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想死——衣青箬
时间:2020-03-31 09:13:07

  
  “谁说这些火炮不能用?”贺卿闻言,眉峰微微一抬,反问道。
  
  顾铮不由抬头去看她,“殿下此言何意?”
  
  “火器最大的威慑,是在炮弹发射之前。”贺卿直视顾铮的眼睛,缓缓道。
  
  顾铮显然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只需保持对外的威慑力即可,火炮能不用就不用?”
  
  “一开始必然是要用上几次的。”贺卿道,“如今这批火炮,炸膛的概率不高,尽数试射,挑出其中最稳定的装载在船上便是。想来一两次战斗,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至于以后……”
  
  “知道我大楚手中有这样威力强大的火器,想来各方势力就算要动手,也须得掂量一番了。”顾铮接口道,“炸膛的事,只有今日在场这些人知晓,只要压住这个消息,谁会知道火炮可能炸膛?但只要开战,它就有可能炸掉对方。只要火器无敌的概念深入人心,就算真的是一尊破铜烂铁,根本不能使用,恐怕也没人敢轻易来试。”
  
  “如此一来,至少一年半载内,可以无忧了吧?”贺卿笑了起来,问他。
  
  顾铮点头,“这是自然。”顿了顿,又道,“多谢殿□□恤。”这个办法的确很精彩,但也是无奈之举,是为了掩饰他的失误,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顾铮焉能不谢?
  
  “如此,你可放心回家休养了吧?”贺卿道,“我给你一段假期,等身体好了再回朝。”
  
  她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看向顾铮,“以后倚重顾先生的地方还有许多,若是身子垮了,却是万事皆休了。”
  
  “臣倒不是不愿意休养。”顾铮满脸无奈地看着她,“只是我的心意,殿下早已知晓。如今是我日日入宫,时时在殿下面前晃悠,殿下方不至于忘了我。若是在家休养十天半个月,只怕殿下眼中便再没有顾铮了。”
  
  “顾先生休要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疼糊涂了,说起胡话来。”贺卿连忙止住他后面的话。
  
  顾铮的心意她自然知道,但既然知道两人没有可能,她自然不会放纵自己沉湎其中,早日放开才是。本以为顾铮也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早已断了这种念想,却不料……
  
  “殿下!”顾铮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但旋即有软了下来,“我想我的确是烧糊涂了,明知你不爱听,但这些话我却不能不说。我一片真心实意,想来殿下不会错辨。我今日只问殿下一句,这世上可还有比顾铮更能知你懂你,能与你一起为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的人?”
  
  顾铮以为贺卿会逃避这个问题,却不想,她语气平静地道,“没有。但我可以不嫁人。这话我从前就说过,如今也不吝再说一遍:嫁人于我而言,实不是什么好归宿。”
  
  “好,那就不嫁人。”顾铮接得飞快,“可你要做的事那么多,那么难,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有个志同道合的同伴与你一起并肩而行,难道不好吗?若我不求名分,殿下是否……”
  
 
  ☆、第119章 爱与尊重
 
  
  “顾铮!”贺卿急急打断了他的话。
  
  顾铮这一番话, 实在大出贺卿意料之外。
  
  更可怕的是, 她发现自己被这句话打动了。如果顾铮肯放弃他那些无谓的坚持, 作为一个心心相印的,志同道合的同伴站在自己身边, 她想要吗?
  
