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政用力撕扯手里的洋娃娃,棉花爆出,像纷飞的雪。
“杂种,你给我听着!只要是你在意的东西,我都会亲手毁掉!”
贺政发了疯似的揍他,他无处可逃,最后退到角落,被摁住头往墙上砸。
恍然望着少年狰狞的脸孔,他好像忽然明白,父亲去世前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他来承受这一切?
他也只是想要一个平凡温暖的家而已……
血顺着额头往下爬。
视线被染成一片红,融化他最后的善良和宽容。
——“贺莲,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做错了事,却要让小贺莲来承担,爸爸是个懦夫,你永远都不必原谅我。”
不原谅。
永远永远都不原谅!
第26章 26 ...
在无边的回忆里静坐了半晌, 贺莲慢慢回神,起身走到窗前。
天微亮,照着满地雪白。
风随他推窗的动作一股脑涌进来, 衣摆翻飞, 似城墙上的旗帜。
他撑手窗台, 闪烁的眸光映着主楼的剪影。
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终于等来这一天。
换上一身白色礼服,他对着镜子系好领带。
即便这一路上布满荆棘,也无法阻止他成长为如此出色英俊的男人。
他跨出那扇门,亦走出童年的阴影。
路过乔烟的房间, 停下脚步。
目光仿佛穿透了木板, 深深凝视里面的女人。
手眷恋地抚过那扇门。
舌尖缱绻的都是她的名字。
“小烟……”他呢喃,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会为我开心的,对吗?”
***
做了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梦,乔烟起床后半天都没缓过来。
什么狗屁剧情!花钱找虐受吗?
江仇和霍沉的剧情就不多做吐槽了,贺莲的脚本究竟是谁负责的?分析数据的系统是不是把顾客当成了抖m?惨成这狗样, 差评!
她现在恨不得穿进梦里, 把那个王子揪出来打一顿!还有那几个卑鄙的魔术师、小镇那群有娘生没娘教的熊孩子!
带着一肚子气下了楼。
助理出去办事,司机留下来负责她的安全。
见乔烟黑着脸, 司机心虚地摸摸鼻子, 该不会是昨晚被他打扰了好事,欲/求不满吧?罪过罪过,看来他今天得夹着尾巴做人。
乔烟倒没注意司机那点心思, 窝在沙发上玩了一天iPad,直到华灯初上、主楼的热闹气息乘风卷来,她才舍得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推门走出去。
司机坐在石头上抽烟,见她出来,起身打了个招呼。
“寿宴是在今晚?”乔烟问。
司机点头:“嗯,今晚。”
难怪,一大早开始就没见到贺莲,还以为他在为昨晚的事尴尬故意躲着她。
主楼的喜庆衬得这边越显凄凉。
乔烟有些无聊,问:“能不能过去看看?”
司机灭了烟,摇头说:“不行,贺先生吩咐了,要保证你的安全。”
“能进贺家的都是宴请名单上的客人,要真有危险分子,首先门卫那关就过不了。我就去宴会瞧瞧,吃几盘点心喝点饮料就回来,怎么可能有危险?”乔烟见他犹豫,故意激他,“还是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我一进人堆就没法保证我的安全了?”
“怎么可能!”司机着了道,捶了一把自己坚实的胸膛,“想当年我还拿过泰拳冠军!一挑百根本不在话下!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反正如今整个贺家都在老板的掌控中,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贺家那群怂蛋,怕个鸟!
主楼灯火通明。
大厅、露台和花园,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宾客。
乔烟将散开的头发挽起在脑后,摸出一只口红稍补气色,混在人群中并不违和,可司机粗犷的模样配上军绿色棉袄,就像误闯进来的水管工,没一会儿就被拦下来要求出示请帖。
“这…进门前不是已经出示过了吗?”
“这位先生,请您再出示一遍,或者告诉我们您的贵姓,方便我们核实。”
被周围的人用奇怪眼光打量,司机也意识到自己这身衣服跟宴会格格不入,窘迫地挠了挠头,乱报了一个名字。
核实的期间,乔烟已经偷笑着钻进了人堆。
要是她也被拦下来,今晚就没得玩儿了。
她顺着走廊往露台走,不时回头瞅一眼司机那边的情况,一个没注意,撞到了别人身上。
“对不……”她赶紧退开,边道歉边抬头,在看清对方面容后,最后一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长相俊朗,被她撞到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反倒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是我不好,你有没有撞到哪儿?”
