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一派和乐融融的样子。
宁容本在同恭亲王闲话家常,等谈完了起身,见魏楚铭居然依旧在那饮酒不断,整个眉心才彻底地拧了起来。
视线扫见人群中的郑茹兰,他快步走去悄悄地将她拉到了旁边:“郑三姑娘,你与魏楚铭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郑茹兰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有误会,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宁将军,我们没有误会,而且,也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宁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众人簇拥下的某人,勾了勾嘴角,“我怎么觉得,这可不像是说清楚了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掏出一封信塞进了郑茹兰的手中:“这封信原本早就应该送到,之前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今日一来,我也算是完成了嘱托。你们的事我也不想多搀和,这信想看就看,不想看直接烧了也行,不过现在还得麻烦姑娘帮个忙,让某位病人赶紧消停一些。这身上还带着未愈的刀伤,继续喝下去,太医院的那几位老大人们估计又有的折腾了。”
郑茹兰看着手中的信封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什么刀伤?”
宁容一脸无比头疼的表情:“你自己去问他吧!”
郑茹兰还想再问,却见宁容居然真的就这样甩手走了:“……”
她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信封收入了怀中,抬头看了过去。
从最开始到现在,魏楚铭就一直在喝酒,什么东西没吃,更不用说有什么垫肚子,就是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完全没有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做派,但凡有人敬酒,就来者不拒。
所有人只当首辅大人今日心情好,却没有人看到他眼底逐渐氤氲的神色,以及那笑意背后的讥诮自嘲。
郑茹兰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到底还是于心不忍,穿过人群走到了魏楚铭的身边,轻轻按住了他再次往自己嘴边送去的酒杯:“别喝了,你醉了。”
魏楚铭的动作微微一顿,在熟悉的声音下回头看去。
虽然面上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但实际上在烈酒的作用下,他的视线都已经有一些模糊。
当日在婚宴现场,他为了保护唐阳焱硬生生地挨了一刀,深入骨髓的伤口狭长且狰狞,虽然已经包扎,但还没完全愈合的血肉只要稍一牵扯依旧如撕裂般生疼。
连翻的饮酒让他的整个胃也如火灼烧,带着头晕目眩的感觉,却满脑子都是刚才郑茹兰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地浮现在脑海当中,这样清晰,只字不漏。
此时此刻,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跟前的女子,许久之后,茫然的视线仿佛才渐渐地清晰起来,抿嘴微微一笑:“我没醉。”
郑茹兰看着那似乎与平日无异的脸色,本来平静的心情忽然有什么涌动了两下。
她抿紧了嘴角,伸手拉住了魏楚铭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就这样拖着他往外面走去。
魏楚铭的思绪本就有些滞塞,一开始只是本能地顺着郑茹兰,结果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后,本就在整个灼烧的胃更是翻江倒海地紧拧在了一起,下意识地险些蜷缩在一起。
这让他的脸上不由地渗出了一层薄汗,但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间似乎忘记了全身上下的痛觉,视线就这样紧紧地追着跟前的背影,久久没舍得挪开。
所以,还是关心他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郑茹兰:不是。
——
PS.昨天的最后一句有调整,写懵了没写明白,改回来了。以及,别再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说开了!要是直接就说开了我还能写啥!放过感情难产的作者吧!【绝望脸.jpg
第53章
郑茹兰拉着魏楚铭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等到终于走出众人视野,才想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候, 她才发现被牵在手里的男人温顺地有些过分。
这一路来,魏楚铭的视线似乎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半刻都没有落开过。
不管她带着他往哪边走去,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由她领着, 一双眼底是依稀可见的醉意, 又莫名有些亮得惊人。
郑茹兰不知为何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注视, 正准备说什么,视线无意中瞥见了魏楚铭额前隐约渗出的薄汗。
她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 脱口问道:“怎么那么多汗, 是哪里不舒服吗?”
魏楚铭的脸色依旧一如往常, 只有双唇因为酒意的作用透着一抹异样的红, 可是这些并不能掩盖因为痛意密布而出的冷汗, 一层又一层, 稍稍留意就可以看出那无法遮掩的病态。
然而他只是摇了摇头, 定定地看着她, 微微勾起几分嘴角:“没事。”
“宁将军刚找过我,说你受伤了。”郑茹兰之前也听说过魏楚铭在和亲宴上遇刺重伤的事, 想起刚才宁容提醒时候的严肃神态, 眉心不由拧了起来, “作为一个病人还这般没有自觉,喝那么多酒,是喝给我看的吗?”