  当然想要。
  
  所以她不敢再听,她怕再听下去,自己就被顾铮蛊惑,不知不觉应了他的要求。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甚至能放低身段到说出“我不求名分”这种话来。
  
  “殿下,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顾铮没有理会她拒绝的姿态,又道。
  
  贺卿原本真的打定主意不跟他交流,闻言却还是有些意。她没想到顾铮的切入点会是这里,不由反问, “我想要什么?”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贺卿只是可以确定地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不想缔结一段毫无意义的婚姻, 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 不想再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最后屈辱地死去。
  
  可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其实她也不甚清楚,只是摸索着往前走罢了。
  
  所以, 顾铮说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贺卿自然是不信的。
  
  有句话说,人心隔肚皮。话虽然糙, 可道理却是对的,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精神上的距离可比身体上的要远得多。即使两人现在靠得这么近,要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也很困难。
  
  所以顾铮凭什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
  
  何况他之前做出来的几件事,虽然打着为自己好的名义,却都实在不是贺卿所能接受的。因而她下意识地就以为,顾铮恐怕又是在自作主张。
  
  不过眼下他应该只是想想,还不到执行的阶段,索性就把话摊开了说,让他死了这个心比较好。
  
  这样想着,贺卿便将视线转到了顾铮脸上,与他对视。
  
  顾铮见她在这件事上对自己竟全无一点信任,不由无奈道,“我知道自己从前行事不妥,不免让殿下不敢相信我。但这一次,我的确是仔细反省过,也渐渐明白,殿下为何会对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满了。我虽然有过错,可待殿下的心是诚的,殿下总要允许人改过吧?”
  
  贺卿道,“过去的事,我从来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眼下这事却不能不管。顾先生说知道我在想什么,其实我也好奇的很,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若说对了,殿下就肯信我?”顾铮追问。
  
  “若你真的能说一二出来,我自然也肯相信你是真心实意反省过,而且想明白了。”贺卿道。
  
  顾铮便道,“世间千千万万,大部分人所求的,不过是男子的爱重喜欢,谓之终身有靠。我也是个大俗人,所以从前也只这样看待殿下。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殿下想要的,不是那虚无缥缈、等闲易变的喜爱,而是尊重。”
  
  这种尊重,不是普通男人把妻子供起来的那种尊重,而是真正的,打心底里觉得彼此都是独立的人,承认对方的优点,赞同对方的选择,支持对方的理想,即使不赞同,也不会急着反对。
  
  它建议在信任上,但又比信任更高一筹。是两颗心之间的奇妙反应。
  
  世间男子大多怜惜女子,许多人愿意替自己心爱的人遮风挡雨,护她们一世周全,免使她们忧愁劳苦、流离失所。这样的爱,很难说不好,却与尊重没什么关系。因为从根本上,这所谓的“担当”,就是把女子视作“弱者”,仿佛她们离了自己就活不下去。
  
  而世间女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本就艰难,于是大都不得不接受这种保护。久而久之,就连她们自己,似乎也觉得理所应当了。嫁人成了女子唯一的出路,而嫁了什么样的人,则决定了她们将来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这种双向的认知,使得一种微妙的平衡得以维持。
  
  但贺卿不是大多数。
  
  所以比起爱,她更想要尊重。虽然这个词听起来很简单似乎人人都能轻易得到,可事实上,不管在哪个时代,想要得到真正的尊重,都要比爱难太多。
  
  爱情可以经营,可以争夺,可以用尽心机手段去谋划争取,就像一场男女之间的战争。男性高高在上,对女子带着一种天然的怜惜与呵护,可女子又何尝不是借着这样的姿态,不动声色地达成自身的目的。两方都自以为掌控了对方弱点,其实自己的弱点也被捏在了手里。
  
  可是尊重不是,这种完全由心而发的情绪,取决于各人的认知,不因外界的改变而改变,因而比爱更纯粹,不夹杂任何杂质,所以也更难得。
  
  “殿下,我说得对吗?”顾铮说完,看向贺卿,问道。
  
  贺卿闻言微微一震,心下的激荡几乎难以克制。她本来以为顾铮又是在信口胡言,却没想到这番话能如此精准地切中自己的心事,让她在豁然开朗的同时,也有一种完全被看透、无处藏身的窘迫。
  
  尊重。
  
  自己想要而说不清的那些东西,都在这两个字里了。
  
  “顾西亭不愧是顾西亭。”贺卿低声感叹。
  
  史载顾铮晚年隐居西亭别墅,不理俗世,只以写书育人,传扬自己的思想为务,教授出了一大批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弟子门人。
  
