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个中年人赞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点赞叹,“贫道这儿的鱼都是有灵性的,施主福德深厚,所以这些鱼儿才不怕施主。”
苏微抬头往声音的地方看去,正站在自己前方的是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袍,脚踏圆口黑色十方鞋,头上只用一根棕色木质檀木制作的木钗,看起来似乎只有五十多岁的男人。
那人长者一张方方正正的脸,面色净白,慈眉善目的模样衬着细长的身高,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是脸上的皮肤却是显得红润光泽。配着他特意蓄下来的长胡,手掌一点一点的抚摸着,端着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的儒雅宝。
这应该就是她要等的紫青道长了吧,苏微白站起身来拍拍粘在身上的灰尘,“道长笑话了。”
“哈哈————。”紫青道长轻抚自己长长的胡须,冲她温和的笑,“施主今天来寻访贫道,可是为前些日子的一些离奇之事苦恼?”
紫青道长说的轻松,苏微白一下子被人戳中了心事,有些惊奇,“是了,我今日来所求道长的正是此事,道长是如何知晓的?”
这几天那些奇怪的梦境几乎困扰的她夜不能寐,若不是她还尚存一些理智,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的了什么臆想症什么的奇怪病症了呢。
紫青道长抬手轻抚长须,一身青灰色的粗布长袍随风飘荡,看着苏微白的目光却是意味深长,“施主从另一个终点到现在的又一个起点寻访贫道。前世今生,轮回转世,兜兜合合,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看来终究还是一个圈。”
紫青道长说的意味深长,苏微白却有些疑惑,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拼命的搜索脑中的记忆,“道长的意思是说在下已经找过道长了?可是为什么我却不记得。”
她非常肯定,即使是前世,自己绝对没有找过此人。
紫青道长却是轻笑了一声,“呵呵,施主不必纠结此事。能破解施主梦境的方法很简单,施主的梦境都是源于自己的一丝执念,施主若是放下了,虚幻的影像便不会再继续纠缠困扰施主了。”
执念,难道是说她苏微白对第一次见面的欧阳明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念想,这个紫青道长让她放下就是在告诉她,她和欧阳明玉这样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是不可能的,所以让她放下自己的执念,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梦境就可以破除
苏微白胡思乱想的想着,然后细细的品味自己对欧阳明玉的感觉,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可告人的心虚感觉。
苏微白低头沉思,紫青道长却是伸手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红色纹绣的小盒子,伸手递到她前面,“贫道料定施主还会再找到贫道,这是贫道这几个月用无数先知灵药炼制的再世丹,珍贵无比,世间仅有一份,施主切要小心放好,万不可再次丢失了。”
说罢,将小盒子放到她的手心,有些耐人寻味。
苏微白身子一僵,伸手很自然的接过,好像曾经自己无数次都做过这个动作一样。
再世丹?听名字那不就是常说的后悔药吗?苏微白觉得自己好像是从一个圈中跳到了另一个圈了一样。
“天已经黑了,施主出了门往南走,那边的路更加顺畅一点,施主也可以早日到达。”看着苏微白收下丹药,紫青道长像是说累一样,寻了长亭的一处较宽的长廊斜斜的躺下,花白的胡子和长发长发随着亭里的微风随风轻摆,摆手冲她道。
这是在赶她走吗?苏微白微微有些晃神,可还是小心的收下丹药,然后冲他恭敬的鞠了一躬,“微白在这里谢过道长了。”
苏微白的背影向着南方越走越远。
“唉,痴儿啊,痴儿————。”紫青道长望着她的背影,感慨的长叹一声。
荷塘里的鱼儿好像也感应到主人的感慨了一样,鱼尾轻摇,欢脱的跳出水面,在碧绿的池面上溅起了朵朵小小的浪花。
“呵。”紫青道长见此轻笑着摇头,“鱼儿啊鱼儿,连你都明白的事情,她怎么就是不会明白呢?”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跟着他们轮回了好几圈了,希望这个痴儿能够早日明白,也好带他一起跳出这个轮回的怪圈。
…
沿着紫青道长指的路走,苏微白一路顺着小路走,可是不同那紫青道长所说的越走越顺畅。这条路她是却是越走越崎岖,暗自感叹着紫青道长算命的本事强,但是记路的本事却是相错甚远的苏微白终于在被遇到第n个错落崎岖的小道给挫败的击倒。
颓废的蹲坐在地上,苏微白欲哭无泪的看着眼前这不仅乱石横生,野草遍地,还时不时就会有个大坑暗算的路,心中对那紫青道长更是怨念无比。
这道长,你看人的本事那么强,难道就不能好好算一下这路上的地形,且不说这条路到底离扬州城近不近,但是就目前来说,近不近她不知道,但是路没他吹的那么顺畅是肯定的。
紫青馆建立在荒山上,道路原本就崎岖,她来的时候光爬上来就费了不少的力气,这下子,被这紫青道长一坑,爬了这么久的冤枉路,腿酸的更加站不起来了。
走的实在撑不住,苏微白终于还是选择先寻一个可以靠的土坡坡先坐下休息一番。
此时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苏微白有些绝望了,难道今天她就注定要在这荒郊野外住一晚了?