魏楚铭:“……不是喝给你看。”
郑茹兰没再说话, 视线就这样落在他的身上,直接就想伸手做下试探,结果之间刚触及分毫,便见魏楚铭本能避开的同时,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额前的冷汗顿时又更盛了一层。
郑茹兰的指尖微微抖了抖,默默地收了回来,唇角抿了起来:“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魏楚铭接连灌了不少烈酒,这时候伤口整个都在火辣辣地生疼,刚刚缩回来的动作下一经牵扯,脸色也微微白了起来。
与此同时,汹涌翻滚的胃像是整个搅在了一起。
本来站在那里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走了这么一段路后,差点让他整个人想要完全地蜷缩在一起。
原本,魏楚铭下意识地想要继续掩饰,可是一抬头对上郑茹兰的视线就莫名想起先前的那段对话,到了嘴边的话鬼使神差地就这样变了:“刚才骗你的,我有事,胃,很疼。”
郑茹兰刚想扔下他不管,冷不丁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下:“很疼?是有多疼?”
“疼死了。”魏楚铭不再掩饰之后,低哑的声音间带上了几分沉沉的气音,他就这样看着郑茹兰,像是在试探,“能扶我一下吗?”
郑茹兰闻言本能地就要伸出手去,紧接着又马上回神,动作堪堪顿住:“我,我去帮你喊阿影。”
说完刚,要转身,魏楚铭却是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
仿佛懈下全身的力气般,仿佛将她当成了最后的依靠般,疲惫地倚在了她的身上。
魏楚铭的吐息间带着浓烈的酒意,有几分迷离地从耳边轻轻拂过:“不要阿影,茹兰,我只要你……”
“别闹。”郑茹兰心头猛然跳动了起来,想要把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推开,可是才稍稍一动,就听身后的人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撞到魏楚铭的伤口,她顿时又不敢动了。
郑茹兰紧抿着眉心,在这样的僵持下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忽然抬高了音量:“阿影大人——!”
阿影身为首辅府的暗卫之首,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应该同魏楚铭是寸步不离的才对。
她本是想喊阿影来接下这烫手山芋,然而久久的,却是没人现身。
郑茹兰:“……”
很显然,仆随主人,这分明是故意藏身不出。
她沉默片刻,忍住了把人扔在路边的冲动:“首辅府的马车应该在门口吧?我扶你出去,让车夫送你回去休息。”
魏楚铭顺从地跟着她迈开了步子,声线微哑:“那你呢?”
郑茹兰不想再回去宴席被人围观,随口说道:“自是回家。”
魏楚铭:“那我也跟你回去,好不好?”
郑茹兰的步子稍稍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跟我回哪去?”
“哪里都行,你去哪,我就去哪。”魏楚铭已经疼地没了什么力气,声音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或许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之前是我不对,是我习惯了把一切掌握在手里,所以忽略了你的感受。所以以后就让我跟在你的后面,按照你的脚步,你的想法,去走进你的生活。茹兰,只要你别推开我,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郑茹兰眼底的神色隐约晃了一下,许久的沉默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魏大人,你喝醉了。”
魏楚铭微微地垂了垂眼睫,忽然安静了下来。
……
郑茹兰觉得魏楚铭是真的喝醉了,要不然,也不能说这么多的胡话。
可是她没想到,喝醉酒的魏楚铭居然比平日里还要不好对付。
将人扔上车后,她本是想让车夫直接将这位大人带回府去,结果等她自己上车之后,只见首辅府那辆高雅精致的马车居然就这样辘辘地跟在了后头,一路同她一起回了郑宅。
过分醒目的马车停在门口,毫无疑问地引尽了路人的视线。
魏楚铭就这样疲惫地靠在车壁上,视线却是透过车帘,久久地落在郑茹兰的身上。
此时,一直没有现身的阿影也突然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跟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郑三姑娘,麻烦你照顾一下大人吧。”
郑茹兰:“你把他带回府,照顾的人大概还能多些。”
阿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不在,大人即使回去了,恐怕也不愿意服药用餐的。”
郑茹兰:“…………”
这一主一仆,怕是就差直接把“耍无赖”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在家的李氏被外头的动静吸引,一出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副场景,不由有些哑然:“茹兰,你们不是去恭亲王府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紧接着,郑鸿儒也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问,一眼看到了魏楚铭的车驾,当即震惊地行了个大礼:“拜见首辅大人!”
