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我数了数,约莫两百有余,念在你与我多年主仆,便取两百罢,可接下来你说的,却还是要加上的。”
“说多少,加多少,可否?”她倾身挑起绯衣的下巴,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宛若桃李的脸上笑意融融。
“妹妹,这刑罚未免太重了些。”温韵扯着嘴角道,看着温之玉笑靥如花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惊,两百大板,都能将绯衣碾碎成泥。
温之玉轻声叹息,微凉的手指慢慢拂过绯衣的面孔,感觉到指下的人轻颤,不解道:“可绯衣说她所言皆真,那这些刑罚又有什么用呢,你说呢?绿衣……”
绯衣一僵,熟悉的名字让她慢慢镇定下来,是啊,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为什么要怕呢,想到夫人应允的那件事,她逐渐兴奋起来,裂开了嘴道:“绯衣答应,若所言为假,任由小姐处置!”
温之玉抬眼见满室皆盯着她的动作,漫不经心道:“都听见了么,接下来,尤其是母亲与姐姐,可得听好了。”
“绯衣,你解释一番,这般姿势的你,是如何被我推进还有三尺距离的水里呢。”
绯衣一愣,顺着温之玉手指的方向看去,三尺之处是一团茶渍,是方才温之玉泼,还未被清理。
她咬着唇问:“小姐在说什么……”
“莫急。”
温之玉环顾一圈,突然勾唇一笑,“那个丫鬟,出来罢,我记得是你。”
被指到的丫鬟惊慌了一瞬,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有何事。”
“我记得是你撞见绯衣落水的?那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是见她怎么落水的,于何地落水的呢?是否如现在这般,跪着,又离水边三尺呢?”
一连几问,不仅丫鬟懵了,就连季挽心都皱着眉道:“你说这些是为何?”
温之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丫鬟身上,眼中的淡漠让季挽心咬了咬牙。
丫鬟先是迷茫了片刻,而后目中逐渐清醒,慢慢点头道:“小姐说的没错,我见的那是这般。”
温之玉柔声道:“那便是了,我这般弱女子,可不能将跪着的绯衣一下子就推入水呢,毕竟跪着的绯衣看起来还没有三尺之高呢。”
她看了看瞪大了眼的绯衣,笑道:“或者说,绯衣嫌弃我推的不够用力,自己也暗自使劲,跳入了水中呢,那我便无话可说了。”
绯衣忍不住道:“小姐,我敬您曾是我的主,但今日您所说是何意思?绯衣并不接受。”说完她急忙将目光投向主位,却见大夫人与李嬷嬷都僵了脸,看着她的眼神不再如之前那般笃定。
怎么回事?她忍不住慌了慌,还欲辩解,就见温之玉轻声道:“又加了二十大板呢。”
“夫人,嬷嬷……”她慌忙叫着两人,至今还未懂温之玉在做什么把戏,什么三尺,什么无力,都在说些什么!
“蠢物,”温国公淡淡道了一句,破天荒地解释起来:“之玉的意思是,她站着,你跪着,如何施力将你推入水,最多不过是推倒罢了。”
绯衣脸色顿时青白一片,“不、不是这样的。”
温之玉用手支着下巴笑道:“绯衣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不、不是。”惊慌的少女见周围丫鬟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跪在温之玉面前哭道:“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见温之玉不答话,她又看向了萧则:“承王殿下,您最温和心善了,求您放过我吧,我给您做牛做马,那么多板子会要了奴的命的……”
萧则眨了眨眼,他刚从阿玉那讨回了袋子,还有些兴奋,见绯衣哭得满脸是泪,颤抖着抓住了他脚边的衣角,突然温和道:“可你已经答应阿玉了,不能言而无信,两百大板,不疼的。”
绯衣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则,眼前的男子眸光温和无害,隽秀的脸庞比她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让她轻易想到了清风明月,是那般优雅和善。
“不……”她喃喃道。
萧则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角,慢吞吞说出了让她如堕冰窖的话,“为什么不呢,做人要言而有信。”
就像他答应阿玉不去偷吃糕点,就一定不会去的一样。
“记得待会儿就去罢,莫要耽误了时辰。”
温之玉诧异地看着萧则,不仅是她,整个文澜阁的人都在看着他,一室鸦雀无声。
谁也想不出来,看似温和无害的承王殿下,在此刻,会显得如此的冷酷无情。
“阿玉,你不走么?”
