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先上去铺床。”江晓拍拍女儿的肩，转身往楼梯口去了。
顾连玥喝完牛奶，就跟着奶奶回了房间。
老院子的三栋楼，一家一栋，去年都翻新了一次。
三爷爷和四爷爷因为家里有小孩在附近上学，平时两个婶婶陪着住。顾连玥的爷爷奶奶就比较孤单了，原本人丁就不兴旺，膝下只两个儿子，而且大儿子夫妻俩都在部队，小儿子夫妻俩工作也都忙，不能常常见面。难得顾廷禹今年初一不用值班，能在一起守个岁。
顾连玥也有好多年没和奶奶一起睡觉了。
小时候她很粘着奶奶，起初就因为老宅主卧里那张老式绷子床。她喜欢在上面跳来跳去，跳得床垫咯吱咯吱地响，觉得比公园里的蹦蹦床还好玩。
而现在整栋老宅焕然一新，换成了中式实木床和天然乳胶床垫，踩上去再也不会咯吱响了。
这里什么都变了，只有爷爷奶奶，依然那么疼爱他们。
不管她是九岁还是十九岁，可能即便她到了二十九岁，奶奶依然会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你说你这孩子，平时乖得很，就是一上我那床啊，跟打了发条似的蹦跶，摁都摁不住。”
顾连玥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床去哪儿了啊？”
“后边儿库里呢，没扔。”奶奶叹了口气，“虽然过时了，用不上了，当年可是个好宝贝，金丝楠木的，花纹也雅气，是你太爷爷太奶奶结婚的时候，一位老朋友送的，名匠打造，珍贵得很，放现在就是古董。”
“咱们家有很多古董么？”
“不多了。咱们家族从山东迁到这儿的时候正值战乱，真正值钱的古董许多都让军阀和日本人给抢了，你现在能见到的，大部分都是民国时期和后来添置的玩意儿……”奶奶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还真有个好东西，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
顾连玥好奇，“为什么呀？”
“等你什么时候结婚了，问你妈要。”
“传家宝吗？”
“差不多，算是你太爷爷用命保下来的。”奶奶叹了一声，“你太爷爷一生刚直不阿，战功赫赫，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却不为名利所累，他的这份精神，你们要好好传承下去。”
顾连玥对家人口中的太爷爷毫无印象，只听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太爷爷抱过她。
所有人都说太爷爷是大英雄，顾家之所以经过乱世还能屹立至今，都是太爷爷的功劳。
顾连玥睁眼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又转过头，看向眼睑半闭的奶奶。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感觉到，他们这些后辈富足无忧的生活，真真正正是祖辈们用血泪和拼搏换来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而所谓世家家风，就是古往今来代代传承不容松懈，所有人都身披荣耀，享受富贵，也必须担负重任，对得起这份荣耀和富贵。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吃了早餐才回去。
顾连玥馋得很，于是用保温盒把奶奶做的疙瘩汤又带了一碗。
顾连宸一上车就笑话她：“馋鬼。”
顾连玥“啧”一声，“刚吃了一碗还添两碗的不知道是谁，某些人不光馋，还胃大如牛。”
“得了吧，你以为谁都是你啊，咪咪胃，又吃又带丢死人。”顾连宸屁股挪了挪，挨到她旁边，低头小声问：“红包拆了没？”
顾连玥一脸警惕地往车门上靠，“你要干嘛？”
“就……想知道一下。”顾连宸朝她伸手，“没拆的话哥帮你拆？别累着你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顾连玥撇撇嘴，“奶奶说了，一人五千，我没多的。”
“哟，今年不偏心啊。”
“……”懒得理他。
大年初一，大伯顾致远一家都回部队了，其他那些亲戚去不去单独拜访都无所谓，所以他们直接回了家，打算休息一天。
