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对这位顾三公子的了解,冒险进入这皇家猎场来找她大抵是不可能的了。而眼下的情况,如果贸然进来反倒太过冒险,很可能半路就被那些刺客给一刀咔嚓了。这样看来,如果可以回大营找人来救她,那才是最好的发展。
之前就有不少人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通应该不会就这样放她不管的吧?
郑茹兰觉得人生果然还是需要多一些希望,那么在其他人找上他们之前,她要做的就是绝对不能让那些刺客发现了他们。
看了看地面上那一滴滴的猩红,她眸光一转,提着一口气就又呼哧呼哧地原路跑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沿途的所有痕迹逐一抹去。
就当她谨慎无比地掩盖掉最后一滩血迹,隐约间听到了一阵渐渐靠近的步声。
郑茹兰也没想到追兵会来得这么快,心头一惊,当即提起裙角蹑手蹑脚地朝山洞的方向飞奔了起来。
她可以感到整颗心都吊了起来,直到确定自己并没有被发现,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回头看去,魏楚铭还保持着被她撂下的姿势倚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唇角失去了血色,显得有些干燥且惨白。
郑茹兰看了一会儿,脸上不由一热。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把人砸得这么狠。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狠心放他自生自灭,蹑手蹑脚地走近了,想看看伤势的具体情况。
郑茹兰没留意到,魏楚铭的眉心似乎微微地触动了一下。
这样伤痕累累的一身看起来着实吓人,特别是最严重的那道伤,长长地落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渗出的鲜血将整个衣衫都浸透了一片,粘稠地粘在身上。
郑茹兰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血,不由地有些发晕,完全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动手处理。
光看起来就疼得厉害。
若是她碰了,会不会变得更疼?
可是,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万一魏楚铭没等到天亮就直接没气了怎么办?
郑茹兰眉心紧锁,最后还是逼着自己下定了决心,一点点地朝着跟前那人领口的位置伸出手去。
然而就当指尖就要触及的一瞬间,魏楚铭原本紧闭的眼睛豁然睁开了。
转眼间,细长的五指就这样牢牢地锁住了她的脖颈。
那张脸上的气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但是眸光却是前所未有的骇人。
郑茹兰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指尖划破了一层皮,脖子处也跟着泛上了隐约的痛觉。
不过,对方的视线倒是前所未有的提神。
露骨的杀意让她下意识地想起了那支差点要了她小命的利箭,
赶在被灭口之前,强大的求生欲让郑茹兰慌忙喊道:“公子你不记得了吗,是我啊!我们见过!”
……
魏楚铭醒了并不久。
这个女刺客不知道在旁边忙些什么,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没有直接取他性命,在摸不透底细的情况下,选择了一个最佳的机会出手。
这时候,他的神志实则还有些混淆,闻声微微地眯了眯眼,渐渐看清了眼前的画面,终于从那张充满期待的脸上找到了一丝印象:“是你?”
“是我!”郑茹兰第一次觉得被首辅大人记得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没等对方追问,当即把刚才已经酝酿好的说辞一股脑儿地倾诉了出来,“公子你能醒来真的是太好了!我一个人实在是太害怕了!只是想学个骑马,好端端的不知怎的就让马受了惊吓,若不是你舍身护我,可能就直接被摔死在地上了!所以这里到底是哪啊?我不认识路,你要是一直昏迷不醒,我都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魏楚铭:“……”
哪只眼睛看到,他舍身护她了?
他盯着郑茹兰那慌里慌张的样子皱了皱眉,薄唇淡漠地抿起:“你是说,因为马受了惊,就莫名跑到这里来了?”