他站起身来朝着温之玉伸出了手,弯了弯清澈的眸子,“本来就和岳父大人说好的,来接阿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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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温之玉视线落在萧则伸出的手上,顿了顿,便将手搁在他手上,随即被他紧紧握住。
绯衣见事情已无法挽回,清秀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下一刻,她突然凄厉叫道:“都是李嬷嬷,是李嬷嬷让我这么做的!”
“绯衣你在说什么!”李嬷嬷慌了一下,“你这贱婢,怎能随口污蔑人。”
绯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冲着温韵哭道:“韵小姐,您要信我,我是您院里的丫鬟,您来时说过,无论如何都会信我,您忘了么?”
温韵身子一僵,承王殿下还在一旁看着,这个死丫头这时候说出来,是要误了她的名声,拉她下水么!
“绯衣,你我主仆一场,我之前信错了人,我竟从未知晓你是这样的人,冤枉了妹妹不成,还要来害李嬷嬷!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温韵一脸受伤的表情,急忙撇清关系。
李嬷嬷斜眼瞥见温国公沉思的神色,心里一咯噔,当即跪了下来,嚎哭道:“绯衣,我平日待你不薄啊,没想到你害了二小姐不成,还来害我,请夫人明察,我可从来没指使过她!”
季挽心眼睛半阖着,心想这绯衣是不能留了,她脸拉下来,扬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贱婢拖下去!”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蠢成这样,还妄想着当韵儿的陪嫁,到御王府里享福,也要看她够不够资格!
两个粗使婆子闻言上来,拖住跪在地上又哭又叫的绯衣。
她吓得语无伦次:“放开我……李嬷嬷你害我,夫人你听我说啊!”下一刻便被紧紧捂住了嘴。
季挽心冷凝着脸不去看她,却不想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母亲为何不听这奴婢说完呢?”
“玉儿,莫要胡闹,这个婢子满嘴胡言,当心脏了你的耳朵。”季挽心一见是温之玉,尴尬地换了一副嘴脸,扯着嘴温声道。
温之玉幽幽叹了口气,眼眶里瞬间闪动着细泪,像是忍不住委屈般道:“合着在母亲这,绯衣赖在我身上的事便是真的,还得玉儿当面与她对质,赖在李嬷嬷身上的便是满嘴胡言了么。”
季挽心一僵,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玉儿。”
“今日若不是玉儿侥幸拆穿绯衣的谎话,母亲又想如何为她讨回公道?”
温韵见温之玉又将她母亲拖入水,忍不住开口道:“妹妹,母亲也只是想主持公道,如今你得了理,便少说几句吧。”
温国公在一旁冷哼一声,看了看母女二人,沉声道:“为何要少说!”
温之玉却像是已经按捺不住委屈了,一手抓着萧则,一手捂着脸,快步拉着他跑了出去,留着那两人面对脸色铁青的温国公。
……
“阿玉别哭。”
萧则被她拉着跑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阿玉委屈的模样,结果在见到温之玉满脸的幸灾乐祸时,顿时呆了眼,有些无措地捏了捏另一只手中的糕点。
“阿、阿玉你……”他结结巴巴开口,想问她怎么突然就不哭了。
温之玉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趁着心里舒坦,承认得十分利落:“装的。”
萧则眼睁得极大,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惹得温之玉逗弄的心思蠢蠢欲动。
可这心思还未实现,她便突然想起来萧则之前信誓旦旦地发誓绝不迈出院门半步,结果转眼间就和温国公同行的事,忍不住笑眯眯地问出口:“殿下,不如解释一下,为何你从院子里出来了呢。”
话落,萧则呆滞的表情便猛地一变,眼神游离了片刻,又镇定地转回来:“是岳父大人执意邀请我出门的,我推脱不过,便只好跟着他出来了。”
温之玉挑眉:“哦?是不是他还顺便用了点糕点请殿下出来?”
萧则严肃了表情,半晌后,矜持地点了点头。
温之玉微笑地看着他,“殿下,我突然想起曹公公说府中没什么多余的银钱了,殿下每日的糕点便是一大项支出,所以,为了我们府着想,自明日起,殿下便断了糕点罢。”
萧则闻言,脑中瞬间空白一片,他呆滞地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一块点心。
——现在已经是半块了,刚刚跑得太快,不知在哪儿丢了另外半块。
“阿玉,府中还有很多赏赐……父皇的。”他艰难地辩解着。
温之玉定定地摇头:“殿下,就是没有了。”
下一刻,萧则的表情就仿佛已经失去了人生。
温之玉颇为愉悦地看着她家殿下脸上了无生趣的神情,才轻声道:“不过,若是殿下若答应我一件事,这糕点的问题还是有法子解决的。”
萧则眸子中立即亮起一道光,像是怕温之玉反悔一般,对着她使劲点头,答应答应,只要有甜甜的糕点,殿下什么事都答应!
