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死吧!”
虽不知那东西是什么,但多年的经验让秦业敏锐的觉得不好,迅速避开。然而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去陡然在空中炸开, 发出砰的一声炸响!
秦业避之不及, 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冲力从后背而来。
下一刻,整个人扑倒在地,沙尘漫天, 背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他眼前一黑, 若不是凭着意志力,许是当即便要晕了过去。
水匪虽被灭了,但是山火却还在。
小七还在那里!
不容秦业多想, 他勉力撑起身体, 根本来不及查看伤口, 带着剩下的人快速赶回去。
到时,火灭了。
他看见了不远处的戚柒, 虽然满身狼狈,小脸黑乎乎的,但并未受伤。
听到她叫秦大哥, 秦业扯了扯嘴角,高高提起的心重重地落到了原处。
他眼前一花,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这一仗虽然胜了,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极大。秦业带去的青壮足足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这其中,秦业伤得最重。
戚柒看了秦业的伤,又听当时在场的其他人说了情况,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从秦业的伤势与其他人的叙说来看,那大当家扔出来的东西极有可能是火药!
可她记得,大衍并没有火器。
所以那大当家手中的火器是从何而来?
只是人已经死了,也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如今最重要的反而是秦业的伤势,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秦业的背部几乎全被灼伤,溃烂了一大片,看起来极是骇人。
他又硬撑着走了那么久,流了许多血,导致伤上加伤。
村里的大夫给秦业用了药,秦业足足昏睡了三天,才终于醒过来。
但是他伤势太重,虽然醒了过来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但依旧需要小心调养。
本来他们是准备灭了水匪,便启程回京。
可如今秦业受了伤,回程的日子便又要往后推了。
“抱歉小七,连累你了。”秦业歉疚的对戚柒道。
戚柒立刻摇头道:“哪里连累我了,若不是秦大哥你在,怕是我们早就被水匪杀了。”
她把药递给秦业,又道:“秦大哥你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危机解除了,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我不急的。如今最重要的是把你的伤养好,千万莫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来,把药喝了。”
秦业接过药,一饮而尽。喝完,皱了皱眉道,“这药可太苦了。”想到还要喝一个月,他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戚柒看得好笑,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给他道:“吃块蜜饯就不苦了,良药苦口嘛。”
她小脸粉白,笑起来充满活力。
秦业也忍不住勾了勾唇,没有自己去拿,而是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块蜜饯,歪头浅笑道:“真甜。”
戚柒微微一怔,不知怎的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把蜜饯放在秦业的手上,收回自己的手道:“甜就多吃点,把嘴里的苦味都冲没了。”
养伤的日子如流水,两个月后秦业背部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也可以计划回京了。
不过戚柒与秦业两人都不会开船,也不认识路,想要回京,还需要有人带着。
两人便只能找村长求助。
秦业与戚柒于村里都有大恩,这事村长自然不会不帮,便道:“两位莫急,这事包在老朽身上。你们是我们村子的大恩人,老朽定会让人把你们安全送回京城的。”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道:“这次水匪突袭,实在古怪。老朽担心村子的事情被泄露了,不知二位能否帮一个忙?”
秦业与戚柒对视一眼,才对村长道:“村长请说。”
“我们避世许久,当初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小岛上安家,便是为了远离外界的纷争。但如今看来,是我们想得太天真了。”村长叹息一声道,“这次二位回京,老朽想派两个人出去看看外面,也好好调查一下这次水匪突袭的事。”
“只是我们久未出世,不知二位能否带他们一程?”村长道,“二位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抱住他们的命便成了。”
他看了秦业一眼,道:“秦公子是朝廷中人,我们身份敏感,跟着你怕是会引来麻烦。不知,戚姑娘能否带着他们?”
