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抱枕的时候，阮恬怔了怔，只是轻轻一碰, 她的指尖上便沾满了灰尘。
她抬起眼，一眼望去, 只见床榻上, 窗台上, 案桌上，亦是满眼的尘埃, 显然是时久日深, 无人打理所致, 这在从前是不曾有过的。
是了, 那个会为她打理好一切的人，已经走了。
想到这里，阮恬微微红了眼眶，久久不动。
过了好一会，她掐了个拂尘诀，准备除去那些惹她生气的尘埃。正要动手之际, 她又收回灵力，垂下了眸子。
不知出了什么心理，她没有那样做，而是拍去抱枕上的灰尘，将脸贴了上去，嗅了嗅。
没有了，那道气息，不管她怎么嗅，也嗅不到抱枕上属于他的气息。阮恬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他是真的走了。
抹去眸中泛出的水雾，阮恬将抱枕扫入储物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他在的缥缈宗，不值得她留恋。
--
之后，阮恬接了各个门派发布的除魔任务，边赚取修炼资源，边打听时亦辰的消息。
这半年里，她走过许多地方，几乎将整个修真界翻了过来，始终没找到他的下落。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她变得越来越失望。
夜晚的时候，她就宿在城外，抱着那只抱枕，感受着它的温度，假装上面还附着他的气息。
夜半，她时常惊醒，含糊地喊着时亦辰的名字，然后再无睡意。
她又想起他了，除了他，她的梦中再没有旁人。她不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也许就像叶灿说的那样，她太依赖他了。现下，这种依赖正不正常，她已经管不了，她只知道，她需要他，她不能没有他。
几乎将修真界踏遍后，阮恬接到了一个任务，去凡尘界围剿魔物首领。
这半年来，修真界的形势并不乐观。侵入缥缈宗的魔物被消灭后，不知从何处，又涌出了一大批魔物，侵入了各大门派，这次它们来势汹汹，搅得修真界腥风血雨，没有宁日。
事出蹊跷，各大门派都加派人手前去探查，直到几日前，他们终于收到消息。
原来，这批魔物竟来自凡尘界，是受了魔物首领的指派。而今，凡尘界已经沦陷，那位首领便坐镇于凡尘界。
得知消息的阮恬微微一怔，一个念头在心中不断翻涌。她找遍了整个修真界，唯独漏过了凡尘界，时亦辰会不会回到了那个地方？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指甲紧张地嵌入掌心，连渗出了血也没有察觉。
最后，阮恬没有接那个围剿任务，而是独自穿过结界，去了凡尘界。
---
黎城，城主府
一个黑发青年作了个揖，“启禀主上，阮仙子不日将抵达凡尘界。”
这青年正是黎城的副城主，在时亦辰离开黎城后，为他代管黎城的得力干将。
“知道了。”时亦辰眼波微闪，表情却很淡然。
黑发青年等了一会，也没等到预想中的话，忍不住提醒，“阮仙子一直在找您，您不去见见她？”
“你逾越了，退下。”时亦辰扫了青年一眼，目光锐利。
青年垂眸，心道，装，你继续装，谁不知道你派人每日盯着她，要人定时向你汇报她的行踪，从每日清晨到深夜，事无巨细，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好像一个变态偷窥狂。
“主上，还有一事，今日午时，那青锋又攻下了一个小门派，正在疯狂扩张。”
“那又如何？”
“他扬言要与主上一较高下，主上，可要我去会会他？”
“不必管他，不过是手下败将。”时亦辰说着忽然垂下头，眉心紧蹙，神色十分痛苦。
“主上……”青年担忧地上前一步，心知主上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无事。”时亦辰说罢摆摆手，示意青年退下。
青年关上门后，时亦辰再也无法抑制眼中的痛苦之色，发出一声闷哼。
他抬起眸，眼瞳已经变成猩红一片，正向外溢出一缕缕黑气。
很快，他整个人被黑气环绕，身上爬满了古怪的黑色符文，神智渐渐模糊……
一个时辰，这些古怪的黑色符文终于消失，时亦辰脸上的痛苦之色褪去，变成颓然。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他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频繁，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遭。成魔后，他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想到不日将抵达凡尘界的阮恬，时亦辰的唇线崩得更紧了，眼中复杂难言，也不知是喜是悲。
---
阮恬顺利穿过结界，抵达凡尘界。