温之玉扬起嘴角:“日后,若是有奇奇怪怪的人拿着糕点让殿下和他走,殿下知道怎么做么?”
萧则一听有点心就下意识点头道,和他走!但他瞥见了阿玉笑眯眯的熟悉的表情,便舔了舔嘴唇哑声道:“不听他话,不和他走。”
一块点心和很多块点心,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温之玉眼睛落在他被舔得湿润的薄唇上,顿了顿,不放心问道:“殿下今日之话,可得记住了?”
萧则点头如捣蒜,清澈的眸子透露出一股期待,他现在能有很多糕点了么?
温之玉:“……”
她有些好笑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头疼,这个呆子这般好骗,难得让她生出了些愧疚,可她若不骗他,今后谁都能用一块点心把这呆子骗走。
想到刚用过这个法子的某个老狐狸,她问道:“父亲邀殿下出门,是为何事?”
萧则不懂她为何换了话题,但还是乖乖摇头道:“不知。”
温之玉诧异:“不知?”
“阿玉,”萧则的声音突然有些踌躇,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温之玉,颇为认真道:“明日给岳父大人请个大夫罢,今日他与我说了好些胡话,还吃了我的糕点。”
他叹了口气,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些老了之后便痴傻的公公,与岳父大人的样子颇为相似,都是抓着他说一些听不懂的胡话,什么蛰伏不动,什么抛光养晦,说了一堆,都是傻了的缘故罢。
还是他送出了身上的那块糕点,岳父大人才安静下来,看着他不说话,与那些傻公公的反应都是极为一样的。
“他说的话我半分不懂,想必阿玉也是不懂,岳父大人身体虽还健壮,但也要顾及几分脑袋才是。”
他忧忧愁愁地说完,便见温之玉紧蹙着眉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想必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要替岳父大人请大夫了,他很是高兴,自觉做了件好事。
却不知温之玉是在感叹温国公那样的老狐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怪不得之前与她说了些似是非是的话,原来是怀疑萧则韬光养晦,暗中培养势力。
可萧则这样的,哪里有半分心机?
哦,不对,他还是有点心机的,温之玉冷漠地目睹着萧则小心翼翼地吃着半块点心,只不过都用在了吃上面。
夜幕降临,二人坐着马车赶回府中,曹公公打着灯笼带着小喜儿与绿遥站在门口等待。
“殿下,王妃,您们可回来了,想死小喜儿我了。”
小喜儿一见马车,就远远地叫着,绿遥也赶紧迎了上去。
小喜儿将两人扶下马车后,便悄悄凑在萧则身边,满脸促狭地问道:“殿下,怎么样?我的法子可有用?”
萧则慢吞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小喜儿又是一阵窃笑。
“什么法子,为何不说与我听听?”温之玉握着绿遥的手,笑了笑,便听见另外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啊……王妃,您听错了听错了。”自个儿乱教给殿下的如何面对岳父的十八招,都是他从画本子里学来的,对着似笑非笑的温之玉,小喜儿哪里敢说实话。
曹公公站在一旁笑道:“殿下与王妃今日辛苦了,我差厨房做了些膳食,快去用些罢。”
“是啊是啊,小姐,您回去,都没带我,可担心死我了,快用些膳压压惊。”绿遥拉着她的手道。
温之玉看着忙里忙外的几人,心里突然有些绵软,她微微笑着,轻声答了句“好。”
用膳时,曹公公在一旁伺候。
这事本轮不到他,温之玉知他是想与萧则说些话,便由他伺候了。
“殿下,过几日便是春宴,您多年未曾出门,我记得您小时候最喜欢这个时候了,今年可要去一趟?王妃也可一同去,都是少年人的日子。”
温之玉:“春宴?”
曹公公笑了笑:“那是宫里头贵人们办的小宴,自殿下出生那年便有了,宴上都是些精巧的吃食玩意儿,说起来,殿下的生辰也快到了,老奴算了算,就在春宴前两日。”
很少出声的温团子却在此刻在温之玉脑海道:“答应他,这个春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