绝望的想着,苏微白刚休息了一会,正准备再出发下山,先看看山下有什么旅店可以先暂时住下时,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似乎在交谈说话,讨论的好像还是蛮激烈的,像是在争执什么事情。
苏微白有些好奇,她现在所休息的地方相当于一个黄土的乱石小坡,她在小坡上休息歇脚,坡底下的是争执交谈的两人。
悄悄的探身张望,苏微白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那是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玉立身长,衣决飘飘浑身素白,看上去颇为俊雅。另一个身材健壮敦厚,身着一身藏青色的短衫布衣,手上提着一把玄黑长剑,对面站立。
而苏微白这个方向,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藏青色男人的小半张侧脸,而那个素白的身影却是只能望见半个头顶和一小半的后脑勺。
藏青色衣服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常年习武的人,身材健壮,下盘敦实,提着一把玄黑色的长剑看上去威风凛凛。大鼻子,麦色的皮肤,一双短短浓密的卧蚕眉和铜铃一样的大眼,炯炯有神。
此时的他正抬着手激烈的像是在和白衣男子说些什么一样,看上去事情颇为重要。
苏微白趴在土坡上动都不敢动,两个男人随着讨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苏微白也勉强可以听到一些信息。
“扬州城那知府陆老头怎么说?还是不肯把南部土地监察权暂时给予给你?”声音粗沉,浑厚有力。像是那个穿着藏青色布衣男子说的。
“嗯,他还是心有怀疑。”这是那个白衣男子的声音。
“呵呵————”藏青色衣服的男子冷冷一笑,“那老头倒是谨慎。”
白衣男子声音冷冷清清,“毕竟这块土地不是一小块,位置还是扬州城行兵最重要的要塞,他不轻易与人也是可以预料,更何况他估计也是害怕被大楚皇室追查到吧!”
“那怎么办,这老头言而无信,我们就这样帮那老头养着这一群无用的难民?”藏青色布衣的男子声音很是不忿,“而且我听说那边的都快从林城打到扬州来了,如果再不尽快行兵布阵,估计这偌大的扬州估计也会如同林城一般,如临地狱。”
藏青色衣服的男子举着林城的前车之鉴,顿了顿,声音讥讽又继续道,“还是说我们扬州城的老小妻儿都得跟林城一般,天真的等着大楚皇室派兵来救?哈哈,真是可笑?”
“陈方怀!”白衣男子的声音微微提高,像是在生气,“大楚皇室为何腐朽,五百年的基业为何仅仅只过了短短十年的时间就毁于一旦?甚至到了现在连一支像样的军队都无法派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现在所看不起的无用难民,天真百姓,往后就是最支持你的那一群人。”
白衣男子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一席话训斥的藏青色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藏青色男子脸色涨红,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藏青色男子尴尬的站立在一旁,白衣男子声音也刚才略微的激动转为平淡了下来。“陈大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初心易得,始终难守,以后不管这支队伍发展的有多么壮大,我都希望你记得当初你找到我时为扬州百姓说的那些话。”
山上夜晚的星辰开始点点滴滴的悬挂在已经逐渐黑暗的天空中,一弯明亮又皎洁的月儿也逐渐在乌云中探出头来。
苏微白忍不住想要为这白衣男子的一席话鼓起掌来,这藏青色衣服,被人叫做陈方怀的男子一看就是话本电视里常见的那种披着为百姓做事的皮,却暗地里打着这个旗号满足自己私欲的人,真真是当了婊/子又想立了牌坊,可恶至极。
这样一对比,苏微白越发的觉得这白衣男子真的是甚得她心,忍不住的就大着胆子伸头企图探视说出这番深入她心话的男子长得什么模样。
此时的天空也完全转黑了,苏微白趁着夜色的笼罩和掩护,一点一点的窥视着白衣男子的模样。
只用一根白玉雕花蓝簪斜斜冠住一半乌黑长发,另一半温顺的披在肩头,他依旧穿着一身白色的锦绣长袍,衣决飘飘,眉眼如画,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支无意间落入着荒野空谷的幽幽玉兰,一个几于乘风而去的嫡仙一般立在那里,像一个美丽又易碎的梦境一般,让人不敢触碰。
这熟悉的身影,谪仙一样的人物,这人是————————————
欧阳明玉!!
