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想死——衣青箬
时间:2020-03-31 09:13:07

  
  院子里如今住着顾铮的几位幕僚,见他这副模样回来,不由大惊失色。待得知是为护驾才弄成这样, 也就无话可说了。
  
  太医也被请到了这里,为贺卿仔细诊治了一番,处理了他背上和手上的伤势, 被贺卿叮嘱保密之后, 才又被送走。
  
  贺卿见他已经没有大碍, 这才起身告辞。
  
  她的行程盯着的人更多, 不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否则宫中就该发现了。
  
  只是说要走,心下又有些留恋, 叮嘱了顾铮好些话,这才提起了步子。偏偏又被顾铮依依不舍地叫住,“殿下, 太医也说了,臣的情况并不严重,过两日臣便回去当值吧。”
  
  其实这话她可以不说,直接回去就是。但贺卿之前已经说过要给他放假,如果这事不征求她的意见,只怕会驳了贺卿的好意。
  
  果然贺卿立刻道,“此事不急,先把身体彻底养好了再说。”顿了顿又道,“火炮之事须得先瞒着,所以,顾先生身上的伤也不能宣扬出去。明日你以偶感风寒的名义上折子请病假,我会派太医过来诊治,对外就以这个说辞为准,免得节外生枝。等你的身体大好了,太医回禀于我,方可回朝当差。”
  
  顾铮不由大惊,他是最知道那些太医奸滑的,他们不愿意承担责任,一点点小病往往夸大其词,反倒是大病不敢多言。顾铮背上的伤口虽然不算严重,但也有几个铁片扎得极深,虽然处理过,但伤口彻底弥合、结痂脱落,只怕也要十天半个月。
  
  所以贺卿如果当真下令他完全养好伤才能回去,那么在伤口弥合之前,太医们绝不会允许他踏出家门一步。
  
  顾铮脸上顿时露出失落的神态来,“如此一来,臣就要有许多时日不能见到殿下了。”
  
  贺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见顾铮这般模样,便毫不犹豫地许诺道,“到时候我会寻机来看你。”
  
  一言既出,即使她是女子,也不可出尔反尔。
  
  顾铮也高兴起来,但还是执着地问道,“殿下什么时候来?”
  
  最终贺卿答应三天内一定来,他才不怎么情愿地应了。
  
  从小院里出来,离开了顾铮身边,不再受到恋爱降智光环影响,贺卿才发现自己今日的表现,实在是大失水准。
  
  其实这会儿冷静下来,回头想想就可以发现,顾铮今日的表现与平常截然不同,说出来的话更是惊世骇俗。这与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差别太大了,就连贺卿也在心情震荡之下,不知不觉着了道。
  
  她很怀疑,顾铮这种做法是故意的,是发现了自己的弱点,才特意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的姿态来。
  
  可是顾铮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从来都全知全能,不叫旁人失望,能在自己面前示弱,本身就已经说明了某些问题,不是吗?
  
  这么一想,也就觉得不必太过计较了。
  
  事实上,顾铮固然是在示弱,却也并不单纯是在套路贺卿,只是想重新探索一下两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他近来想了很多,也看了不少,对男女夫妇之间的相处之道颇有领悟。
  
  两个人在一起,无非是你强我弱、彼此契合罢了,以前顾铮之所以跟贺卿之间总是淡淡的,就是因为双方都坚持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不肯轻易低头,所以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就打算再做尝试。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在贺卿面前示弱,的确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也成功得到了贺卿的承诺。
  
  这让顾铮心情十分愉快。
  
  他之前剖析给贺卿听的爱与尊重的话题,固然是贺卿心中所想,但其实也同样是他想要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成亲,旁人都以为他是眼光高,要个挑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就连他自己也以为是这样。可现在他明白了,并不是。
  
  是这天下没有他想要的人。
  
  贺卿不愿意将就,顾铮又何尝愿意?
  