郑茹兰深知魏楚铭可不像其他人那么好忽悠,当即眼泪汪汪地将裙摆稍稍撩起了几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脚踝,委屈巴巴:“以后再也不想学骑马了,只这么一会儿就落了那么多的伤。刚才好不容易才抓着缰绳没被甩下来,脚都被摩成了这样,真的痛死了。”
魏楚铭毕竟刚醒,此时只是强打起精神,片刻间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他垂眸打量了一会儿那小可怜样的表情,倒是没有发现半点破绽。
回想昏迷前看到的画面,依稀记得这位姑娘在追他的时候,确实是慌不择路的样子。
而且只需稍微试探,他便已知跟前这人完全不会功夫。
那些残党余孽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冒这个险,更不需要错过他昏迷的绝佳机会,等他醒来再动这个手。
魏楚铭恍惚间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句“别射箭,自己人”,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如今那些小姑娘的心思,是愈发难猜了。
熟知,郑茹兰也同样觉得首辅大人的心思难猜无比。
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还能如何为自己开拓,便隐约地感受到放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稍稍松开了一些。
郑茹兰心中大喜,于是撞着胆子,试探性地将魏楚铭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魏楚铭到底也没了什么气力,沉默了片刻,便由着她的动作收回了手来,整个人靠着石壁沉沉喘着气。
郑茹兰忽然间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更是忍不住将多管闲事的自己暗中骂了好几遍。
看看魏楚铭的这幅样子,哪里有半点领情的意思?
她心里腹诽着,一抬头恰好对上了投来的视线,脸上当即换上了一抹担忧的表情:“公子,你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是遇到了什么猛兽吗?”
魏楚铭闭了闭眼,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已经留意到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并没有询问郑茹兰是如何将他带来这个山洞的,直觉告诉他,就算询问,对方也未必会说真话。
至少可以确定她与刺客不是一伙的,也就够了。
郑茹兰在这样的沉默下也不由噤了声,过了片刻,又试探着提议道:“要不要,把伤口先处理一下?”
别看魏楚铭现在凶了吧唧的样子,但是脸色实在是难看到吓人,她是真的怕这人一不小心会直接晕死过去,将她一个人留在这深山老林当中。
魏楚铭也知道自己的伤口如果不进行处理只会越来越糟,默了默,说道:“转过去。”
郑茹兰一时未反应过来:“啊?”
魏楚铭看着她,没说话。
郑茹兰被这样的视线一扫终于领会了过来,脸上一热,当即“嗖”地一下转过身去,留下了一个一动不动的背影。
身后很快传来了衣衫撕裂的声音,血的气息也愈发浓郁了起来。
郑茹兰吸了吸鼻尖,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现在矜持个什么劲啊,之前她变成猫儿的时候天天在她面前宽衣解带的,又不是没看过。
转眼间,魏楚铭已经将粘在伤口上的衣衫全部扯了下来。
后背处中的那一箭深入骨髓,虽然早就已经被他拔出,鲜血依旧从伤口处止不住地往外渗着。
他抬头朝不远处的背影看去:“姑娘。”
郑茹兰头也没回:“嗯?”
魏楚铭:“麻烦,帮一个忙。”
郑茹兰:“什么忙?”
“……”魏楚铭沉默片刻,“你先转过来。”
郑茹兰不知道他的用意,疑惑地回过头去,骤然顿住。
魏楚铭上身线条分明的轮廓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她的眼中,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很是狰狞,却并不影响这一眼带来的冲击性。
一时间周围好像完全陷入了沉寂,郑茹兰感到仿佛有什么瞬间涌上了脑海,轰然炸开。
虽然不是没看过,但是以前至少还记得,把衣服穿上。
魏楚铭留意到了对方神色的变化,在这般情景下,眼底居然还不自觉地涌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随手一摸,掏出了一个药瓶扔到了郑茹兰的手中:“麻烦姑娘,帮我上一下药。”
郑茹兰下意识地接过,低头看了眼。
是跟上次给她的一样形状的药瓶,就是颜色似乎稍微有所不同。
她当即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就愈发清晰,凌乱地遍布在那里,除了新伤口外,还有不少的旧伤,虽然已经结了痂,依旧触目惊心。
不知道这人以前都经历过一些什么。
郑茹兰只是看上一眼就止不住地觉得疼,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魏楚铭留意到她的迟疑,说道:“将血迹稍微擦掉一些,直接上药就行。不太疼,不用怕尽管来。”
怎么可能不疼!
郑茹兰抿紧了唇,小心翼翼地用他脱下来相对还算干净的那部分衣服,轻轻地擦去背上的血迹。
布料与肌肤轻轻地抚过,虽然没有吭声,依旧可以感到魏楚铭的背脊瞬间绷紧了几分。
大概是痛觉实在过分剧烈,转眼间就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郑茹兰看着那豆大的汗珠,朝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颜看了一眼。
她很努力才让自己的手没那么抖,心里却是止不住地颤地厉害。
难以想象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不吭一声的。
过度的紧张感,让她不知不觉间忽视了此情此景下显得有些过分暧昧的氛围。
简单地擦去血迹之后,便需要上药了。
郑茹兰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像极了一个朝伤口上撒盐的行刑者。
她拿着药瓶久久不敢下手,万般纠结下,忽然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眼睛突然一亮:“对了!”