说着,他便看向了戚柒。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戚柒便爽快的点了头:“当然可以。“
村长笑了起来,看着戚柒的目光温和慈爱,笑道:“如此,便多谢戚姑娘了。”
好不容易来到这儿,许是也没有来第二次的机会了。
接下来的几天,戚柒便跟着村民在岛上转来转去,收集了许多的土特产,准备带回去。
她失踪了这么久,当初跳下来一句话也没有留,裴锦裴裕肯定哭鼻子了。还有裴靖,绝对生气了。
带些特产回去,也算补偿啦。
六月初,戚柒与秦业终于坐上了回京的船。算着时间大概要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才能到京城。
不知怎的,距离京城越近,上船时戚柒满心的欣喜,逐渐变成了忐忑和紧张。
也不知裴靖他们如何了。
她望着茫茫大海,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
秦业走到她身旁,刚好听到这声叹息,便问道:“小七这是怎么了,为何叹气?”还愁眉苦脸的。
戚柒抓了抓头道:“哎,我也不知道,就是距离京城越近,我这心就越是安定不下来。也不知,裴靖他们三个在京城过得怎么样?我失踪了这么久,他们会不会以为我死了,给我办了丧事了?”
戚柒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忍不住道:“我这一回去,不会成为黑户吧。”
“黑户?”秦业疑惑。
戚柒解释道:“哦,就是被销了户籍的人。”
秦业懂了她的意思,笑道:“这是小事,你不用挂心。”他看了戚柒一眼,见她眉目间还是皱着,便知她心中愁得是另有其事。
“你很重视裴家的人?”这些日子,戚柒已经把自己的事情全数告诉秦业了。因此秦业知道戚柒是个孤女,是裴家的长嫂,带着裴靖三个弟弟妹妹。
想到裴锦裴裕,戚柒眼中泛起了温柔和思念,笑道:“小锦和裕哥儿很可爱很懂事,裴靖平日虽然话少了些,看上去冷淡了些,但其实面冷心热。我遇到危险时,他也是拼了命的救我。”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自然重视他们。”戚柒轻声道。
裴锦和裴裕,秦业并未见过,不做评价。倒是那个裴靖,当初在云州府时,两人有过接触。
当时秦业以为戚柒与他乃是亲姐弟,有些事便未深想。
可现在知道两人并不是姐弟,想到裴靖当时的态度,秦业眉心一动。
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是秦业是金麟卫,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那裴靖在戚柒面前看上去似乎乖顺温和,但只凭他处理金矿之事,便能看出裴靖不是一个简单的书生。
而且,他对戚柒的态度也很是奇怪。
毫无血缘关系,若只是作为小叔子,真的会为了一个寡嫂不顾性命吗?
尤其,那裴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如此善良的人。
“秦大哥,秦大哥,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戚柒叫了秦业几声,见他未回应,便推了推他。
秦业回过神来道:“没什么,也在想家罢了。”
他勾起唇角,开玩笑道:“希望这次回去,不会吓到他们。”毕竟掉进大海,竟然还能活着回去,听起来便不可思议。
就连秦业自己,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无法相信这等事情。
想到此,他垂眸看向身旁的女孩。
她站在甲板上,面上带着浅笑望着蔚蓝色的大海,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桃花眼都笑弯了起来。明明是那么艳丽的一张脸,但却并不让人觉得轻浮,反而让人心生亲切。
海风轻抚,吹起了脸颊边的碎发,恰好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似是觉得不舒服,她闭了闭眼。
秦业本能地伸手,捻起那束乱发别在了戚柒的耳边。
“秦大哥?”戚柒睁开了眼睛,歪头望向他。
秦业收回手道:“挡着眼睛了。”
“嗯,头发长了就这样。”戚柒耸耸肩笑道。
秦业定定看着她,目光微沉,突然问道:“小七,你想过改嫁吗?”没等戚柒回答,他又补充道,“你还这般年轻,不会想要一辈子守在裴家吧?”
戚柒没想到秦业会问这个问题,先是怔了一下。
半晌,她才回道:“想过啊。”
秦业心里微微生了些紧张,以及莫名的期待,目光落在那张俏丽的小脸上,久久未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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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三月小地动掀起的骚动,在武帝加恩科的旨意下很快便消失了,京城里因为恩科又热闹了起来。
恩科结束后,大家最关注的便是放榜了。
不拘参加考试的举子,京城的大部分百姓都在谈论着恩科。这次参加恩科的有上千举子,最后却只录取百来人,竞争非常激烈。
也不知是那些幸运儿能上榜。
尤其是会元,更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赌坊还特地为此开了赌局,收集参选举子的信息,让大家来压。这里面不乏才名出众的大才子,有出身官宦之家的世家子,有大儒的名徒,还有少时便传出才名的天才。
裴靖的名字也出现在其中,但压他的人并不多。
他虽然是龙阳府的解元,但龙阳府在大衍只是个小地方,文风不盛,这种小地方的解元拿到京城来比,自然不会有人多上心。
而且裴靖还出身农家,在起跑线上便输给了那些家里藏书丰富的世家子。哪怕他得了解元,最多也不过让人感叹一句不错。
大家的目光全在那些个世家子和天才身上。
然而谁也没想到,今年的恩科竟然真闯出了一匹黑马,爆了一个大冷门。
裴靖中了会元!
