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何，何念念就是一眼认出了其中的顾响，只觉得他的影子都要比其他人的特别一些, 浓的如同陈墨，冰冷疏远。
她抿了抿唇，睫毛轻轻颤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影子已经到了她的脚下，何念念知道顾响已经到了近前, 她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开。
要知道四个男生已经让她很紧张了，更何况现在她和顾响的关系还这么尴尬。
只是她还没动，冯扬已经叫了她的名字，跟她打招呼，何念念瞬间不敢再动了, 也不敢应声，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儿，如同一株风雨飘摇的小树苗。
冯扬后知后觉地拍拍脑袋，想起了何念念会出现在这也是因为——
“哦，你来参加作文比赛的。”
不等何念念回答，他就转头跟韩渡手舞足蹈地显摆，大意是刚才韩渡走了以后，他犹如神助，发挥超好，绝对是今天的MVP。
韩渡笑眯眯地听他说完，扫了一眼楚季，发现他一脸冷漠，就知道冯扬在夸张，他也没拆穿，直接说了正题：“时间差不多，我们直接去饭店吧，位子已经定好了。”
冯扬一听吃的，什么都忘记了，搓了搓手：“走走走，打完球正好饿了。”
韩渡转向边上恨不得隐身的何念念，邀请她一起参加。
他这话一出，何念念吓了一大跳，她可不觉得他们之间熟的可以一起吃饭。
她犹豫想怎么拒绝，可是连交流对她来说都是难事，当面拒绝别人的好意更是难上加难。
冯扬愣了愣，他们四个时不时地会一起聚餐，从来没有多出一个人。
尤其还是女生。
他下意识地就看向顾响。
毕竟。
顾响可是对女生一贯冷漠异常。
响哥应该是不乐意的吧。
楚季和韩渡也不约而同地看向顾响。
顾响一手插着兜，看到大家的目光，低声道：“都看我干什么？”
何念念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愣，为什么顾响的声音听上去这么沙哑，跟往日里动听又疏远的声音差别很大，若不是那懒散又肆意的语调只独属于他，都辨不出是他了。
冯扬嘴快，朝着何念念的方向挤了挤眼睛，随后道：“响哥，你不介意啊！”
顾响也不知道看没看懂他的意思，抬了抬下巴：“走啊。”
冯扬傻傻的摸头，响哥是什么意思啊，究竟是介意还是不介意，倒是给个准话啊。
韩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响，随后对何念念说：“那走吧。”不等何念念拒绝，他又说道，“今天去的这家，老板手艺很好，说是祖上做过御厨的，尤其是店里的甜品，更是一绝，你喜欢吃甜品么？”
何念念下意识地点点头。
韩渡笑了笑，眼睛眯起来：“那就好，等会儿多吃点。”
糟！
怎么就已经交流到吃什么了，明明她还没有答应说要一起去啊。韩渡就这么狡猾地把话题给避开了。
何念念眼中闪过懊恼，却也知道已成定局。她慢吞吞地跟上那四位，脚步沉重，感觉就好像要去刑场一般。
饭店离得不远。
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位置是个长方的桌子，冯扬第一个就坐下，随后韩渡楚季依次坐在他边上。
顾响坐到了他们三个的对面，等到何念念的时候，只余下顾响边上的位置了。
所以，现在，就只能——
何念念死死地盯着那张位子，真想掉头就走。
但是她不敢。
她只能战战兢兢地坐下来，屁、股只挨了凳子的一条边，好像随时都要跳起来跑路一样。
顾响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视线微微地停顿了一下。
等大家坐好，等上菜的时候，冯扬打开啤酒：“来来来，都满上啊。”
他倒是很热情，还喊上了何念念。
何念念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酒瓶凑到了她面前的玻璃杯子前面，那咕咕的冒着气泡的液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倒进来了。
她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真要喝么？！
边上忽然横出一只手，盖在了她的杯子上。
顾响看着冯扬，眼里瞧不出情绪：“别闹。”说着就将酒瓶挑开了。
冯扬怪叫起来：“响哥，不至于吧，喝点又没事。”
顾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并没有说话，可是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就是不让倒酒了。冯扬一下就气短了，他虚虚地擦了一把汗：“行行，不喝就不喝。”他收回酒瓶子，轻声嘀咕了一声，“搞毛线啊，这都要护着，又不是你老婆。”