  婚姻对他来说本就不是必须,如果不是碰到对的人,何必在此事上浪费时间与精力?如果贺卿没有出现,或许顾铮一辈子都会成婚。
  
  但老天爷到底是把这个人送到自己面前来了,所以,顾铮,决不会轻易放开她。这种探索两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不过尝试之后,顾铮却觉得,其实是示弱,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在贺卿面前,他可以不必做,常人眼中的他。
  
  ……
  
  江南,舟港。
  
  遮天蔽日般的船队,从清晨开始入港,直到夕阳西下,才尽数停泊。无数民众赶往码头,就是为了一睹这场盛况,其热情程度,比之船队起航时还要强烈几分。
  
  毕竟大家都知道商队出海是去做生意的,据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珠宝,巴掌大的绸缎就能换上一块金子。这么多船开出去,当日带了不少货物,如今岂不是要满载金银而归?这场面只要想想一下就叫人激动,因此人人都想亲眼目睹。
  
  市舶司和附近州县的官员也都提前得到了消息,赶到码头来迎接。
  
  海港设立在这里,对当地的发展自然是有大大的好处,这是眼下最紧要的一桩事情,自然是谁都不敢怠慢。何况船队里,还有出使海外番邦的使臣团,其中不但有官员,还有宗室子弟。
  
  但是官员们在码头上等了好一会儿,那船上却还是毫无动静,根本没有人走下来,不由让他们十分疑惑。
  
  就连周遭百姓都等得不耐烦了,开始交头接耳,猜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为首的官船上,终于走下来了一行人。官员们连忙迎上去,百姓却被军队隔在了外面,以免挤进去惊扰了贵人们。
  
  离得近了,前来迎接的官员们才发现,使团的人个个都面带笑意,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
  
  不过仔细想想,船队顺利返航,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也是一桩天大的功劳,由不得他们不高兴。
  
  见对方是这副模样,市舶司的官员们心里都更有底气了。他们负责掌管船只货物进出口关税的收取工作,自然是最希望这些商船经营顺利的,生意好做,他们才能收上来更多的赋税,那都是实绩,也是升官发财的根本。
  
  这么一想,他们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了,快步迎上前去。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使团后面还有人扛着两筐东西跟着。那里头种着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一种植物,却又不是观赏类的花卉植株,而是藤本植物,一个框里的叶片是圆的,另一个框里是三角的,俱长得十分茂盛,长长的枝蔓顺着竹筐垂下来,看上去倒是非常喜人。
  
  但不管怎么说,在船上养着这样的植物,不免叫人摸不着头脑。偏偏使团走到哪里都要叫人抬着,又可见这东西的贵重。于是短暂的寒暄之后,便有市舶司的官员忍不住询问,“不知这竹筐里装的是什么?”
  
  “这就要请黄公公来解释了。”使团的人闻言都都笑着看向了走在最后面,衣着朴素,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黄修见众人点他自己的名字,便笑盈盈地一拱手,上前两步,高声道,“好叫诸位知道,这是从南洋带回来的新式作物,名唤地瓜。此物可以作为主食,而且极为丰产,亩产可达一千多斤!有了这般高产的此物,往后我大楚便不会缺粮了!”
  
  他的声音十分洪亮,不但前来迎接的官员们听见了,就连在一边围观的群众们,也有人听见了,顿时喧哗起来。
  
  此时,大楚的农业水平比之历朝历代已经增长了不少,但普通民田亩产也不过五六百斤。就算是在贺卿挑选良种,又推行磷肥之后,亩产也不过增加一成左右,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
  
  这个名叫红薯的东西倘若真能亩产千斤,那几乎是翻倍了,怎不叫人震惊?
  
  立刻有人扬声问的,“真的假的?”
  
  黄修被质疑了,也不动怒,笑呵呵地道,“究竟是真的假的,诸位大可亲眼看看!”他指着自己背后的两只箩筐道,“这箩筐每只是一厘地,一百只箩筐便是一亩地。咱们现在就可以把框里的地瓜挖出来,当场称量,叫你们自己看清楚!”
  
  说着一摆手就叫人送上来了一杆秤,又叫力士掘开竹筐,从中翻捡出一个个地瓜,放入秤盘之中,一只竹筐内,大小地瓜二十几只,共称得十六斤。
  
  周围的百姓们已经鼓噪了起来。虽然疑心这地瓜不知是用什么养才能养得这样大,但就算给他们养,亩产没有一千五百斤,至少也有一千斤,比之其他作物,仍是丰产。
  
  而黄修没有停下,让人又拆了另一个箩筐,称得十五斤地瓜,彻底验证了他所说的数据。
  
  然后他才朝周围的百姓一拱手,扬声道,“诸位,宫中的陛下、太后和大长公主殿下惦记着大伙儿,知道民间粮食不足,因为命咱家出海寻找这高产作物。如今不负使命成功寻得,又在船上培育出了一批,可以留作良种!只是此物还没有在我大楚种植过,也不知表现如何,若有愿意试种此物的百姓,今日起可以到官衙登记,届时官府会发放种子,指导你们培育种植!”
  
