼神有丝挑衅和狡黠。
她一向这样,接吻不喜欢闭眼,习惯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见陆清泽没有反应,她勾住他的脖子,使两人贴得更近,然后微微张唇,舌尖轻探了下。
陆清泽的呼吸一沉,掐着她腰的力度猛地收紧了。
“好喝吗?”尤念摩挲着他的唇,轻声问。
“你不是问我喝了多少吗?”尤念的唇移到他的耳边,声音被酒泡得微醺,“我喝的酒叫‘情书’,说是初恋的味道。”
尤念轻哼一声,“神踏马初恋的味道,酸得我牙都快掉了。”
说话间,女生醉人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如同羽毛在陆清泽的心尖轻挠。
“想想也还挺贴切的是不是?”尤念自嘲地笑笑,松开陆清泽,踢掉高跟鞋往里走。
陆清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进卧室的时候,她已经脱下大衣躺在床上了。黑色布料贴着身体,她姣好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尤念,你这是做什么?”他沉声问,声线有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刚刚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回吻过去。
“想和你买可乐啊。”尤念的声音越来越小,拉过被子随意地盖在身上,她的一只手搁在额头,眼睛阖上,唇线紧抿。
买可乐?
陆清泽皱眉,她喝了酒又想喝可乐?
见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拧着眉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收进被子里放好。
她的手臂冰凉,和陆清泽干燥温热的手心形成了鲜明对比。
把被子掖好,陆清泽抬脚打算离开。
闭着眼睛的人突然出声:“卿卿。”
陆清泽的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卿卿”是尤念给他起的小名,取他名字的谐音。她说古代的人都这么称呼亲爱的,这样叫亲密又独一无二。
尤念大概是做梦了,睡得不踏实,嘴里呓语不断。
陆清泽凑近,听到她说:“没卸妆……”
尤念爱美,他是知道的。
陆清泽叹口气,环顾四周,目光精准地定位到了她的梳妆台。
帮尤念卸好妆,陆清泽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和柜子看了看,果然食物贫瘠。
他挽起袖子,拿出罐子里的小米,熟练地淘米,放水,在电饭锅上预约好第二天的时间。
做好这一切,他走回尤念的卧室。
尤念已经睡熟了,胳膊也老老实实地放在被子里。
她素颜的样子和大学时并没有什么变化。
潋滟的眼睛闭上,那股妖艳的气息就弱了几分,看上去多了些可爱温顺。
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尤念的睡颜,陆清泽想起她亲吻时说的话。
“你觉得我们的过去很酸吗?”他轻声反问。
房间很安静,没有人回答。
半晌,他苦笑着开口。
“可是我觉得很甜。”
即使知道结果,十年前的他肯定也无法拒绝那个闪闪发光奔赴自己的少女。
第8章
陆清泽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留给孤儿寡母的,是一笔笔未还清的债务。
为了儿子的学业和丈夫的债务,陆母不得不一个人打几份工。
她没有护肤品化妆品,也没有漂亮衣服。本来貌美的女人被生活所迫,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老上好几岁。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儿子陆清泽的成绩非常好,几乎每次都是班级第一。
有段时间,债主频频上门,看到母子俩的情况也只有叹气。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会还的。”妈妈经常对着来人低声下气地恳求。
小小的陆清泽坐在小凳子上写作业,面上没有表情,笔尖却用力地几乎戳破纸张。
这讨债的场景是在太常见了,常见到他可以面不改色地继续做功课。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学习,以后才能赚钱,帮家里改善生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陆母经常这样说。
中考之后,陆母将房子卖了,大部分的钱还了债。
还剩下一点,她带着陆清泽搬去了平城,那里是陆母的老家。
陆清泽的外婆在乡下,为了方便陆清泽上学,陆母在长安巷租了一个房子。
老式的楼梯房,60多平米,两室一厅。
安顿好儿子后,陆母又匆匆踏上了打工的行程。
当时的陆清泽16岁,已经可以完全独立照顾自己了。
对于陆清泽来说,在哪里都一样,只是换一个地方读书而已。
他的人生是一列只能精准前进的列车,容不得任何的意外和差错,当然也包括了早恋。
高一,他是老师任命的班长。
一次体育课,他被叫回去发作业。
路过教室的后门时,里面有两个借口不去上课的女生。
——尤念和她的朋友。
他本想直接经过,可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止住了脚步。
尤念的朋友惊讶道:“你真的要追班长啊?”