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和梦里的王子眉目格外相似,简直就是他的亚洲成人版!
对王子的厌恶转嫁到了面前男人的身上,乔烟摇摇头,并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冷淡的态度让对方诧异,在她侧身要走的那刹,对方出声喊住她:“没怎么见过你,冒昧地问一下,你是……?”
乔烟皱眉,不打算回答:“小人物,名字不重要。”
身为天之骄子,在女人圈里从来都吃得很开,倒没见谁对他这般冷待。或许是谁带来见世面的女同伴,没认出他是谁。
男人展颜一笑,颇为自豪地介绍道:“我是贺政,贺氏集团总裁,你应该听说过吧?”见她微愣,以为身份镇住了她,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再次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乔烟还没应话,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腕,以宣示主权的姿态带进怀里。
贺莲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攻击意味十足:“她叫什么名字,跟你有关系?”
老爷子的寿宴,贺政不想生事,压着火气,维持表面风度:“宴会上都是我贺家的客人,出于礼貌,不小心撞到这位女士,我当然要赔礼道歉。”
贺莲揽过乔烟肩膀,话语里明显的讽意:“最好是这样,别一见到漂亮女人就迈不开腿地搭讪。”
他毫不避讳,甚至微微拔高声音,对贺政警告的眼神视而不见。
周围宾客们的目光悄然聚集在两兄弟身上,饶有兴致等看好戏。
贺家当年的丑闻曾一度成为圈内话题,豪门不乏私生子,但把人光明正大带回家里,恐怕仅有贺家那一位。媒体嗅到噱头,等着兄弟战争的后续,可惜虐待私生子一事遭曝光后,贺莲被送去寄宿制学校,而后再没可挖掘的消息。
直到贺莲在国外斩头露角一举成名,众人才重新将目光放回他身上。
无论是接手贺氏的正牌继承人贺政,还是享誉国际的艺术家贺莲,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二者交锋,自然不容错过。
那番话,让贺政震惊,以至于足足愣了五秒才回神。
在贺家毫无地位的狗杂种,竟敢当众跟他呛声?妈的,吃错药了吧!
他抬手正了正领结,想发火,又碍于今日宾客众多,不乏生意场上需要倚仗的前辈,跟一个狗杂种计较,有失身份。
算了,不急,等寿宴结束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故作大度转身走开。
直到贺政消失在人群深处,贺莲才收回目光,低眉看向乔烟,语气透出淡淡责备:“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
“不是一个人,司机也来了……”乔烟踮脚朝后望,指着那抹露馅儿被请走的高大背影,耸耸肩,“……现在走了。”
怕他要把自己送回去,乔烟小声求道:“小楼里太无聊了,我玩了一天iPad,想稍微透透气,你别赶我回去。”
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贺莲不忍拒绝,扫视一眼周围,嘱咐说:“那你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见他同意,乔烟松口气,连连应道:“我就尝尝点心,喝杯饮料,不会乱跑。”
做乖巧状地跟在贺莲身后,随他往大厅走。
一路上数不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意味——
宴会上处处都是穿着得体的宾客,相较之下,乔烟的装束就显得太过随意,然而她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不迫,却将那一身简单的衣着撑出优雅味道来。
宾客们暗暗猜测她的身份,这幅生面孔,他们可从没在京市名流圈见过。
没去管旁人的眼神,乔烟从侍从盘子里取走两杯香槟,正要递一杯给贺莲,忽然想到昨晚的事,又猛地抽回手,假咳两声,不自在地说:“算了,你还是喝苏打汽水或者果汁吧。”
贺莲的注意力在别处,没看到这一下插曲也没听到她的话,眼尾扫着窗外,觥筹交错间,他的人正悄无声息遍布贺宅各个角落。
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满意地弯起唇角,又望向大厅中央。
那里,老爷子正和客人谈笑,身旁贺政母亲端庄而立。
祖母绿的眼眸,黑雾翻滚——
是强烈到近乎病态的兴奋。
放弃继续深造、放弃他钟爱的艺术事业,涉足枯燥无味的商界,运筹帷幄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他得偿所愿了。
隐形耳机传来助理的声音:“贺先生,准备好了。”
他低低地“嗯”一声,眼里眸光闪烁。
乔烟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端着一盘甜点回头,吐槽:“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咬住吃了一半的马卡龙,她空出一只手递了杯果汁给他。
贺莲轻轻摇头,兀自取走一杯薄荷水,仰头大口大口灌下。
凉意蔓开在喉间,胸腔却兴奋得发烫。
“今晚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什么好戏?”