边上的韩渡闻言，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何念念看冯扬打消了念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虽然对喝酒没什么想法，但是内心并不想喝的。
顾响偏头过头：“果汁喝么？”看何念念点头，顾响就帮她拿了一瓶，递过来的时候，顺便帮她把瓶盖拧开了。
何念念刚要说谢谢，韩渡眯着眼，露出酒窝率先说道：“响哥，我也要喝果汁。”
顾响掀了一下眼皮，懒洋洋地说：“自己拿。”
“真偏心。”韩渡皱皱鼻子。
冯扬嫌恶地吩咐道：“啧啧，韩渡你没手啊，还要响哥拿。”
韩渡翻了个白眼，低骂了一声傻X。
何念念盯着手里的果汁，想到顾响刚才的动作，她忍不住卑微地幻想着，顾响是不是没有那么生气了啊，毕竟他还愿意主动问自己喝什么。
这也算是一个进步了。
小小地抿了一口，是草莓味道。
甜甜的。
吃了一个多小时，大家越喝越high。
冯扬拿着筷子激动地在回忆上一次跟一班的篮球赛：“要不说应北脸大呢，居然还敢来挑战，冯爷爷就让他知道什么是高手！”
楚季扶着眼镜，语气平缓地说：“可我得到的消息是顾响一人的分数占了总分的三分之二，而你全场下来就拿了两分。”
冯扬被拆穿了也不脸红：“响哥就是个BUG啊，撇开响哥我就是最厉害的那个存在。”
韩渡托着下巴，捧场道：“我家小扬子这么厉害啊。”
冯扬：“必须的，我跟响哥就是诸葛亮和周瑜啊，只是响哥光芒太亮，你们都忽略我了。”他长叹一声，哀嚎起来，“既生瑜何生亮，响哥，你说你为什么要存在啊！”
顾响凉凉地看他一眼，懒得理会。
倒是楚季平静地补刀：“冯扬，你怕是对周瑜有什么误解。”
冯扬一时没有没反应过来，慢半拍地问：“什么误解？难道跟诸葛亮一对的不是那个周瑜么？”
韩渡被他一通沙雕发言，直接笑喷了，差点没钻到桌子下面，楚季也维持不住一贯的平静无波，跟着笑了。
何念念也偷偷地展颜笑了。
她低眉顺眼的，笑容，又娇俏又羞涩，如同夏日才露出的尖尖小荷。坐她边上的顾响看到之后，一下就失神了，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冯扬不知所以，看着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韩渡觉得不能这么欺负智障，拿起酒杯：“好了别管那两个是不是一对，话说马上要到运动会了，不是正好也有篮球赛么，你到时再证明自己，毕竟，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冯扬觉得很有道理，拍着大腿：“说的是，运动会上，看我大杀四方。”
楚季扶额。
冯扬见状不满了，非说楚季是不信他，要楚季赔罪，韩渡还在边上起哄。
顾响见他们情绪上头，渐渐闹开，看了看时间，低声对何念念道：“你先回吧。”按照经验，他们估计要玩到后半夜，顾响可不想何念念跟着他们浪到那时候，索性让她提前回去了。
何念念却不知道原因，听到这话，笑容滞在了嘴边，心里却是一寒。
她只听出了表面的意思。
顾响让她走。
她自己把这句话理解了，让她走就是不想让自己呆着了，不想看到她了，觉得她碍眼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顾响今天就没怎么说话，除了开头倒酒给他果汁之后，就是现在了。原来，顾响一直都在不爽么？
何念念又委屈又难过。
顾响还在边上问：“要坐车么？我帮你叫。”
这是终于忍不了了吧！“不用。”何念念心底凄凉一片，低声回答了就起身往外走了。
顾响皱了皱眉，他察觉到何念念情绪不对，有些闹不懂，急忙跟上了她。
何念念出了饭店，就闷着头迅速朝前走，顾响叫了她一声，她好像没有听见。
见她马上都要跑到路口了，顾响疾走两步，拽住了她：“你跑什么？”
何念念低着头不说话。
隔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骗子！”
之前在学校的林子里说什么不讨厌，现在还不是讨厌了。
果然是骗子。
顾响一脸莫名：“什么骗子？”
何念念却是闭紧了嘴巴，再不肯说话了。
夜晚的街道有些冷清了，他们边上正好竖着一根路灯，发出了昏黄的光线。顾响垂眸等了好久，看何念念依然不开口，有些烦躁，他捏了捏太阳穴：“你倒是说话啊，不说我怎么知道。”
何念念听着他的话，捏了捏拳头，反驳道：“不说话的明明是你。”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她居然顾不上害怕紧张，仰起头看着顾响，“那天你看了信之后，就说不要再帮你收这东西，所以你是在生我的气吧。”
