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太医都放了话,首辅府的厨房里当即忙碌了起来。
郑茹兰今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倒也非常乐意让魏楚铭在她这西厢用膳,顺势就这样舒舒服服地一并蹭了一顿。
不过她还算有些良心,自己吃着也没忘记魏楚铭这个显然比她严重很多的病患,时不时地夹上一些菜送到了他的碗中。
伺候在旁边的下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作目不斜视状。
要知道,他们家的首辅大人平日里的膳食除了暗卫提前检验之外,可是从来都不许任何人多碰一下的。
然而这次魏楚铭倒很卖面子,只要是郑茹兰送来的,都吃了个干干净净,简直是一副前所未有的宠溺状。
其实对于这位郑三姑娘的归来,首辅府的下人们都格外欣喜。要知道,前些日子因为魏楚铭不悦的心情,以至于全府上下都快被低沉的气压逼迫地喘不过气了。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位姑娘一来,他们家的大人也终于没有了那阴气沉沉的样子,就连那整片天际的光色都仿佛恢复了明媚。
等到两人吃完晚膳之后,煎好的两碗中药也一前一后地端了进来。
刚才经过魏楚铭这么一折腾,郑茹兰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碗药在等着她了,不由一脸凝重。
魏楚铭一时间也没说话,片刻后才开口道:“清秋,弄点甜蜜饯过来。”
清秋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去了。
郑茹兰想起今日在行宫时受到的调侃,忍不住回头看他:“魏公子,你不是瞧不上这种甜腻的东西吗?”
魏楚铭面色无波:“我是为你准备的。”
郑茹兰:“?”说得这么好心?
魏楚铭在她质疑的视线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特别贴心地又问了一句:“怎么,茹兰妹妹,你不需要吗?”
郑茹兰被哽了一下,久久地看着桌面上的那碗苦药,最后很没骨气地妥协了:“……我,要!”
魏楚铭微微一笑:“马上就会送来。”
郑茹兰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地捏了一捏,深吸了几口气才再次松开。
看在是个病号的份上,本姑娘决定不与他一般计较!
清秋的蜜饯果然很快就送来了,郑茹兰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口气灌下,慌忙拿起了几颗蜜饯往自己的嘴里塞,这才隐约感到在苦味的折磨中缓过些神来。
抬头看去,恰好看到魏楚铭喝完药后也吃下一颗,动了动嘴本想说些什么,被对方那淡淡的视线一扫,顿时又给咽了回去。
虽然说不上来,但是莫名有种感觉,此时此刻若是开口嘲讽,估计最后还得是她自己被这个人气得半死。
能在朝上舌战群官的嘴,她这安安分分的小姑娘家自然是比不过的。
太医开给郑茹兰傍晚的那碗药,与先前的不是同样的配方,吃起来显然要苦上很多,效用也更加的明显。
毕竟,这服药本就为了能够让她更加安心休息而特地配置的。
原本距离郑茹兰夜间的昏睡应该还有一些时间,但是在药效的作用下,喝完没多会有感到有些昏昏沉沉了起来,她也就只能早早地爬上了床。
魏楚铭安排了人伺候她睡下,自己却不出去,就这样拿了一本书坐在房中的桌旁,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看了起来。
他的胃痛似乎在药汤的调理下好转了很多,虽然脸色依旧显得有些发白,但是紧拧的眉心也终于得以缓缓地松落了下来。
郑茹兰现在住在人家的府上,想赶人也开不得口。
然而有个男人在她房里,她即使犯困得很,却又不得不强忍着打起了精神,这时候往周围看了看,才留意到这房里的摆设依旧是她以前住时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魏楚铭见她在那发呆,看了过来:“怎么了?”
郑茹兰心里不解,也便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这西厢的东西,你不是让人都给扔了吗?”
魏楚铭问:“谁告诉你的?”
郑茹兰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猫儿听来的话可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事,当时装起了糊涂:“猜的!”
魏楚铭看着她不知真假的神色,轻笑一声:“不睡了?”
