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宴文姝就跨进了酒店。
蒋梦猛地攥紧了手指。
……
顾雪仪的裙摆,并不适合走太多的路。除非一直有人在后面帮她提裙子。
她的打扮气场强大,却并不盛气凌人。不过也的确更适合走红毯。
顾雪仪对现代服装的要求并不高,因而当时没有和造型团队提出意见。
现在她站在酒店里,就仿佛一尊玉铸的美人像,移动起来只能小心翼翼、不急不缓。
不过这样一来,举手投足间的味道反倒更显优雅贵气。
顾雪仪一抬手,随意指了个果盘,对江越说:“比那天的草莓更好吃。”
江越一听见“草莓”两个字,就气笑了:“宴太太,这笔账我还没有和你仔细算呢。”
“嗯?什么账?”顾雪仪歪了下头。
江越喉头哽了哽。
突然间又有种以大欺小的错觉。
但很快,这种错觉就被按下去了。
这么些天下来,江越不会再拿顾雪仪当刁蛮无脑的女人看了,更不会将她当做柔弱的小姑娘。
“宴太太就这么把我江家和你宴家绑到了一块儿,我有什么好处呢?”江越顿了顿,收住了笑意,声音低沉:“宴太太,总要给我一点甜头的。”
不远处的简昌明和陈于瑾,眼皮同时跳了跳。
他们没能听清江越的声音,但江越的到来本身就已经很让人多想了。
那么顾雪仪和江越之间的一举一动,也都变得奇怪了。
“甜头吗?”顾雪仪想了想,说:“我让陈于瑾把宝鑫的项目分给你。”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甚至还有点柔和,实在一本正经极了。
江越又一次气笑了:“宴太太当我是傻子吗?”
顾雪仪手捧着那碟水果,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越慢慢又敛住了笑意,忍不住思考起,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嘲讽意味太浓了点?
很快,江越就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老子骂的自己是傻子啊?那要先嘲讽,不也嘲讽的我自己吗?
但江越再开口,还是忍不住换了个方式:“宴太太不妨去问一问陈总,那个项目都亏了多少亿了?”
“说亏,都是好听。”
顾雪仪目光闪了闪。
是贪?
是宝鑫的相关负责人,贪了资金?将项目做成了个烂摊子?
她对宴朝的了解不算多,但既然能作为一个世界的男主,又拥有陈于瑾这样的下属。他的手腕应该是厉害的。那为什么还会留下这样的烂摊子?
……是长辈留下的。
在他接手的时候,这个摊子就已经烂透了。
顾雪仪心底在推测,但面上却丝毫不显露。
弄得江越也有点懵了。
江越盯着顾雪仪娴静的面容,忍不住心想,难道顾雪仪不懂这些东西,陈于瑾糊弄了她,她还真把这玩意儿当甜头要分给他?
江越抿了下唇,正准备再说点什么。
顾雪仪突然淡淡笑了笑:“江先生会需要的。”
要比起和官家、官家项目打交道,他们还当真不如她了。
需要?需要什么?
需要宝鑫的项目?
狗屁。
江越把最后两个字自个儿憋在了心里。
江越转头看了一眼陈于瑾,说:“别他妈陈于瑾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说着,江越还皱了下眉,脑子里回闪过了,陈于瑾弯腰给顾雪仪搂裙子的画面……
顾雪仪于是也回头看了一眼陈于瑾。
她应了声:“嗯。”
江越听着有点敷衍,怎么都不太得劲儿。
陈于瑾这笑面虎,果然就他妈会骗人。
那头陈于瑾也被看得莫名其妙。
江二说什么了?
“简先生,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陈于瑾说完,就准备往那边走。
简昌明淡淡道:“正好我也有话要和宴太太说。”
陈于瑾的步子滞了滞,勉强让简昌明和他一块儿走过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识趣地没有再上前搭话。
“江总近来可好?”这是陈于瑾主动问候了江越。
“宴太太。”这是简昌明礼貌又客气的声音。
但这些声音,都被另一道突然横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顾雪仪。”来人的声音微冷,她说:“我们聊聊。”
顾雪仪看过去。
来的人穿着香奈儿的高定成衣,头发染成金色,还全部编成了小辫子。啊不,在这个时代好像是叫……脏辫?
