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咬春饼
时间:2020-04-01 09:22:45

  停顿三秒,黎枝的目光与照片上的人深深对望。
  她眼睛红透,一低头,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染湿了地上的尘灰。
  再抬头,黎枝哑声说:“再见哦,星星。”
  她站起身,没看时芷若一眼,就这么擦肩而过。
  沿着原路下石阶,几米之后,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没多久,嚎啕的恸哭惊扰林间飞鸟仓皇展翅。
  黎枝驻足,仰起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太阳应该不会再露脸。
  自你别去,我于世间踽踽独行,这么多年,这么多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最最惦记你。
  再见哦,少年。
 
 
第79章 正文完
  黎枝下午这一走,让毛飞瑜一顿好找。都要打电话报警了,她又回来了。
  毛飞瑜气得围着她转,“你什么毛病啊?一声不吭玩失踪上瘾了是吧?我准你放假了吗?自作主张,这个月工资你别拿了!”
  黎枝扬起下巴,对一旁的明小棋说:“换经纪人。”
  毛飞瑜:“……”
  黎枝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知道什么叫过河拆桥吗?”
  毛飞瑜屈起手指头弹她脑门儿,“再给我演!”
  黎枝嗷呜嗷呜喊疼,躲到明小棋身后,“我告我城哥去,你打我。”
  “让他来。我还想连他一块儿打呢!”毛飞瑜不惯着她,横眉瞪目,可凶:“早点滚回去休息!明天的慈善庆典敢迟到我真弄死你!”
  黎枝吐了吐舌头,拿着包风情摇曳地闪人。
  毛飞瑜还气着,最近工作压力大,抽烟的频率陡增。烟盒都从口袋摸出了,“咳咳――”明小棋佯装无意地咳了两声。
  毛飞瑜看她一眼,僵持几秒后,“好好好,不抽。”他把烟收进盒子,真心拜服,“工作室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黎枝开车回滨江花园,宋彦城最近没回温臣公馆,都赖在她这儿蹭吃蹭喝。一开门,这位大爷正盘腿儿坐在地板上打游戏。他穿着一件白色毛衣,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的一条裤子胡乱穿搭。
  黎枝不得不感慨,长得帅的人,穿身破铜烂铁都叫风格。
  “喂,宋先生。”黎枝走过去,戳戳他肩膀,“您几天没去上班儿了?你还要不要养家啦?”
  “我辞职了。”宋彦城说得理直气壮,“我养不起家了,我要去领失业金了,我不管,温臣公馆的物业费我也交不起了,物业经理已经把我拉黑。惟悉他们仨也跟我绝交了,连微信群都把我退了,我这么惨,你是不是要来跟我做做爱?”
  黎枝:“……??”
  宋彦城扭过头,朝她笑得牙白如贝,毫无公害,“做吧,我同意。”
  黎枝:“……”
  现在换男朋友还来得及吗。
  她挑挑眉,从后边搂住人,往他脸颊亲了一口,“好,影后养你。一三五来你这儿,二四六去临幸别的小白脸。”
  宋彦城哦了声,“你可能没这个机会,我会让你下不了床的。”
  黎枝:“……”
  论脸皮厚,她彻底认输。
  宋彦城按了暂停,放下游戏手柄,认真坦白,“枝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辞职了。”
  “啊?”黎枝震惊,“你不要你家的公司啦?”
  “嗯。”宋彦城笑意淡淡,“这么多年,他们没把我当家人,我也不必要把那当做家了。我的家在这里。”
  黎枝佯装高傲,小下巴扬去了天上,“这是我买的别墅耶,我还没同意你进门儿呢。”
  宋彦城忍俊不禁,环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问:“影后,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被“娶”这个字撩热了耳尖,黎枝伸手盖住他的脸,“不准看我。”
  她站起身,一溜烟儿地跑上了楼。
  没多久,又轻快地下了楼,只不过这一次,她手里多了一个牛皮文件袋。
  宋彦城不解地看着她。
  黎枝往他面前一坐,掏宝贝似的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稀里哗啦一阵响,大大小小的本本和纸页。
  “这是滨江花园这套别墅的房本儿,这是我准备订的一套小公寓的意向签约合同,这是我的定期存款,等付完那套小公寓,钱就不多了。这些呢,是我的一些理财,我不太会选,稳健型利息不高。”
  黎枝如数家珍,语气洋溢自豪,“这都是我自己挣的哟,没有贷款哟。”
  宋彦城怔了怔,目光沉静。
  黎枝伸手把它们搂进怀里,抬起头对他笑,眉眼弯如月,眼角往下弯出两道小弧,像月下的流星。她说:“宋彦城!你辞职不用怕,你想去创业,想去干吗都行。”
  她笑着说:“这是我的嫁妆,提前借你用一用。”
  她笑脸明媚,整个人都是生动的,像阴天雨雪后的大太阳,让每一个阴暗角落都明亮起来。
  宋彦城伸手抱住她,侧脸挨着她颈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睛。
  黎枝不太过问他钱财的事,所以对男人的身家可能没有具体印象。宋彦城能做到抽刀断水,放着集团董事长的职务不要,那一定是思虑周全,想好万全退路的。
  不必空口承诺,他会用一生行动去证明。
  晚上,两人自己煎牛排,吃了顿简单温馨的晚饭。黎枝说:“我们后天回去看看奶奶吧,我昨儿打电话给她,现在都得跟她预约时间了,后天不去,她又要跟老年团去南岳烧香。”
  宋彦城:“老人家身体还好?”
