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莲视线再次看过来, 眸光带着不可置信的轻晃:“你帮他说话?帮一个不过两次照面的人?”
“贺莲, 从当初你撞霍沉车开始, 这话我就一直想说了, 你太偏激,我不喜欢你这样……”
贺莲弯了弯唇角,笑意冰凉。
“你以为这个人就是善茬?”他斜睨苏湛,毫不客气地拆穿, “抢购你那班飞机余下的所有空位, 趁你睡熟偷亲,买通后辈开这场同学会来制造偶遇, 小烟, 你居然觉得他比我更值得信任……”
苏湛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硬。
察觉这一细节的乔烟,便不认为贺莲是在故意泼脏水。
原以为谢峋的朋友也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还是对她耍了心机。
江仇、霍沉、贺莲, 现在又来一个苏湛……
失忆后她真的被这帮客户弄得心力交瘁,此刻她生气又愤怒,却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垂下眼眸,低问:“你们一个个把我当傻子哄骗,这么好玩儿吗?”
苏湛:“小烟,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我不想听。”她越过苏湛走开,却也没贺莲身边去,而是站在两人之间,恼恨地说,“你们两个,都离我远一点!”
贺莲:“小烟!”
苏湛:“烟娘!不是,小烟!”
乔烟已经大步流星穿过大厅,她握住拉手,侧头警告了句:“别跟着我!”推门离去,只留下一群吃瓜同学和相看两厌的情敌。
大厅有片刻的死寂。
贺莲胸口起伏,见苏湛还望着乔烟离开的方向,一把揪住他衣领,沉声警告:“看在小烟的面子上我不动你,自觉点,从她眼前消失。”
苏湛从谢峋那里打探到不少消息,拿开他的手,回敬一句:“话别说太早,等她梦到我和她的故事后,该消失的是谁可说不准。”
“狐狸精的故事?”贺莲讽笑,“可别恶心坏我的小烟。”
苏湛没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像贺莲一样拿到未来科技的内幕资料。被他嘲讽,找不到话来回敬,气闷了半晌,才反唇相讥道:“至少,她对我不像对你那么排斥,一听你说要陪她回南城,立马避之不及地坐飞机逃走。她对我,可是一个不字都没说过呢。”
被情敌狠狠刺了一刀。
贺莲怒意飙到极点,掐住苏湛脖子,手背上青筋蛇一样凸起,眼神病态而危险:“那又怎样?知道你对她耍心机,你觉得她还会理你?”
赵露还想留下来继续看八卦,但乔烟刚才脸色难看得让人担忧,于是忍痛抛下这只瓜,抓起手包追了出去。
好在腿长跑得快,过了两个小岔口后截住了脸色铁青的好友。
她喘着气,说:“我亲爱的乔烟同学,是不是该把隐瞒的事跟我坦白从宽了?”
憋了一肚子的秘密无人倾诉,乔烟发泄似的一股脑吐露后,感觉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赵露显然还没将接踵而至的劲爆信息完全消化,瞪圆一双眼睛,表情呆滞。
“你是说…那些随便就出手一个亿的大佬全都因为入戏太深而纠缠你?”
乔烟无奈地点头:“有一个稍微正常点,剩下的两个还没碰到。”顿了顿,又补上句,“最好永远都别碰到。”
赵露却感叹:“我说你这是走了狗屎运吧!苏湛把口罩摘下来的时候,我看班里女同学眼睛都看直了!他要是追你我举双手双脚同意!结果又来了个更牛逼的,虽然没苏湛那么妖孽,但气场很霸总!我也喜欢!不知道其他几个客户什么样?唉…该选谁呢?我好纠结啊……”
“……”乔烟无言了片刻,说,“要是你也被这些神经病欺骗、囚禁、抢来抢去,你就不会纠结了。”
会像她现在拉黑苏湛微信一样,毫不犹豫全部踢出局!