她年纪很轻,五官秀气,身形纤细,却画了一双并不太适合她的挑眉。
浑身都洋溢着压不住的气焰嚣张。
陈于瑾面色微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跨了半步,一下就挡去了顾雪仪小半的身影,同时也让少女注意到了他。
少女见了他,面色倒是一下有了变化。
慌了一瞬。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陈总……”
顾雪仪转头问陈于瑾:“她谁?”
陈于瑾:“……”
少女:“……”
少女羞愤地看着顾雪仪:“你装什么?你会不认识我?”
陈于瑾慢慢倒是习惯了顾雪仪的语出惊人,他顿了顿,说:“太太,这是宴三小姐,宴文姝。”
宴文姝更觉得气急了。
陈于瑾什么时候成了顾雪仪的人了?竟然还正儿八经地和顾雪仪解释?
“哦。”顾雪仪不冷不热地应了声,紧跟着开口:“直呼我的名字,我以为是哪里钻出来的没家教的,跟着人蹭进来混饭吃的小丫头呢。”
跟在后面的蒋梦惊呆了。
她连宴文姝也骂?
悄悄靠近的江靖,倒是露出了一点感叹的表情。
害。
你这还没挨打呢。
宴太太,顾姐,大嫂,你倒是动手啊!
江靖心说,可不能光打别人家孩子啊。
宴文姝气得脸色铁青。然后她才意识到,周围有多少人……
这代表着,她丢脸,就一次性丢出天际了。
宴文姝的脸一下又涨红了。
“顾雪仪,你……”
“我说错了吗?”顾雪仪转头问陈于瑾。
铁面无私,过去也没少给顾雪仪闭门羹吃的陈秘书,这会儿当然也不会给宴文姝留面子的陈秘书点了下头:“您没有说错。”
突然跑到这里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都不止叫没教养了……
顾雪仪看着宴文姝淡淡道:“这小丫头,还有点蠢。”
倒是和他想的一样。
陈于瑾心道。
陈秘书的心底别扭地冒出了一个词。
心有灵犀。
……倒也不算。
大抵就是聪明人总有共通之处吧,嗯。是这样。陈秘书眼底光芒闪烁。
江越倒是搁那儿等了半天。
嗯?
顾雪仪怎么不问他“我说错了吗”?
这头宴文姝却是气坏了。
她打小哪受过这样的气啊?
宴文姝又环视了一圈儿,这才看清周围站的究竟都是什么人。
……江家的江越、简家的简昌明、大哥的秘书陈于瑾……刚才迎合顾雪仪的就是大哥的秘书。除了他开口外,其他人都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物。
就连与大哥交好的简昌明,都是这样。
他们……他们难道不觉得顾雪仪刁蛮吗?
宴文姝突然陷入了茫然和愤怒之中。
他们……他们都被灌迷魂药了吗!
第17章
宴文姝坐在酒店房间里,脑子里还因为冲击过大而嗡嗡作响。她艰难地消化着讯息……
简昌明和陈于瑾会出现在这个场合并不奇怪。
不……仔细想想,其实也是奇怪的。
宴会是顾雪仪负责举办的。
她本来以为,这不过是顾雪仪趁着她大哥不在,擅自搞的一次打着宴家名头,却用来拓宽自己交际圈的活动罢了。
陈于瑾怎么会陪着胡闹?
简昌明更不会出席!他从始至终,只是给宴朝、给宴家面子而已!顾雪仪算哪根葱?
可现在……不仅陈于瑾跟随在顾雪仪的身后,就连简昌明也出席了宴会。甚至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江二也来了!
宴文姝就算对商场上的事再不敏感,这会儿也隐隐明白过来这场宴会的与众不同了……
它一定是有着某种更大的意义。
楼下。
顾雪仪突然转头问:“几点了?”