“睡!”郑茹兰的眼皮确实重得厉害,话落,甚是干脆地将整个人往被窝中一钻,避开了那抹视线。
周围一片寂静,久久地仿佛只有浅淡的呼吸声,她虽然心里惦记着魏楚铭的动静,但一方面,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地沉沉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当中。
起初,魏楚铭还能感受到那份若有若无的警惕感,渐渐地,也便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彻底消散了。
他将手中的书卷搁到桌面上,缓缓地走到床前,轻轻地将那整个盖在郑茹兰脸上的被子拉下了几分。
落入眼中的,是那张安详宁静的睡脸。
安然入睡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乖巧温顺。
郑茹兰在药效的作用下整个人昏沉地厉害,这时候半睡半朦胧的状态下倒还有些意识,似乎感受到了脸上遮盖的被褥被人拉走,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拧着眉心又一把给拽了回去。
魏楚铭看着她这无意识闹小脾气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有趣。
正想要再逗弄一下,便见窗口处有一道雪白的身影一闪而过,最后轻轻地停在了靠窗的桌面上。
他前几日一直留在行宫,倒是很久没有看到这只毛团子了,眉目微微一揉,便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声:“雪儿,过来。”
雪白的猫儿刚要跳下窗口,闻声停住了动作,转头看来,神色傲慢且慵懒地张了张嘴。
“喵……”
软绵绵的一句,轻轻地落在寂静的屋内。
猫儿眨了眨眼,疑惑地朝屋内看了看。
显然它也很是疑惑这声音的来源。
这声猫叫可不是它发出的,而是那个,要睡不睡地躺在床上的郑家三姑娘。
然而郑茹兰显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舔了舔嘴角,还咧开了一抹笑来:“呜……”
她惦记着留在房间里的魏楚铭,迷迷糊糊间满脑子里都是变猫后要好好盯着这人的一举一动,以至于听到一声“雪儿”的时候,只以为自己已经穿成猫儿了,出于本能便熟练无比地应了一声。
这样的一句软软的,黏黏的,颇有几分猫儿慵懒撩人的味道。
熟练地让人心疼。
魏楚铭的视线久久地落在郑茹兰的身上,有一缕神色从眸底一闪而过。
他没有再着急招呼毛团子 ,而是不徐不缓地俯下身来,就这样凑在她的脸侧,眼帘微垂,耳磨私语:“雪,儿?”
这样重复的一声,比起之前不知道要柔软上多少。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充满磁性,又像带着一种独有的魅惑,就这样从郑茹兰的耳中落入,然后在心头悄无声息地撩拨了一下。
她似乎感到有些痒,不自觉地侧身避开了些许。
因为以为自己已经变成猫儿,这时拿着握拳的手轻轻地挠了挠脸侧,然后又颇有脾气的再次叫了一声:“喵呜……”
颇凶。
郑茹兰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天老逗弄她也就算了,怎么变成猫儿了还不放过她呢?
她不耐烦地拧了拧眉,然后又往被褥里面钻了几分。
魏楚铭轻轻地将被角再次拉开了几分,这一会倒终于没有被粗暴对待。
郑茹兰只以为他在逗猫,连翻骚扰下干脆一把讲这只不安分的手抓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脸侧懒洋洋地蹭了蹭。
魏楚铭:“……”
这幅样子,可爱到致命。
以至于,连他刚才隐约捕捉到的灵光,似乎也一瞬间化为了空白。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一抬眸,只见跟前的女子呼吸平缓,终于被药效彻底拉入了沉沉的昏睡中,以至于当他将手从那怀中抽出,都再没了什么动作。
看模样,这回睡得倒是颇香。
魏楚铭没有将她叫醒,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这样久久地站在床头。
探究的视线落下,随后忽然转身走到了窗前,一手将那只探头探脑的毛团子捞进怀中揉捏了两下。
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茹兰妹妹,保重呀~:)
第40章
晨曦悄然地爬上了窗头, 带着浓郁的朝露的气息。
郑茹兰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尚有些惺忪的睡眼, 随后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外头的婢女们听到动静,端来了脸盆洗漱,纷纷忙碌了起来。
郑茹兰朝周围看了看,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又被魏楚铭带回首辅府的西厢了。
说起来, 这太医开的药虽然苦了一些, 却是着实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 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分明地好了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依稀间似乎忘记了什么。
所以, 到底是什么呢……
郑茹兰坐在床头苦思冥想, 旁边的婢女也不敢催促, 只能静静地等在那里。
一时间周围安静了一瞬。
然后, 便见床上的那人毫无预兆地一声惊呼, 紧接着整个人顿时又完全缩进了被褥当中。
昨日那样半朦胧的状态到底是在药效的作用下, 只是回味了片刻, 就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但是对郑茹兰而言, 倒不如想不起来的好。
一想到昨晚她居然抓着魏楚铭的手使劲“喵”,就忍不住地用被褥紧紧地捂着自己, 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实在是太大意了!