不但如此,在殿试中,他表现不俗,最后被武帝钦点为状元。也直到这时,众人才把目光放在这位新晋状元身上。
大家这才发现,这位状元郎不但是状元,还曾是案首、解元。
也就是说,连中六元!
这可是大衍建朝以来的第一个六元,哪怕是前朝统治的两百来年间,也不过只有两人连中六元。
这事,可是足以能载入史册的。
哪怕是朝中的一些官员想到此,也不由有些羡慕这位新晋状元郎了。
也是因此,不免便对裴靖多了些关注。
便发现,这状元郎竟还未满十八,足以称得上是少年天才了。而且长相俊美无比,哪怕是探花郎在他面前也失了色。
虽然出身农家,但周身的气质却带着矜贵,毫无农家子的小家子气。
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如今裴靖便是一家之主,家中人口简单。
最重要的是,他竟还未定亲!
这消息一出,裴靖便成了许多人的香饽饽。
世家虽然看不上裴靖,但一些寒门和低级官员、富商却很是看好裴靖的前途,想要与裴家联姻的便不少。
一时之间,裴家的门槛又快被媒人踩烂了。
对这些提亲,裴靖一律回绝,并放出了话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不会另娶。
但众人早就打听了他的底细,并未发现裴靖的心上人。
从调查结果来看,这位状元郎生活简单甚至有些枯燥,大部分时间是宅起来读书,哪里去接触女子?
最后猜来猜去,竟猜到了何云蔓的身上。
可这位何姑娘乃是大皇子的救命恩人,如今还进了大皇子的后院,成了他的侍妾。
若状元郎的心上人真是她,那不就意味着两人再无可能吗?
普通人如何去与皇子争女人?
也就是说,这状元郎有心上人等于没有,该提亲的还得提。
因此,来裴家提亲的媒人依旧没断。
裴靖烦不胜烦,但如今他已经身在官场,有些事就算再不喜也得忍着。按照规定,状元将直接进入翰林院,授六品翰林院修撰。
正式当职之前,还有三个月的探亲假。
但裴家人都在京城,老家也没有亲人,裴靖自然不会回去,而是直接去翰林院当职了。
此时,距离戚柒失踪已经过了十个月,竟已经快一年了。如今就连镇国公府也已经放弃了寻找,听说最近镇国公已经准备在旁支里寻个孩子过继,继承镇国公府。
这日,便是镇国公为儿子秦业办丧事的日子。
裴靖虽只是个小官,但因为戚柒,也与镇国公府有了些关系。镇国公还专门见了裴靖,对他很是欣赏。
因此,秦业的葬礼,裴靖也被邀请了。
葬礼上,镇国公面色寒沉,整个人像是老了十来岁。昔日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因为独子的死,终于老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非富即贵,裴靖官阶低,虽是新科状元,也并不起眼。那些人多是围着镇国公转,或是安慰或是叹息。
现场气氛很是沉重。
裴靖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没跟着那些人故作伤心,面色冷淡的站在一边,眼中无波无喜。
随着大众走完流程之后,裴靖便也要跟着告辞,未料镇国公却单独叫住了他。
“裴修撰等等。”
裴靖转身看向镇国公,恭敬道:“国公爷叫下官有何事?”
“对不起。”镇国公看着面前身着六品官服的青年,轻轻叹息,“是我镇国公府有亏裴家。”
“国公爷何出此言,国公府并无任何地方对不起裴家。”裴靖淡声道。
“……如今距离我儿与裴修撰的嫂嫂落海已经过了十月有余,我秦家废了无数财力人力,也未寻到他们的踪迹。”镇国公面色沉痛,“虽然老夫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裴修撰,何时为裴夫人举办丧礼?到时,老夫必定亲去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