***
虽说拉黑了苏湛,但关于他的梦却仍然继续——
桌案上的烛火摇曳不停。
她怔怔望着师父,只觉得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可面前的男子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镯子,递给她:“这是我家一代代传下来的镯子,只传正媳。”
她肩膀一颤,没有接。
师父继续说:“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原想着你过了十六再提这件事,如今看来还是早些说为好。”
想到今晚巷口发生的事,他眸光微晃,“你心思单纯,又正值芳华,为师担心你被人诓骗受伤,那样的纨绔子弟并不是你的好归宿,兴许根本不会给你一个归宿。”
师父说得句句在理。
她看着尽在眼底的玉镯,解释说:“师父您误会了,今日我跟苏公子在明月楼对酌其实事出有因,我……”
男子打断她的话:“小烟,你无须解释太多,为师没有责备的意思,只问你,可愿嫁给我?”
师父待她恩重如山,两人朝夕相伴这么多年,于她而言,再没有比他更亲近的人了。
既然师父有意,那她有什么理由不嫁?她这条命都是他的!
便咬咬牙,拿过那块玉镯子套在自己手腕上,扬起微红的脸,羞赧道:“一切但凭师父做主。”
她无父无母,常年养在师父膝下,便省了三书六礼,只挑选了良辰吉日,便将亲事定下。
事出突然,她嫁衣都未备好,好在有妙妙帮忙。
两人坐在窗边草席上穿针引线。
妙妙感慨:“嫁给你师父虽说也是好归宿,不过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唔…太平淡了!”
她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怅然,但事已至此,便不去想些不切实际的。
“画本子里的情情爱爱世上几人能遇到?我呀,不求轰轰烈烈,但求一世安然。
这话说给妙妙,也说给她自己。
可语毕,却还是微微失了神。
手里嫁衣绯红,就像七夕夜的灯火。
阑珊处,一人站在石桥端,锦衣华服,笑容顽劣又无赖:“这花灯,送我了!”
四周人来人往,低垂的桃花眼深处,却只映着她。
目光灼灼中敛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水藻般缠绕四肢,拖着她一点点沉沦……
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她指尖一痛,竟溢出一滴血珠来。
妙妙惊道:“没事吧?”
“……没事。”她抿了抿伤口,敛神继续绣嫁衣。
可心情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想什么呢!
她和那个人啊……
根本就是银河两岸。
织完嫁衣的那天,她跟师父知会了声,说想去河边散散步。
正给病人把脉的白衣男子立刻起身:“小烟,且等我片刻,我开完药方就陪你去。”
知情的伙计打趣:“还没过门就这般疼娘子,一直以为咱们老板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没想深藏不露啊!”
店里的病人诧异,询问后得知二人亲事将近,纷纷道喜。
向来云淡风轻的男子被闹了个大红脸,赧然得不敢看她。
这气氛下怎还好意思继续待下去?
她说了句“不用”埋低头,小跑着离开了医馆,走到河边才抚着胸口停下来。
夏季河畔,浅草茵茵。
她抱着膝盖在河边坐下,不时扔一粒石子儿打水漂发泄。
至于心里究竟在烦乱些什么,连她自己都未能知晓。
就这样独自待到黄昏。
最后一抹霞光被吞没时,她的眼睛被人从身后蒙上,耳语随男人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
“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
认出是谁,起初惊慌的挣扎停了下来。
她扯开他手,没好气地说:“这么神出鬼没地会吓死人的知道吗?”
他弯眉一笑,指尖顿在她唇上,低声说:“烟娘别恼,我带你去个地方,保准你开心。”
他的手臂就环在她腰上,亲昵得让她心跳都加快。想到自己即将成亲,跟外男拉拉扯扯实在不妥,便挣脱他怀抱,摇头拒绝:“医馆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他还不知道她已答应师父求亲,也没注意到她眉眼里的冷淡,兀自揽了她的腰,飞身朝高处跃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喂!快放我下来!”
眼看着双脚离地越来越远,她惊慌地挣扎起来。
他步步登高,穿过龙城繁华的大街小巷。
灯火在他脚底似红莲般朵朵绽放。
他唇角勾一抹顽劣浅笑,故意吓唬道:“别动!仔细摔下去变成肉饼子。”
她大好年华,可不愿就这么丧命,只好抓了他衣襟,任由他带着自己来到明月楼的顶端。
明月楼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它手可摘星辰的高度,如今与他同站在高楼顶端,明月果真近在咫尺。
她不敢看脚下,双腿发软,颤声问他:“你带着来这儿干什么?我、我要下去!现在就要!”