郑茹兰把脑海中一段段的记忆慢慢地过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陷入了有些茫然的状态。
所以魏楚铭会发现她的秘密吗?应该不至于吧!
毕竟穿成猫儿的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正常人怎么都无法想到的才对。
可是,像魏楚铭这种心机颇深的男人,真的可以同一般人相提并论吗?
唉不对, 再等等……
周围的婢女眼见郑茹兰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探看,便见被褥忽然一掀,床上的人顿时又再次坐了起来。
郑茹兰的脸颊被捂得有些生红,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生动,加上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就连一双眼睛都显得亮晶晶的。
就在刚刚,才忽然意识了过来。
她昨晚似乎并没有……穿!成!雪!儿!
莫非是因为那日又再次落水的缘故,如果真是这样,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这样的发现,让她一时间将之前的担忧完完全全地都抛到了脑后。
就算在魏楚铭面前露出了破绽又如何?只要她以后不再穿过去,不管拿到再多的证据,以前的事情咬死不认,也没人可以把她这么样!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郑茹兰一下子只觉得整个人生都瞬间灿烂了,连带着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恰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看这样子不止是睡舒服了,而且还睡傻了?”
郑茹兰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间,一抬头,便见魏楚铭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她第一反应,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警惕:“一大早的,魏公子怎么有空过来?”
魏楚铭淡然一笑:“近几日准备在家里休养,无需上朝,自是清闲的很。”
他的神色间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而表现出什么异样,也让郑茹兰稍微放下心来,但是一琢磨,又觉得这话听着有那么一丝不对。
谁都知道魏楚铭是怎样的角色,居然准备这段时日都不上朝,难道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郑茹兰心下困惑,正欲追问,结果恰好对上了魏楚铭那似笑非笑的视线。
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脸上蓦地腾上了一股子热气,直接抄起了旁边的枕头就朝跟前这个登徒子扔了过去:“光天化日的,你还不快出去!”
眼见就要挨上一下,魏楚铭一抬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接下了枕头,语调里带着隐约的笑意:“好,我出去。”
郑茹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差把那句“快走”直接说出口了。
在场的下人们一个个低头看着地面,完全不敢吭声,直到那道身影渐渐走远,才悄然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总觉得在郑三姑娘面前,他们家的大人也显得开朗多了。
……
宁容来找魏楚铭的时候,便见他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喝茶。
雪白的猫儿就这样慵懒地蜷曲在膝盖上,和这样的一袭白衣相互辉映。
宁容刚在朝堂上闹了个头大,这时候见魏楚铭这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首辅大人,你把烂摊子往那里一丢,倒是自己悠哉。”
魏楚铭听到他的声音,头也未抬一下:“我刚落了水,自然需要休息。”
宁容看了他一眼:“你这休息的日子,挑得倒是够好。”
魏楚铭上交虎符的事情一经传开,朝廷上下直接就闹了个不可开交,目前本就蠢蠢欲动的那些旧派无疑又开始动起了小心思,趁着魏楚铭不在朝上,自然就愈发活跃了起来。
好在唐阳焱这位新帝也算是有手段的,并没有让那些人浑水摸鱼惹了乱子,可是风声鹤唳却是无法避免。
眼下,关于魏楚铭与新帝君臣不睦的传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处更是纷纷上奏,直接把早朝给搅了个乱七八糟。
虽然没有多问,但是宁容大概也能猜到这对君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唐阳焱这次显然是真的惹了魏楚铭不快,借此退避朝堂,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态度的表现。奈何这样一来,到底还是苦了他们这些顶在前头的权贵们,很是不讨好。
宁容知道魏楚铭大抵是真的被寒了心,来这里找他倒也不是真的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被这样颇有些孩子气的举动牵连,成了夹在这君臣之间最为难的那一个,所以觉得总得过来向这位挚友讨上一些好处。
魏楚铭自然也是知道宁容的心思,可就是装傻充愣:“你若觉得是好日子,也可以同我一样,告假休养上几天。”
宁容被哽了一下,直想用折扇敲他的头:“你以为我不想吗?最近边关又有动乱的迹象了,要是连我也请假了,难道真的要搞个天下大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