顾连玥开开心心地回房画漫画，下午悄悄地和叶丞煲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粥，后来他也要忙工作，两个人就继续开着电话，各自干自己的事，想起来就偶尔说一句。
“怎么办，这人画得有点儿像你。”
对面男人轻笑一声，“男主角吗？”
顾连玥托着腮打量着屏幕，越看越像，“不是，是个反派，连环杀手。”
“行吧。”果然不指望在她心里有多么高大的形象，“谢谢你没把死者画得像我。”
“其实，这个人后来死相也挺惨的。”顾连玥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打了个颤，绘声绘色，“被砍掉四肢，挖了眼珠子，还暴尸荒野，被野狗叼走了……算了我还是重画吧，我怕你打我。”
对面一本正经地给她出招：“这也太血腥残暴了，你画出来不会做噩梦吗？要不别重画了，直接改掉脚本……让反派统治世界，开创新的纪元，多刺激，保证你的读者都想不到这样的惊喜。”
“不行，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弄不好我会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的。”顾连玥趴桌上笑，“你就那么想统治世界？”
“不，我想创造一个世界。”
顾连玥虽然早就知道他的理想，可每次听见，还是忍不住为之激动。
“好呀。”她手里一笔一划，语气也十分认真，“我陪着你，你一定可以的。”
当天晚上，雷霆网络的官博发布了《北冥》的第一版宣传片，内容并不多，只囊括了背景世界观和美术风格，却好评如潮。一时间，不论是《血河》的老玩家，还是从未体验过雷霆出品游戏的新玩家，甚至很多游戏圈外的人，都因为这个MV而对《北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期待。
就连顾连玥这个参与了一部分设计的游戏盲也忍不住悄咪咪地想，到时候拽着她哥一起玩了。
她把用了两个小时画的两张图片发了一张给叶丞，自己换上新头像。
叶总：【嗯？】
顾连玥：【嗯什么嗯？我亲手画的情侣头像，敢不用我打你哦。】
叶总：【[笑哭]不敢。】
顾连玥：【哼，快点。】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不是那种人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情侣头像，她画的是《北冥》里一个支线故事男女主角的Q版图，如果不知道那个故事，还真不会觉得是情头。
《北冥》里面的剧情设计大多都是BE，能有一个HE太不容易了，当时顾连玥还跟写脚本的小姐姐讨论来着，这游戏的主线支线设计得各种五花八门的BE，是要赚死玩家的眼泪么。
小姐姐依然秉承那句古老的话：悲剧才是永恒的经典。
叶总：【换上了，宝贝儿。】
顾连玥：【乖~】
叶总：【你要不要考虑继续来我公司做事啊？】
顾连玥其实真挺想的，不过没办法：【实习期结束了，要回去上课呀。】
叶总：【闲着的时候想过来就过来。】
【不用按时打卡，老板娘特权。】
【当然了，那样固定工资是没有的。】
工资倒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心里更多的是对《北冥》的不舍，能继续参与开发，就是很开心的事了。
不过她最后还有点顾虑：【那别人问起来怎么说啊？】
对方等了一会儿才回过来：【这个交给栗子，你不用管。】
顾连玥笑嘻嘻回：【好吧！】
*
第二天上午，家里来了客人。
顾连玥那会儿还刚起床，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就听见楼下传来说话声。她赶紧回房梳头换衣服，穿戴整齐才下去。
客厅沙发上坐着她爸和谢谦，正在聊医院的事儿。顾连玥打了声招呼就去厨房找她妈了。
“妈，我哥呢？”
江晓：“出去买东西了。中午留小谦吃个饭，家里菜太少，我让小明去市场看看有没有新鲜鱼虾什么的。”
“哦。”顾连玥打了个哈欠，蹲到垃圾桶旁边，“这个胡萝卜要削的嘛？”
“削了吧，一根就行，削完切块。再帮我把白菜洗一下。”
“好的，亲爱的美丽的妈妈。”
“……好好说话，别跟你哥学。”
谢谦自从前年回国，每年正月初二都会来家里拜访一下，因为谢医生和顾院长工作上的关系，顾连玥也就没放在心上。而且前两年楚绾绾过年在市里，她中午都是和楚绾绾在外面吃的。