苏微白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袋中直直的“嗡嗡”作响,千想万想她也怕是不能想到底下那白衣男子居然是欧阳明玉本人。
欧阳明玉是谁?在她心中谪仙一样的人物,是不会沾染时间这任何烟火尘埃气息的人物啊!而现在,他又为什么站在这里同那名叫做陈方怀的人物谈论这些事情,扬州城知府?南方土地?行兵要塞?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微白越想越深入,一个不留神间手指一滑,山坡上的几粒碎石随着自己手指的滑动直直的向下掉了下去。
“是谁?”原先还默不作声的陈方怀此时却敏感的抽出自己手上的那把玄黑色的利剑,幽白的剑身在冰冷的月光下散发着阵阵寒光,看上去似乎大有像是想要往上查看的意思。
苏微白赶紧缩回自己的脖子,大气都不敢喘的,身体也是动都不敢动。内心暗暗盘算要如何逃脱这危险的境地,以自己的这幅小身板估计跑是跑不过这两个健壮的男人的,自己偷听到了这两人这么大的秘密,以那藏青色男子的样子,估计到时候即使有欧阳明玉全力保她,估计她也没几分可能逃过这一劫。
想到这里,苏微白身上又是一阵细密的冷汗,真是倒霉,怎么就让她碰到这种烂事了呢?
只刚刚那一下,现在的周围的荒山上再没了声响,藏青色衣服的男子小心的放回自己的剑,但一双粗糙的大手还是握着剑柄,警惕的看着周围。脚步微起,大有现在就上去查看的意思。
“陈大哥。”苏微白心头一紧,正在此时却听到欧阳明玉发声了,“这是紫青道馆的山上,附近猎户都不往这边捕捉这山上野物,大概是什么过路的野物吧,天黑山路难走,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欧阳明玉出声了,陈方怀观察了半晌,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终于是点了点头,一双炯炯有神的铜铃大眼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欧阳明玉这如诗如画的俊美脸庞,“也好,欧阳老弟,刚才是哥哥我太过于激动了。如今外敌侵袭我中原大地,朝廷无为,我也是担心着扬州千千万万的百姓,所以刚刚以至于有些口不择言,如有什么说的不好的地方还请老弟多多包涵。”
陈方怀语句诚恳,欧阳明玉却也只是不置可否般的淡淡“嗯”了一声。
眼中凶光必现,被人甩了面子,陈方怀微微眯眼看着欧阳明玉这双空洞的漂亮凤眼,淡漠的模样,心中冷冷一哼。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转身离去。
苏微白趴在地上,听着下方的这场闹剧。陈方怀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远,又在地上趴了半天,心中估摸着欧阳明日应该也已经走了,才小心的站起身来。
可是,苏微白才刚刚站定,拍拍自己身上的刚刚趴在地上时所沾染的尘土准备提腿就走时,眉毛一挑,却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自己身边一样。
缓缓抬起头来,白色锦绣长袍,身形玉立,眉眼如画。嗯,这是欧阳明玉没错了!
他怎么上来了?苏微白顿时感觉大事不妙,心中正警铃大作,却听那欧阳明玉先开了口,“姑娘既然已经来了,难道不跟明玉打个招呼再走吗?”
欧阳明玉的声音轻轻浅浅,说话是波澜无惊般的柔和,似乎总能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魅力,听起来如玉珠落盘一样的好听,可是苏微白此时却是无法欣赏和聆听美男子的声音。
姑娘?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姑娘?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见人的吗?怎么知道自己是一个姑娘呢?苏微白心中狂汗,也是怀着一丝心存的侥幸,不接他的话,反正他也看不见自己的模样,想了想,还是不打草惊蛇的决定准备偷偷溜走。
欧阳明玉哪里肯轻易的放过她,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这次是直接点她的名字了,“苏神医,偷偷溜走,是否对明玉不太礼貌?”
苏微白不可置信,一双圆圆的杏眼认认真真的盯着欧阳明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开始打量,谁要是现在跟他说欧阳明日的眼睛看不见她肯定第一个冲上前去给那人一个拳头。
这叫眼盲,这叫看不见,她怎么感觉这人的视力即使去检查,妥妥的1.0没毛病吧。
被人拆穿了身份,苏微白只得尴尬的一笑,“哈哈,好巧,欧阳公子你也在这里看月亮啊!”
说罢,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抬头张望天空,作出一副赏花观月的模样。
欧阳明玉却是唇角一勾,避开她扯远了的话题,“姑娘身上的兰花香气很香,很好闻,但以后还是不要用这么重的香料了,免得暴露了行踪。”
她在这里至少没有半个时辰也有一个时辰了,告诉自己只是偶然到这里赏花观月,真是有趣。
苏微白哑言,尴尬一笑,暗自懊恼下,心中的疑惑也有了解答。难怪欧阳明日能够准确的认出自己,他的眼睛残疾,但是听觉和嗅觉却很是灵敏,她怎么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