李氏愣了一下,也慌忙行礼。
郑茹兰不由地感到有些头疼,眼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到底还是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来:“阿影大人,还不扶你们家大人进屋休息?”
郑鸿儒显然也没想到魏楚铭会突然造访,慌忙安排人将宅院里最大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紧接着,请太医的请太医,煮醒酒茶的煮醒酒茶,本就不大的郑宅上下一时热闹异常。
该吩咐的全部吩咐下去之后,郑鸿儒忽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了,眼见着魏楚铭的视线自始至终就没有从郑茹兰的身上移开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到底还是艰难无比地把话又给忍了回去。
郑茹兰自然也留意到了父亲大人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一屋子人就这样寂静无声地杵在那里。
终于,魏楚铭轻咳了一声:“伯父不用太过麻烦,这里有茹兰在就可以了。”
一声“伯父”让郑鸿儒的身子抖了一抖,差点脚下一软没能站住。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朝郑茹兰看去,结巴了一下:“茹、茹兰你?”
郑茹兰:“……爹你放心,这里交给我吧。”
郑鸿儒闻言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非常严谨地没忘礼数,只是在过大的冲击下,步子依旧不可避免的有些漂浮。
目送几人离开,郑茹兰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醉鬼一般见识,才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尽量心平气和一些:“魏大人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说着,转身刚要离开,手腕却是忽然被人抓住,一个用力下就被拉到了床边。
魏楚铭坐在床头,视线深邃。
除了一片汹涌的迷离之外,一如既往的冷静平静,又仿佛可以看到无尽的波澜。
他的吐息里仿佛烧着一团火,指尖却又凉得惊人,这样一冷一热完全交融在一起,让周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异样的微妙。
郑茹兰刚想挣脱,一眼瞥见魏楚铭手臂处因伤口裂开而隐约渗出的血丝,又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今天已经听了太多的胡话,她忽然觉得,再多听两句也没什么所谓。
无外乎又是那些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罢了。
她顶得住。
魏楚铭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郑茹兰也面无表情地回视。
短暂的沉默后,他语调徐缓地道:“我刚才想了想,茹兰,你若真不愿意嫁我,其实,要我入赘也没关系。”
郑茹兰怎么也没想到魏楚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还是没能顶住,瞬间破功:“…………噗。”
只能说不愧是首辅大人,就连喝醉酒后的言论,都能做到一次比一次要来得惊世骇俗。
这种情况下,显然是讲不得道理。
郑茹兰看着魏楚铭那微熏迷离的神色,莫名想起了他平日里抖毛团子的做派。
鬼使神差地,她就这样伸出手去,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你先处理下伤口乖乖吃药,别的事情以后再谈,好不好?”
魏楚铭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之后终于点了头:“好,我说过的,以后都听你的。”
郑茹兰:“…………”
这些哄人的话倒还记得挺牢。
……
郑茹兰连哄带骗地让魏楚铭喝下醒酒汤后,太医终于匆匆赶来了。
在旁边看着他们检查伤口,郑茹兰才发现魏楚铭受的伤居然这样严重,一想到这人居然还喝了那么多的酒,就忍不住地皱眉。
好长好深的一道口子,直接从肩膀开始蔓延到了胸前,因为没有好好调养依旧血肉模糊,光是看着就觉得疼,将腐肉重新刮下进行处理包扎,硬生生地清洗出了好几盆的血水。
处理好伤口后,郑茹兰不忘之前魏楚铭说起过胃疼的情况,告诉太医后又开了一些养胃的方子。
这样上上下下地一番折腾,魏楚铭倒是配合得很,等到煎完了胃药服下,不知不觉天近黄昏。
郑茹兰耐心无比地陪在旁边,一直哄到魏楚铭睡下,才将手从他的掌心轻轻地抽了出来,掖紧了被角从房间里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