“气我自作主张收了信，可是我不知道你讨厌啊。”
“你怎么能就这样生气了呢。”
顾响有些艰难地开口：“不是。”
我不是生你的气。
可惜何念念根本不想听他的话，或者说何念念只想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
“你怎么能一句话不说直接就走了！”何念念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顾响愕然，他不知道那天他的表现会让何念念难过，他当时只是觉得有点丢人，才会那样，仓皇而逃的。
“我……”
“你第二天还在生气，不理我，连看都不想看我！”
“还有现在，你还赶我走！”
何念念越说越难过，越说越伤心，忽然眼睛一酸，再也忍不住，直接流下了两行清泪。
从来八风不动的顾响一下就慌了。
跟着出来的冯扬看到这一幕，都呆了。
冯扬咂咂嘴：“响哥就是响哥，对女生真是一贯的心狠手辣。”眼见着顾响忽然抬起手，冯扬一惊，以为顾响要揍人了。
“卧槽！”他对何念念印象不错，正要过去劝劝，却被韩渡拉住了。
韩渡朝着那边又看了一眼，然后将冯扬推进了饭店。
“韩渡，你干什么？要出人命的。”
“傻X，没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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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顾响抬起手, 轻轻地擦掉了何念念滚落的眼泪，只是泪水跟不要钱一样, 很快又冒出来。
有人说女人的眼泪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顾响现在算是深有体会。他的眼中无比懊恼又自责，语气带着不自觉地温柔和小心翼翼, 声音喑哑：“别哭，我的错。”
何念念哭的伤心着就听到了顾响的这句道歉。
她本来都做好了自此以后被顾响拉黑永远厌恶的准备了。
她呜咽着望着顾响，大眼睛水雾蒙蒙的，又可怜又动人。
“我虽然不喜欢收到情书, 但是这事跟你无关, 我没生你的气。”
“至于第二天，那是因为我生病了。”
生病？！何念念惊了，她没有看出顾响的生病，但是现在回想起来, 其实确实有很多疑点，比如那天他眉眼底下的青黑，一直趴在桌上，还有说话的嗓音这般沙哑。
顾响眼神复杂地继续说：“不跟你说话，是怕传染你。”
“还有刚才, 只是觉得女生那么晚回家，可能你家里会担心，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何念念的呜咽声停了下来，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
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这么蠢蠢地看着顾响。所以，从头到尾, 都是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么？自己吓自己么？她以为的不理她其实是内有隐情，她以为的烦她其实是不想她夜归？
茫然，震惊，诧异，懊恼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顾响态度诚恳：“那可以原谅我了吗？”
何念念苍白的脸上渐渐染上红晕，嘴唇嗫嚅着，好一会儿才说：“不是你的错。是，是，我的错。”
“不，让你这么难过，我该死！”顾响专注地看着她。
两个人互相望着。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然后顾响忽然就笑了出来。他很难得笑，从来都是高冷矜持，就算笑也是微微勾唇，让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忽略他的真实年纪。
可是现在，他笑了，还笑出了声。
他的笑容爽朗又干净，在黄色的灯光之下，令人炫目。
何念念受了感染一般，也傻笑起来。
真好，原来是自己多想了啊。
并没有被讨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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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解释清楚之后的两个人都轻松了。
何念念心情大好，甚至都没有发现，顾响其实没有解释他收到情书那天既然没有生气又为什么会一声不响的离开。
顾响看她终于止住了哭，也放了心，准备帮她叫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