  “还行,定期检查,医生说按时吃药,情况蛮稳定的。”黎枝说:“我也联系了国外的医院,以防万一吧。”
  宋彦城切牛排的样子很精英,一块块地码在碟子里,切完后,便把这盘给黎枝,拿过她的自己吃。
  他问:“盛星没有别的家人吗?”
  “他们家情况有点复杂,父母不算好人,嫌奶奶心脏病费钱,不愿意赡养。”黎枝平静说:“盛星出来上大学,就把奶奶也带过来了。他很辛苦的,做兼职,写本子,刚够医药费。他去世后,奶奶就没人管了。”
  宋彦城忽然懂了,他点点头,语气如常,“没事,以后有我。”
  “你明天出门儿吗?”两人普通聊天一般,黎枝告诉他,“我可能要晚上才回来,有个活动得参加。”
  “我也有事。”宋彦城说:“你几点结束?顺路的话,我过来接你。”
  “十点吧。”
  “差不多。”宋彦城把番茄让给她,“那你等我。”
  ――
  次日,慈善四十周年庆典活动于晚七点开始。
  黎枝在工作室化完妆,这种和政府联名举办的活动,不会太奢侈时尚,加之紧扣主题,黎枝也没有特意穿长裙礼服。她就穿了自己的私服,一件浅色的收腰风衣,既平易近人,也挺显气质。
  原本六点出发,黎枝说提早半小时过去。毛飞瑜觉得稀奇,“难得啊,影后对工作也有这么积极的时候。”
  黎枝白他一眼,“你是不是提早更年期啊,一天不怼我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毛飞瑜又要来弹她脑门儿,黎枝跑跑躲躲,两人打打闹闹。
  明小棋无言,拿出手机发微信:“爸,你见过那种像兄妹一样的经纪人吗?欢喜冤家,跟小孩子似的。”
  庆典设在卡迪拉克中心馆,因为没有对外宣传,所以来的媒体记者不算多。他们大概都没料到,黎枝竟然是嘉宾。这个在娱乐新闻中半隐退的年轻影后,一度成为焦点。
  经历过风浪,现在的黎枝已能从容谈定地面对镜头。她落落大方,亦平易近人,配合拍照,也能回答简短的提问。
  “枝枝!你好久没有露面了,请问最近在忙什么?”
  “在跟进剧本,跟你们一样,每天努力工作中。”
  “枝枝,你怎么会想来参加这次活动的?”
  “因为我觉得很有意义,所以就来了。”
  “枝枝,枝枝,网传的结婚证是真的吗?你真的结婚啦?”
  黎枝笑了笑,没有回答,被工作人员护着进了内场。
  离庆典开始还有四十分钟,黎枝在休息室里待了会,然后走到窗边打电话,她轻声说:“杨主任您好,麻烦问问您,上车我托你的事儿,有消息了吗?”
  杨主任抱歉道,“我听说你到了,正准备过来跟你当面说的。是这样啊,人呢,是找到了,有记录,好找的。但按规定,我们不经当事人同意,是不能告诉你他的个人信息的。”
  黎枝握紧手机,“他不同意吗?”
  “是,我联系过他,并且转达了你的意思。但对方没有同意。”杨主任遗憾道:“对不起啊,帮不到你。”
  “可我不会怎么样呀,我,我就是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实在不行,打电话也行。”黎枝急着说:“我不会打扰他的生活,真的。”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杨主任叹了口气,“但这真的没有办法。”
  失落全写在了黎枝脸上,电话挂了,她站在窗户边没动。低着头,心情极差。毛飞瑜走过来,“还在找你那恩人呐?”