尤念坐在桌上,校服外套搭在一旁,白皙纤细的手臂撑着桌面,笔直的小腿晃啊晃。
她笑眯眯地点头:“有没有什么建议?”
朋友想了想:“要不然你送班长东西吧?拿钱砸就完事了。”
陆清泽抿着唇,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
十几岁的年纪,自尊心和自卑心都很重,压得他难受。
下一秒,只见坐在桌上的少女皱起了好看的眉,嫌弃不已:“这好俗啊。”
陆清泽愣了下,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5点多,陆清泽照常在公交站台等车。
尤念竟然也出现了。
她穿着秋季校服,拉链敞开,长发束起,露出干净明艳的脸。
“早啊!班长!”她神采奕奕地打招呼,明亮眼睛弯得像月牙。
陆清泽对她的行为不以为意。
她这么一个娇小姐,习惯了私家车接送,能坚持几天早起呢?
可谁知,她愣是从秋天坚持到了冬天。
每天早上精神饱满地和他打招呼,上了车就坐在他的旁边开始打瞌睡。
“班长到了叫我。”
她的脑袋如小鸡啄米,马尾的发梢被风吹着拂过他的脸颊。
陆清泽没由来地心烦意乱:“困就坐自己家的车。”
尤念一口回绝,“不要。”
表情坦荡极了,“我还在追你呢。”
陆清泽于是不再说话,随她去了。
后来有一天,她迟迟未来。
陆清泽看着旁边空荡荡的站台,松了口气。
放弃了吗?
这样最好。
公交车按时到了,他上了车。
车子发动前,后面传来些许声响。
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跟在车后面跑,尤念清脆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师傅等等我!”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阻止自己上扬的嘴角。
司机是认得这两个相貌出众的学生的,随即停下来等她。
她气喘吁吁地上了车,赶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坐下。
“天啊,累死我了。”
陆清泽动了动唇,听见她委屈巴巴的声音:“我十五年都没起这么早过呢……”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怎么那么难追啊?
陆清泽侧头,看向她皱着的脸,胸口震了一下,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心疼。
*
陆清泽前十六年的生命如同电视上放映的黑白电影,规规矩矩,陈旧中伴着喧哗的噪音。
不是没有女生追他,他的抽屉里常有别人送来的早餐、零食或是情书卡片之类的小东西。
可只有尤念,追得这么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
她长得美,做事高调,朋友很多,兴趣也丰富。
她还特别喜欢写东西给他表白,洋洋洒洒就是一千字,古今中外的情诗情话信手捏来。什么纪伯伦、泰戈尔、聂鲁达……每天都有一张纸条出现在自己的桌上。
拜尤念所赐,陆清泽那段时间在这方面的知识面得到了极大的扩展。
她像一团烈火,带着光和热强势闯进他平淡无趣的生活。
即使知道她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对他的青睐也不会长久,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一点点陷了进去……
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早恋。和她在一起以后,他甚至开始幻想婚姻。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想多了。
只是谈恋爱而已啊,她想结束就可以结束了。
大二的暑假,陆清泽留在学校赶一个项目。
他每天住在实验室,搭平台,跑流程,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在尤念生日前回去。
好像总是这样,他真的太忙了,很难抽出时间来陪她。
尤念的20岁生日,是和她的朋友们一起过的。
好在,尤念一直不缺朋友,对他抱怨几句也就过去了。
8月初的时候,他们实验室的项目终于成功完成,拿到了省一等奖。
省里的奖励和学校的奖励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金额。
那时候,家里的债务已经还清。他所有的奖学金除了用作学费和生活费外都被他攒了起来。
炎炎夏日,他怀揣着自己攒下的所有“巨款”去了夏城市中心的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