她发现，凡尘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她离开时全然不同了。
原本欣欣向荣的景象变得萧瑟，颓败。分明是春季，这座城池却感觉不到一点绿意，反而像寒冬一般死寂。
放眼望去，街道上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在走动。这里寂静的仿佛一座空城。
阮恬一路走来，途经了几个昔日的小门派，只见那里已被夷为平地，成了一片废墟。
这些人，都去哪了？
阮恬的心紧紧揪起。
没见到一个人影，也没有一具尸首，莫非，他们都被魔物大军吃了？
阮恬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不一会儿，她摇摇头，便是吃，那些魔物也吃不下那么多。那些人，一定躲到了某个安全的地方。
阮恬放出了神识，每经过一处，便用神识扫过。终于，在经过昔日的凌云门时，她发现了端倪。
她就知道，凌云门一定还在。作为凡尘修真门派中的第一大派，凌云门自然没那么容易被灭门。
正好，她得了便宜师父的嘱托，要进去会一会那位素未谋面的掌门师兄-拂尘子，还有一位老朋友--林雨桐。
也不知当年，林雨桐被她倒挂在悬崖下一夜，有没有长记性？
第69章
想到当年, 林雨桐被她倒挂于悬崖之下，享了一夜的凉风, 阮恬便忍不住发笑。
林雨桐本想引荐她入凌云门, 以此邀功，谁料见了时亦辰, 竟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最后弄巧成拙，落了个一败涂地。而她，也因此改变决定, 另投他派。
而今，因缘际遇之下, 她踏上了凌云门的山门, 亲自登门拜访, 当真是世事难料。
想到这里，阮恬摇了摇头。
那边, 一列守门弟子已经发现了她, 厉声喝道,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眼下正是魔物大肆进攻各大门派的危机时刻, 对所有靠近的生人，守卫都严阵以待，报着极大的警惕心。
被他们阻拦，阮恬也不生气，温和地说，“烦请几位禀告凌掌门, 就说有故人到访。”
“什么故人？我怎么不知？”此时从门后走出一个女弟子，正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林雨桐。
“林雨桐？”阮恬惊讶地挑了挑眉。
“阮恬，你不是不屑我凌云门吗？怎么跑这来了？”林雨桐说着上下打量了阮恬一番，见她衣衫素净，形容憔悴，不由嗤笑一声。
“林师姐，你认得此女？”守门弟子上前询问。
“自然认得，她便是化作灰，我也认得。”林雨桐咬牙切齿地说。看阮恬的形容打扮，混的还不如她呢。这次她送上门来，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阮恬有些莫名，林雨桐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恶意，看起来，林雨桐非常恨她。阮恬相信，若有机会，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这正是她不解的地方，若没记错的话，她们之间，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阮恬记挂着寻找时亦辰的事，无心与林雨桐多作纠缠。
她再次对守门弟子表明来意，“我找凌掌门有要事，还望通传一声。”
“不能放她进来，”林雨桐气势汹汹地阻止，“这个女人来路不明，早前便与魔门的人不清不楚，我怀疑她的身份有问题。”
林雨桐的话一出口，阮恬便感觉到，守卫们的态度变了，原本严肃打量的目光变成十足的警惕，凶极了。他们甚至祭出法器，对她兵刃相向。
“我会有什么问题？”
那些守卫，阮恬并不放在眼中，只是被林雨桐纠缠不休，她着实有些烦了，直接道，“林雨桐，眼下不是你我争执的时候，我的事很紧要，若是耽搁了，凌掌门怪罪下来，你可担待的起？”
“切，少拿那一套唬我，我林雨桐可不是吓大的。”
林雨桐说完，得意地传音给阮恬，“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是执事堂的管事，我说话，谁不给三分颜面？有我在，你休想见到掌门！”
阮恬顿了顿，也传音给她，“林雨桐，我倒是好奇，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阮恬，你还装，当年若不是你，我会卡在练气修为，永远无法筑基？你毁了我！”
阮恬扫了林雨桐一眼，有些诧异，她的修为果然停在练气后期，没有寸进。
这太反常了。数年过去，自己早已结丹，林雨桐便是资质再差，也该小有所成，而今，莫说是筑基，她连一层修为都无法突破，境界完全停滞不前，就像是被人吸走灵气一般。