魏楚铭不知她要做什么,拧了拧眉心,视野中忽然多了一只纤细的手。
指尖捏着的,是一颗色泽圆润的甜蜜饯。
郑茹兰充满怂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之前放在囊袋里,差点给忘了。现在也没有别的东西,这种蜜饯特别好吃,我以前生病时往嘴里含些甜的就会好受多了,你也试试,或许就可以感到不那么疼了?”
她一直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吃食解决不了的问题。
魏楚铭素来没有吃这种甜腻东西的习惯,若是平日,早就直接推掉了。
也不知为何,在对方这样热情的推荐下有一瞬的晃神,阴差阳错居然伸手接了过来。
圆润的蜜饯放入口中后,悄然化开了一抹腻腻的味道。
确实很甜。
魏楚铭的嘴角不易觉察地勾起几分。
来这样的深山老林居然还带着蜜饯果子,果然是一个出门踏春的小姑娘。
第15章
猎场营地当中,宁容漫不经心地听旁人讨论着战术。
虽然对他来说这种狩猎活动完全是信手拈来,但是战场上的血腥看多了,再看这些山里的小可爱猎物们,总觉得有些下不去手。也就留在了大营里,没有去跟那些普通人争这丰厚的头筹奖励。
其他将军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出席过,也就算卖过了面子,这时候一人抱着一杯清茶就这么站在外头晒太阳,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虽是纸上谈兵,但这时候讨论地正是兴起,两位将军为了分个高下,一度争红了脸。
久久相迟不下,他们齐齐向旁边的宁容看去:“宁将军,你来定夺!”
宁容刚好把一口茶送到嘴边,不徐不缓地饮了下去,闻言笑吟吟地正欲说些什么,视线无意中一转,余光恰瞥见了不远处闪过的那个人影。
他整个人身边的气势就豁地沉了下去。
在场的其他将军只感到全身一冷,正欲发问,便见他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有些事,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消失在了转角尽头。
在场的将军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容离开众人的视野后,转进了一个狭隘的窄道,未等开口,便有一个人影鬼魅般地飘过,转眼便单膝跪在了他的跟前:“宁将军!”
阿影身为魏楚铭的暗卫队长,向来是如影随形,此时这样单独出现,必有大事发生。
宁容的眉心拧了起来:“怎么回事?”
阿影没有犹豫,当即把目前已经不能再糟糕的情况向他说明了一遍。
之前他们一行暗卫将德月公主送回主道之后,一经确保安全就迅速地原路折了回去。然而,早就已经没了半个人影。
这样一路找去,可以看到残留下来的打斗痕迹,越是继续寻找,就越是感到心惊。
他们在沿途也遇到了不少的残党余孽,一一砍杀,却依旧没能找到首辅大人的踪影。最后还是在一条河边看到了那匹黑棕色的良驹,可以看到马背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主人却是不知去向。
作为首辅府中的暗卫,本不该违背魏楚铭的指令,但是这般情景下阿影越找就感到越是心惊,最后留下其他人继续搜查,自己则是做好了受责罚的准备,自作主张来向宁容寻求帮助。
宁容听完,脸上始终没有太多的表情,最后暗暗的拧了拧眉心,声色低沉地道出连个字来:“胡闹!”
说完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返回了营地。
此时那些将军的战术探讨已经进行地愈发激烈,眼见宁容终于回来,就又想请他来定个胜负,却是被无比直白地打断了:“刘将军,借你的兵用用。”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孤身前来,只有负责盛京城驻防的刘岗带了一支队伍过来,保护今天狩猎活动的安全事宜。
刘岗闻言没来得及反应,宁容已经伸手从他的腰间将令牌摘了下去,随手就点了几圈:“你,你,还有你,都跟我来。”
话落,带着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了营地。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在场的将军们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晌,终于有人回了丝神,讷讷道:“宁将军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另一人道:“难道是哪位重要大人落了难?”
旁人看了他一眼:“今日来的大人,有谁值得宁将军这般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