陈于瑾顿了下,没想到还有人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毕竟已经很久没人拿他当个普通型工具人使了。
但陈于瑾还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四十一分了,太太。”
“差不多了,唔。”
“?”
顾雪仪转过了身,往电梯的方向走:“我去一趟楼上,就要麻烦陈秘书多盯着点了。”
她现在去看宴文姝?
宴文姝的脾气总阴晴不定,还相当倔,谁也很难说服得了她。陈于瑾以为,将宴文姝请到楼上的房间,就不会再管了。
陈于瑾目光闪了闪,应了声:“我的职责所在。”
顾雪仪这才提了提裙摆,进了电梯。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悄悄往这边打量,恨不得上去帮人提裙摆。
如果不是顾雪仪的头上顶着“宴太太”三个字的话。
顾雪仪直接问工作人员取了房卡,刷开了门。
听到“吱呀”一声,门内的宴文姝本能地僵住了身体:“陈秘书?”
陈于瑾会来教训她吗?
陈于瑾是个铁面无私,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冷漠的人。他的所有精力都奉献给了宴氏,除了公务外,他不会对任何人进行指责。哪怕宴家人干出再不像话的事。
可来的人,也只有可能是陈于瑾了……
只有他好歹是和宴氏有关系的。
宴文姝紧张得后背都出了汗,正想着要怎么面对陈于瑾的时候,结果一转头,看见的是一张描着精致妆容,过于美丽的脸。
刹那间,宴文姝竟然生出了点自惭形秽的错觉。
“……顾雪仪。”她咬了咬牙。
刚才在大厅里被众人注视着,那种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又来了。
顾雪仪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神色淡淡:“很生气?”
当然!
宴文姝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我也很生气。”
宴文姝冷笑了一声。
谁在乎顾雪仪生不生气呢?
“我没想到,你竟然比宴文柏还要不如。”
“我比宴文柏还不如?我会比他还不如?我……”
顾雪仪打断了她:“刚才的半个小时里,你还没有想明白吗?如果你还没有想明白,那是比宴文柏还不如。如果你想明白了,还发出这样的疑问,那的确比宴文柏还不如。”
宴文姝噎了噎。
怎么都是我蠢是吗?
我蠢吗?
宴文姝完全不想和宴文柏去比较智商,大脑渐渐冷静下来,……是。她咬了咬牙。她不得不承认,这次带着蒋梦来到宴会上,是太冲动了……
可……
宴文姝张了张嘴,正准备为自己辩驳两句。
顾雪仪紧跟着又开口了:“不管你是当真喜欢你自己的家也好,还是仅仅为了宴家带给你的名利地位也好,现在懂得为家族脸面感到羞耻后悔,那还算有救。”
什么叫她自己的家?
宴文姝张了张嘴,总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怪异。
难道顾雪仪现在已经自觉到,终于将自己从宴家划分出去了?
“难道你就没有为宴家蒙羞过吗?”宴文姝不服气地开口。
顾雪仪神色不变:“若是我做错了事,别人只会议论顾家没有将我教好。可若是你做错了事,别人只会议论宴家上下都没有教养。”
宴文姝:“……”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可蒋梦的事不能不解决。”宴文姝说出了她今天来的最重要的目的,这才有了点底气。
“你想怎么解决?”顾雪仪不急不缓地问,仿佛是个乐意倾听的好长辈。
宴文姝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顾雪仪竟然没跳脚?
“她肚子里……有我大哥的孩子。如果……”宴文姝咬了咬唇:“如果我大哥真的死在了外面。那这个孩子,就是我大哥唯一的遗腹子了。”
顾雪仪稍作回忆,从原主的记忆里扒了扒。
“过去也没见你们如何兄妹情深,现在倒是宝贝起他的遗腹子了?”
宴文姝脸色涨红,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懂什么?”
顾雪仪淡淡道:“我是不大懂。”
“这个孩子稀不稀奇,能不能进宴家的门,难道不都该是由我说了算吗?”
哪怕是被这个时代所嘲讽的,落后的古代。她过去真正所处的那个古代。也断然没有随意来个女子,捧着肚子就能逼上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