  传说他言辞锋利,见解精辟,往往能言人之所不能,在后人的叙述中是天人一般的存在,被奉为圣人。
  
  这种犀利,贺卿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什么?”顾铮没有听清,有些疑惑地追问。
  
  贺卿摇了摇头,“顾先生能说出这番话,实在是令人钦佩。的确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那么殿下的答案呢?”顾铮眼睛一亮,立刻道,“如果殿下只是想要爱,或许很多人都能爱你。可是只有我,能给你你想要的尊重。”
  
  他目光灼热地盯着贺卿,等待她的答案。
  
  贺卿无奈地道,“论到揣摩人心,顾先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话里已是有了认输的意味。
  
  顾铮却看着她,认真道,“并非我揣摩人心厉害,不过因为是殿下,所以格外用心罢了。俗语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真心为殿下着想,相信殿下总能心有所感,不是吗?”
  
  “我……”
  
  贺卿正要开口,又被贺卿打断,“殿下先别急着拒绝,请认真考虑一下吧。今日我只是想把心里的话对殿下说一说,好让你知道顾铮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并不逼迫之意,更没有催促的意思,之前说不求名分,也并不是说笑。我不会逼迫你嫁人,不会再一厢情愿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你,会尊重你的意见,帮助你完成心愿……如此,殿下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拒绝你吧?”贺卿不由低声呢喃。
  
  顾铮闻言,不由心下狂喜,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叫她的名字,“贺卿。”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叫她殿下。
  
  尊重,并不代表要把对方抬到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两个人应该是平等对视的。所以,顾铮不能一厢情愿想要去保护贺卿,却也不能将贺卿的地位看得太高。而要把她当成一个和自己对等的人。
  
  以贺卿如今的身份,普天之下,敢这么直呼其名的,想来也只有顾铮了。就是张太后也要称一声殿下,也只教小皇帝叫真师——她太年轻,姑奶奶的称呼显然很不合适。
  
  贺卿以为这只是一个称呼,不会有什么不同。可当这两个字真是从顾铮嘴里喊出来的时候,她又不由心下震动,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符号一般的护国大长公主,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需要同伴,而现在,他她终于找到了归处。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了起来,仿佛有了某种粘稠的质感,叫人喘不上气来。
  
  贺卿渐渐不自在起来,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从顾铮手里抽出来。
  
  顾铮下意识地握紧,甚至把手往回收了一下。这一动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让他抽了一口气。
  
  贺卿本来还想挣扎,听到这声音立刻僵住不动了。
  
  顾铮原本有些遗憾,这伤势在背上,让他行动不便,面对贺卿不免有诸多束缚。但现在看到贺卿的反应,又觉得伤得刚刚好。好叫她不能轻易离开自己。
  
  何况若非这一伤,他可能根本得不到这个跟贺卿说心里话的机会。宫里不是说这些话的场合,他们又没有太多独处的机会,继续蹉跎,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此刻,认定贺卿不敢随意乱动,顾铮便确认一般地又问了一遍,求得贺卿的主动承认,“殿下是应许了我,是么?”
  
  贺卿不太敢看顾铮,轻轻点了点头。
  
  他已经把所有的路都替自己铺好了,只要踏上去往前走便是。这样的诚意,为什么要拒绝?
  
  既然这辈子要尝试上辈子没有过的生活,那么去爱一个人,也被别人爱,应该也是十分也是值得投入的体验。
  
  何妨一试?
  
 
  ☆、第120章 陛下万岁
 
  
  从城郊回到京城, 路途其实并不远, 但就这么几十分钟的路程, 贺卿和顾铮的关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进了城,先行一步快马赶回来的护卫已经等在了这里, 接了他们,便直接把人护送回顾铮的宅子。贺卿想了想,没有时间让他们直接去大学士府,而是转路去了顾铮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子。那边没有太多人盯着,可以最大限度避开耳目,以免走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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