见她怕得厉害,他便抱着她坐下。
风自耳畔淌过。
夏夜的燥热轻轻漫开。
贴着她耳边,他低声说:“有我在,不会让你摔下去。所以……”他抬手,指着天边,“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话音刚落,天边忽然炸开一道花火。
绚烂得,将夜色都染亮。
花火年年有,却从没以如此近的距离观看过。
一朵朵烟花仿佛就绽开在身边,散尽的光点化为星辰,缀在夜幕,美得让人动容。
嘭嘭嘭——是烟花盛开的声音。
怦怦怦——是她藏不住的心跳。
“喜欢吗?”搂着她的胳膊收得更紧,温热的唇贴着她耳廓,似吻,惹她轻颤。
“喜欢”二字冲到嘴边,却在那一刹猛然停了下来。
她已经答应嫁给师父了,又怎么可以跟别的男子暧昧不清。
烟花还绚烂着,她笑容却已凋零。
回头,一字字告诉他:“苏公子,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所以,无论他此番举措是出于什么缘由,她都不会再去探究了。
第47章 47 ...
出嫁那日, 她坐小花轿从妙妙家出来,前往医馆后院。
很简单的婚礼,没有大红地毯铺一路, 行人匆忙路过仅仅只是淡淡的一瞥。
她倒没觉得委屈, 只是想到从此师父变夫君, 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胡思乱想间,花轿停了。
她正诧异这么快就到,下一刻,风迎面扑来,将盖头都掀起半截。
也不过半息间的功夫, 却足以瞧清撩开帘子, 闯入花轿的人是谁!
思维和身体同时僵硬, 她捏着手, 坐在原处仿佛凝固般不知所措。
他这是……
“我来抢亲。”声音依然耳熟,语气却正经得不似他。
她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拦腰抱起,直接从花轿跃上马背。
她听见师父怒不可遏的高喝:“放开她!你要对我娘子做什么?”
抱着她的人狂妄道:“现在是我娘子了!”
感觉身下骏马扬蹄, 她终于如梦初醒, 掀了盖头惊愕回头。
就看到他一袭绯红喜服,表情势在必得。
“你疯了吗?快送我回去!”
遥遥望见师父策马追来, 她挣扎着要下去, 却被他紧锁怀中,桃花眼也被镀上一层冷厉:“回去?你觉得嫁给区区一个郎中比嫁给我好?”
鬼使神差,她避开他目光, 看着捏在手里的红盖头,低喃:“师父于我恩重如山……”
“这跟你要嫁给谁有什么关系?”他打断她,说话一针见血,“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为了恩情委屈自己?”
被戳中心事,她狼狈又仓惶,眼见师父就要追上,心中一凛,扬声便道:“别胡说!我答应嫁给师父,心里自然是愿意的,苏公子,我感激你救我一命,但今日是我与师父大喜之日,你若继续破坏,别怪我不念旧情!”
这话惹恼他,堂堂狐族太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在达官贵人遍地的龙城,他也饱受女子青睐。
她倒好,这般不识货!
将他拒之门外,却眼巴巴想嫁给那个什么都不如他的郎中!
他扬起马鞭,直接将穷追不舍的男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凄厉嘶鸣后,人仰马翻。
她瞧见身后惨状,急得大喊:“师父——!”
然而他却一夹马腹,急速朝前奔去。
桃花眼失了往日温和,威胁道:“他若再来,我便杀了他。”
红烛摇曳,喜字满门。
反而,却是冷战的开端。
他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她却总哭着说要回去。
如此反复,将胸口的火热都消磨干净。
他渐渐不归家,流连明月楼买醉,梦里辗转都是那日山间她温和容颜。然而醒来,却只抓得住一手冰冷。
他越过窗外望向远方,云山渐红,秋到了。
此时,城门前,一名黑衣男子高坐马端。
他掀下风帽,眼里闪烁的都是仇恨光芒,勾起唇角,对身后随从道:“母亲的忌日便要到了,今年,我要以云山上下千百生灵祭拜她!”
当年,他的母亲本是狐族皇后身边的侍女。
然而狐王风流,皇后善妒,发现侍女怀了夫君的孩子,强行喂了打胎药,将人从山上扔了下去。
然而他命不该绝,最后还是安然出世,只苦了母亲,从此落下病根,在他五岁那年便早早离世。
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他羽翼渐丰,终于等来了复仇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