  “如今都已经六月了,还能种吗?!”旁边有百姓高声问。
  
  黄修笑容满面道,“这地瓜耐寒耐旱,沙地也能长,而且周期极短。我们南方沿海常年气候温润,莫说六月,就是十月也还能种!”
  
  这句话彻底将所有人点燃了。
  
  但黄修却还没有结束他的表演,又让人取了炉子和锅来,就地将二十几斤地瓜蒸了一半,烤了一半,分给在场的百姓们品尝。离得近的人,没人都得了一小块,宝贝般地塞进嘴里,有人惊喜地叫道,“甜的!”
  
  糖在这个时候,也是十分紧俏的物资,等闲人家都吃不起。因此这甜的地瓜,虽然不是糖,也叫他们心里仿佛吃了糖一般的美。
  
  黄修见状,连忙使了个眼神,立刻有混进人群中的力士高声呼喊,“陛下万岁!大长公主殿下千岁!”
  
  这种有煽动性的话语,在这个时候显然效果拔群,本来就满心激动的百姓们立刻找到了可以宣泄的渠道,跟着高声呼喊,“陛下万岁!大长公主殿下千岁!”
  
  人群中,黄修不着痕迹地擦了一把汗,放松了下来:终于把殿下交代的事都完成了。
  
 
  ☆、第121章 换个称呼
 
  
  这还是贺卿第一次踏入大学士府, 当然她其实也没有去过其他臣下的府邸。虽然是掌权者, 但身为女子的身份注定了她和朝臣的交流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登门拜访几乎不可能。
  
  顾铮带着人站在中庭迎接她,也不知是不是换了宽松常服的缘故, 整个人看上去瘦削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贺卿不太想来,就是因为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顾铮还得换衣服起来迎接她,否则就是失仪。费这个工夫折腾一趟,实在不值得。
  
  古人守礼,即使是在家里见客,也要换正式的常服。要是多几个上门探病的, 多折腾几趟,明明能好的病估计都会加重。
  
  但顾铮看见她却很高兴,苍白的脸上都有一点血色, 又让贺卿觉得, 来这么一趟也算值得。
  
  简单的寒暄后, 顾铮将贺卿引入屋内, 请她坐在上首主位,自己在下面陪坐,又命人上了茶点, 便屏退其他人,两人单独说话。
  
  这自然是不太符合规矩的。但到了两人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一点小小的任性, 还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大抵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改变,却又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尚未能将各自的定位调整好,所以仆人们一走,屋子里的气氛便怪异起来,叫人十分不自在。
  
  贺卿低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再抬起头时,便见顾铮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脸上含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两人都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就这样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
  
  要说两人可以说的话其实不少,光是朝堂上的事就足够他们讨论上一天一夜。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谁也不想提那些煞风景的话题,所以一时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顾铮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话题,“我这两日得了几件玩器,倒也颇有意趣,到时候给殿下带回去赏玩吧。”
  
  贺卿道,“既然顾先生喜欢,我又怎能夺人所爱?”
  
  顾铮抬起头来看向她,目光灼灼,“我的东西给殿下,怎么能叫夺人所爱?殿下若是喜欢,我这里有的东西,都可尽管拿去。”
  
  贺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面色微微涨红,“总之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殿下这是与我生分了?”顾铮道,“我只是见了这东西好,想着十分合适你,才留下了。殿下若是不肯收,岂不伤我的心?再说,我送东西,实是对殿下有所求,殿下若是不收,我的话也不敢说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有所求”,贺卿除了意外,还生出了一点淡淡的兴奋,“你要求什么?”
  
  顾铮道,“殿下还是先看了东西,再说其他吧。”
  
  他说着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上取下了一个盒子。他说是新得的玩具,自己很喜欢,显然并非虚言,否则也不会把东西放在这里。顾铮捧了盒子过来,在贺卿面前打开,里面装着的却是一套瓶炉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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