  “嗯。”黎枝语气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儿了,“好心人不同意,哎,其实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好顾虑的。”
  “能持之以恒做好事的,那都是有眼力、有高度的大佬。人家不争名图利,就喜欢做好事不留名。你是想圆心愿,但人家也有自己的考虑,枝儿,提个醒啊,不要太双标,换位思考。”
  毛飞瑜虽是爷们儿脾性,但这点好,总是能在黎枝迷惘的时候适当拉她一把,“各自安好吧,你要实在意难平,就想,他帮助的人变得这么优秀,也是为他积德报恩了。”
  黎枝深呼一口气,心里舒坦了些。
  七点,庆典活动拉开帷幕。
  活动虽不奢华,但到场的政商界人士竟然不少。毛飞瑜眼熟几个,也深感意外,那都是身家不容小觑的企业家。黎枝坐在第一排靠右,正和杨主任低声交谈。
  主持人也是电视台名嘴,台风稳重,开场便是细数海市慈善事业这几十年的发展与进步。
  “我们的早餐计划,帮助了一百万个山区孩子,实现了能每天喝上新鲜牛奶的愿望。我们的小树基金,致力于环境治理事业,帮助卡司山区改善地质地貌,我们的小树铭牌,挂在了百万公顷的荒漠上,十年前的小树苗,已经成长为苍天大树。”
  配合屏幕视频,现成气氛振奋人心。
  很快,画面切换到一群儿童身上。
  主持人说:“海市福利院,救济接收了两千余名儿童,这些孩子,或许身患疾病,或许被父母抛弃,而诸多爱心人士,用善心,为他们重造一片星空。截止到今年,我们的孩子里,有考取重点大学的,有成家立业的,也有在社会各行各业成为栋梁之才的。今天,我们邀请到一位很特别的嘉宾。”
  还未说出名字,现场已自发鼓掌,叫好声阵阵。甚至有野生果梨橙们,难掩激动地叫出名字:“黎枝!黎枝!”
  黎枝上台,主持人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黎小姐在电影领域表现出色的同时,不忘公益事业,向海市慈善总会捐赠了自己参演《20岁》这部电影的全部片酬。”
  现场掌声起,热烈不息。
  主持人:“我想请问黎小姐,是怎样一种心境或者机缘,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其实这也就是活动的流程之一,都是按着台本台词进行的。这种问题很好发挥,黎枝随便说几句,都能为她的形象加分。黎枝接过话筒,朝主持人微微颔首,然后从容道:“做出这个决定并不难,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希望帮助到更多的孩子。”
  顿了下,她说:“但我和其他人可能有不一样的地方。因为我,就是在海市福利院长大的。”
  一语出,全场哗然。
  黎枝淡定依旧,面带微笑,“那时候的福利院,很小,没有扩建,也没有重新装修。一个大通铺,里面住着二十几个孩子。三条长长的木板,铺上杯子就是床。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两岁多。这是我有印象的记忆。”
  主持人显然意外,谁都没料到,一个当红小花旦,拿了影后的女明星,会坦诚自己的过往。在这个需要包装、并且恨不得把自己包装得完美无瑕的行业里,黎枝自揭伤疤,将一个真实的自己,坦坦荡荡地展示在大众眼前。
  那是一种情怀,也是一种彻底的释然。
  黎枝眼神真诚,说话不卑不亢,“我的人生从一开始,是被遗弃的,也是被厚爱的。我在福利院平安长大,也接受教育,我学有所成,并且至今,能够以一己之力,去帮助到其他人。因为说实话,没有经历过,大家可能很难理解那种被‘放弃’的感受。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这么轻松地说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是因为,我是熬出来的那个人。”
  黎枝极力稳住情绪,但声音还是不可抑地微微哽咽,“还有更多没有熬过来的孩子,他们在黑暗里、在恐惧中、在茫然里找不到人生方向。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却成为被抛下的那一个。每个人的际遇里,一定要有一束光指引,才不至于偏航。
  “我很幸运,得到过好心人的资助,让我顺利完成学业,让我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这份匿名的心意,让我也有资格当追梦人。”黎枝眼眶红了,她双手背在身后,朝镜头的方向深深鞠躬,“我虽然不知道你姓名,但还是要说一声,谢谢。”
  台下的明小棋也快哭了,她问毛飞瑜,“小毛哥,枝姐竟然有一段这样的身世啊。”
  毛飞瑜闷声,“她过得很难的,总是闷声干大事儿,不跟我商量,习惯就好。”
  这时,台下示意了一下,主持人短暂离开三十秒,再上来时,他带着笑容,明显雀跃起来,“黎小姐,今天有一份惊喜,是慈善总会以及海市福利院单独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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