下午她妈居然要她送人。
顾连玥指了指自己，一脸懵。
“不用了江阿姨，我认识路。”谢谦走到门口，对着顾连玥笑了笑，“好好休息吧。”
顾连玥刚想顺坡下，瞧见她妈给她使了个眼色，很严肃，只好乖乖跑过去，“那个，还是我送你吧……就送门口。”
谢谦也不再拒绝，直接开了门。
两人一起走到院子里，他的车旁边。
“进去吧，这小区我也是从小住到大，丢不了的。”
“行，你慢走啊。”她笑着摆了摆手，“新年快乐。”
刚才光顾着吃饭了，差点忘了拜个年。
“你也新年快乐。”谢谦拉开车门，回头看着她，“我给你的票，记得跟绾绾一起去。”
顾连玥睁大眼珠，“什么票？”
“你还没看？”谢谦扶着门边，表情有点挫败，“我今天原本没时间过来的，所以让小茵嫂子给你了。没别的，就两张博格莱哈里三月初画展的门票，在中心美术馆，我想你应该感兴趣，可以带绾绾一起去看。”
“哦，好的。”顾连玥点了下头，“谢谢你啊。”
“还有个事儿。”谢谦把手机拿出来，“我回来两年，你和楚绾绾到现在都没打算留个联系方式？”
好像还真的……
顾连玥瞬间囧了，赶紧把手机递出去，“喏，微信。”
谢谦笑着扫了一下，加上。
“绾绾的我推给你。”顾连玥补充道。
“行吧。”手机装回兜里，谢谦已经上了车，降下车窗看她，“我走了。”
顾连玥挥了挥手，“拜拜。”
“拜拜。”
第35章
顾连玥回到屋里，父母和哥哥齐刷刷地看过来。
尤其是顾连宸，脸上笑容特别欠抽。
顾连玥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眼珠子掉了啊。”
顾连宸清了清嗓子，说：“我夜观那个天象……”
“你瞎了。”又瞪一眼。
“我夜观那个天象某人今天走桃花运。”顾连宸一口气说完，不给她打岔的机会。
顾连玥重重地把杯子搁下，“刚吃完饭，你别逼我吐你身上啊。”
“好了你们俩，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嘴仗。”江晓在两人之前来回扫了扫，停在顾连玥身上，“玥玥啊，你觉得你谦哥哥怎么样？”
“就，就那样啊。”顾连玥预感不祥，嘴角一抽，“妈妈，您不会是想……”
“是这样的啊。你和小谦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也对你挺好……你童阿姨昨天突然提了一句，所以妈妈就问问，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顾连宸脱了拖鞋把腿盘起来，含着根棒棒糖说：“我觉得挺好的，别的男人我不敢说，谢谦我绝对没意见啊，好兄弟，我放心。”
“你插什么嘴？”顾院长发话了，“你妹妹的事，让她自己拿主意。”
“她才那么丁点儿她懂什么啊？就知道看花美男，谁长得好看就喜欢谁。”顾连宸拿棒棒糖指了指她，一本正经道，“虽然有你哥我作为标杆立在这儿，你眼光高不怪你，但是这看人吧，不能只看表面，得把眼睛擦亮了，我觉得谢谦就挺好，知根知底，谢叔叔童阿姨也喜欢你，将来绝对吃不了亏。”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啊？”顾连玥笑了出声，“你一糙汉子懂的还挺多，一套一套的，不会偷偷看言情小说吧？”
顾连宸轻嗤一声，懒得理她了。
江晓沉吟，望着女儿问：“那你到底怎么想啊？”
“我……”顾连玥低了低头，“我就把他当哥哥啊，没想过那种事，而且，以后也不会想。”
“那行吧。”江晓叹了口气，“既然你不喜欢，以后该怎么样怎么样，就当妈妈和童阿姨没提过。”
“嗯。”
顾连宸一下子咬碎了棒棒糖，“这就完了？”
江晓：“不然呢？”
顾连宸：“不是，您这说了跟没说有区别吗？”
“没有啊。”江教授挽住顾院长的胳膊，头往人肩上一靠，“既然玥玥不喜欢，就跟没说一样，我们家崇尚自由恋爱，是不是老公？”
“嗯。”顾院长一张冰封的脸松动了些许，“谢谦这孩子，各方面都很出色，其实跟玥玥还算是般配的，只不过……”
顾连宸：“只不过什么？”
顾院长低头看着自家老婆，“长得不够好看。”
顾连宸嘴角叼着棍子，皮笑肉不笑，“您当年就是看我妈长得好看吧？”
“嗯。”顾院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所以认识不到一个月，他就向我求婚了。”江晓笑吟吟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