阮恬又扫了一眼，终于发现了端倪。原来她的灵根被一缕魔气侵入，这才无法吸收天地灵气。
这魔气，与当初遮掩她灵根的那一缕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阮恬的唇边牵出一抹愉悦的笑意。
既是时亦辰出手，那便是林雨桐活该。时亦辰讨厌的人，她也要一踩到底。
想到这里，阮恬心情好转，笑着摊牌，“我是凌掌门的同门师妹，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啊哈哈哈，阮恬你真是疯了，为了见掌门，连这样的瞎话都编出来了。”林雨桐嘲笑了几声，尤觉不过瘾，嚣张地对守卫们说，“你们听听，这太可笑了，她若是掌门的师妹，我就跪下喊她姑奶奶，给她磕一百个响头。”
林雨桐笑得肆无忌惮，显然不知道，她亲手将自己推入了万丈深渊。
“你说话可算数？”阮恬的眼睛微微弯起，饶有兴致地说。
“自然算数，你倒是证明给我看啊，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林雨桐说着又笑了几声。阮恬是什么底细，她比谁都清楚。
“那便成全你。”阮恬说着一甩袖，扬声对山门道，“掌门师兄，我是太一真人的关门弟子，奉师父之命，特来相见。”
她的声音婉转柔和，却精准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这下，整个凌云门的修真者，都知道了。
那些守卫也知道了，不光知道了，还很恐慌，这声势，这威压，哪里是寻常人？分明是金丹真人啊！他们得罪了金丹真人！
下一刻，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阮恬身前，“果真是师父的弟子？”
此人面目清秀和善，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气质十分温文，令人心生好感。
阮恬扫了下他的修为，结丹初期，心中已经明了，直接祭出了信物，“凌师兄，这是临走前，师父给我的，你一看便知。”
凡尘界灵气稀薄，修士的修为普遍不高，最高的也仅是结丹初期的凌掌门。
这位凌掌门，便是太一真人在凡尘界收的大弟子，后来太一真人离去，便将凌云门的掌门之位传给了他。
凌掌门接过信物，流露出怀念之色，“没成想，师父又收了一个小师妹。”
此言一出，守卫们的脸色彻底白了，最后的希望被打破，他们得罪的不光是金丹真人，还是掌门的小师妹，这下他们完了，都怪林雨桐！
守门弟子怨恨的目光直射向林雨桐。
林雨桐亦是一脸惨白，“这……怎么可能？”
她的身体在发抖，整个人不住地后退，想要逃走。
“林雨桐，想去哪？”阮恬笑眯眯地拦住她，“现在，你可以跪下喊姑奶奶了。对了，还有那一百个响头，可别忘了。”
第70章
“阮恬, 你休想！”林雨桐的脸涨的通红，又急又气。
“快喊, 别磨叽。”阮恬凉凉地加了一句, “那一百个响头，也一并磕了吧。”
“你！休要得寸进尺！”
“我怎么你了？话是你亲口说的, 我可没逼你。你是怎么赌咒发誓的, 想必在场的几位都听见了。”阮恬说着扫了几位守卫一眼，目光带上几分凌厉，“几位, 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被阮恬紧迫的目光一扫，几位守卫抹了把额际流下的汗, 纷纷倒戈。
“林雨桐, 看来你的面子不管用了。”阮恬毫不客气地嘲道。
此前, 林雨桐自持的几分颜面被无情地嘲笑了，她的脸色由红转白, 目光转到凌掌门身上时, 变成了激动。
她抹了下眼泪, 哀声道, “掌门，弟子是冤枉的，还请为弟子做主。”
凌掌门默默地后退一步，看向新出炉的小师妹，汗颜道，“小师妹, 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林雨桐就软倒在地，心知掌门也偏向了阮恬，不由悲愤地指着阮恬，“阮恬，你欺人太甚！”
凌掌门的态度很明确，阮恬表示，她很满意，那么便宜师父交托的法宝便有主了。
至于对林雨桐，阮恬就没这么客气了，直接嗤笑一声，“就是欺负你，怎么了？你是现在喊呢，还是被我揍一顿再喊？随你选。当然我更期待你选后者。”
“你！”林雨桐又羞又气，原本白皙的脸更是因为屈辱涨的通红。
“快选，我没功夫耽误。”阮恬毫不留情地催促，唇边幸灾乐祸的笑不要太明显。
林雨桐是时亦辰讨厌的人，她不介意踩的更彻底，当然也不会吝啬行动。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松松地搭上林雨桐的肩膀，看似轻松，实则暗自施加了力道，重如千钧。
林雨桐闷哼一声，当下大痛，阮恬的实力远高于她，仅凭这一招就碾压了她，那是从骨子升起的惧怕，弱者对强者的恐惧。
“我说。”她屈辱地说，“姑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