贺莲看着她,眸光亮得惊人。
伸手擦去她嘴角的碎屑,缓声道,“待会儿就知道了。”
……
宴会气氛渐佳。
乔烟去了趟洗手间,出来被人拦在洗手台前。
是贺政!
男人外套潇洒地敞开,眉宇间勾着股风流味儿。不怪贺政在女人堆里吃得开,生得一张俊脸,又是贺家新一代继承人,有钱有颜,谁不喜欢?
然而乔烟是个例外。
即便没有梦里王子的这一茬,见识过目前三位“男友”的高颜值,贺政她还真瞧不上。
“你是贺莲的女伴?”贺政自顾自地搭话,将她全身扫了个遍,摇头道,“怎么也没给你配一身像样的?楼上有备用的礼裙,我带你上去换一件,顺便选几套首饰。我不像贺莲,舍得让自己的女伴窘迫。”
“我就随便逛逛,已经打算走了,不劳费心。”乔烟想绕过他离开,却被缠住不放。
方才贺政想过,光是找人教训那个狗杂种一顿不解恨,看上去贺莲似乎对这女人宝贝得很,如果把她抢走,恐怕杀伤力会更强吧。
便不懈地继续邀约:“贺莲恐怕没这么早离开,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带你去娱乐室玩会儿,怎样?”
“我说了不用。”好歹也是大家族的继承人,怎么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扯不掉?
刚才被贺莲伤了面子,贺政心里一直窝着团火,这会儿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女人也给脸不要脸,酒精冲头,他有点克制不住情绪,见她要走,下意识地抓住她手腕。
“我让你走了吗?”男人扯松领结,仗着洗手间这边没什么人,恶劣本性肆意显露,他凑近乔烟,“贺莲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仔细听清楚了。他不过是个私生子,见不得人的狗杂种,贺家的一分一毫都跟他没关系!我!贺政!我才是这个家的继承人!懂吗?”
乔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抓着自己说这些,听到“狗杂种”三个字,浑身不舒服。
用力挣了挣,没能甩开他,没好气地往他膝盖上踹了一脚:“放开!你现在这样子才像条疯狗!”
贺莲等在走廊口,离这边也不远,听见动静,立刻偏头朝这边看。
只一眼,气息沉到发寒。
他顺手抓起桌上的酒瓶,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贺政被乔烟踹了一脚,正高高扬起手臂要打人,猝不及防,一声“哗啦”脆响炸开在他脑后,与此同时,钻心的疼痛随温热的血一并淌出来。
他愕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满手都是触目惊心的红。
回身,罪魁祸首就站在那里,握着破碎的酒瓶,面容阴翳:“再碰她一下,就杀了你。”
第27章 27 ...
就在那一刻, 乔烟看到了梦的后续——
那是王子十八岁的成人礼,亦是他的登基大典。
皇城处处洋溢着欢笑,民众们忙着庆贺, 谁也无暇注意那个在街角久久伫立的男人。
他全身包裹着黑色, 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强烈恨意的祖母绿眼眸。
喷泉广场和当年一样热闹, 魔术师们沐浴着掌声与惊呼,在人群中央俯身行了个礼。
是当年撕毁洋娃娃的那个人。
男人眼里起了波澜,他忽然掀开斗篷,掌心燃起一簇火苗,与此同时, 魔术师身上也燃起了火!
围观的人以为他在表演什么新魔术, 好奇地观摩着, 听见魔术师惨烈的尖叫和求助甚至鼓掌叫好。
“演得好逼真!”
“哇!好像真的在燃烧一样!”
“太神奇了, 皮肤都烧焦了呢!”
直到魔术师被烧成一堆烂肉,一动不动瘫在地上,人们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胆大的男人上前试探:五脏六肺都烧成灰了!屁的魔术!是真死了!
惊恐的尖叫划破广场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