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要上前亲自给二人布菜,聂川没让,而是亲自给卿黛夹了一块鸭肉到碗里。
“你先尝尝,不好吃让他们重做。”
卿黛受宠若惊,在掌柜的不小心露出的惊讶表情下,偷偷用眼神觑着聂川,意思再明显不过,别弄的这么亲近行吗?保持距离不好吗?聂川假装看不见。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道戏谑的男声,“这间房里有香味儿,聂二爷来了?看来今天我不用自己掏银子了!”
聂川示意掌柜的开门,把敬王世子赵勤给迎了进来。
赵勤进门一见聂川身边有美人相伴,顿时来了精神,“诶!这就是聂兄新得的小嫂子吧?果然非同凡人,聂兄好福气!”
卿黛不知来人是谁,乍然听到这孟浪之语脸色微红。
见赵勤一副不着调的样子,聂川黑了脸,“掌柜的,请世子爷去隔壁用餐。”
“诶诶诶!聂兄,我多嘴了还不行吗?小嫂子勿见怪。”赵勤嘴上虽然恭敬了,但席间他与聂川说话之时仍是忍不住瞧几眼卿黛,他真不是有心的!奈何美人这东西就像磁石,离的这么近,想一眼都不看,很难。
所以,聂川全程脸色都是臭的,恨不得立即把赵勤给踢出去,说话也没什么好气。
可赵勤的脸皮奇厚,全程侃侃而言,从时政要市井,从远古到未来,胡诌八扯的,原本因有陌生男子在场颇为拘谨的卿黛,竟被他的妙语连珠逗的忍俊不禁,甚至目光炯炯的期待他接下来说什么。
聂川终于熬过了这顿令人心堵的饭,在赵勤揶揄的飞眼中与之告辞,带着卿黛直接回了别馆。
中午吃的太饱,加上午后和煦的暖风一吹,人很容易犯困,正在书写的卿黛眼皮都快粘合在一起了,笔下的字也是歪歪斜斜的。
“二爷,我可不可以小睡一会儿?”
聂川从账册中抬起头,走了过来,在她背后俯下身子,把她整个人纳入到他的胸膛范围内。夏日衣裳轻薄,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让卿黛的困意霎时去了几分,昏沉中多了几丝羞窘。
“写成这样子,还想着偷懒?”
“也、也没有很差吧?”
“呵。”下一瞬,他竟握住了她执笔的手,在白纸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下去,“手腕的姿势要像这样,下笔要稳。”
小手被他整个握着,卿黛忽然间浑身都麻了一般,只能那么无力的被他握着,随他而去。他的呼吸和体温如此清晰,一个‘卿’字落下,她越发的局促不安。
她听见自己细声说道:“二爷,我自己来吧。”
聂川不语,继续握着她的手把她的名字写完,继而在旁边开始写自己的名字,眼看着就要书写成的并列的两个名字,卿黛的心中几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她没去深究那到底是什么。
‘川’字洗完,聂川从她手中拿开了毛笔,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摩挲着她柔嫩的右手。
昏昏沉沉的静谧午后,浓郁的暧昧在房间里流转,而他的声音同样如正午的阳光般蛊惑人心。
“黛黛,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他此时周身的气息温和极了,似乎与这温热的空气融合在一起,半点棱角都没有,迷糊间的卿黛自然的少了几分戒备心。“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喜欢年轻风趣的吗?”
难道会有人不喜欢年轻风趣吗?
“喜欢的。”
在她的头顶上,聂川咬牙,“权势和财富呢?”
卿黛微怔,“我喜欢踏实安稳的日子,这两样都不是我的心头好。”
聂川颇不赞同她这种论调,虽然不认为这是她的真心话,但他不止一次听到她说过类似的话了。心内讥讽,面上却依旧平静,“难倒黛黛喜欢没出息的男人?”
“我不觉得想当平民百姓就是没出息,如果他年轻努力,有勇气有担当,一生只有一个女人,我不觉得这样的人是没出息。”卿黛目光微散,像是陷入了关于谁的回忆。
聂川的心顿时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了!脸色也一下子变了。
他不过是试探一番,她居然能如此清晰的向他描述了一个理想中的男人!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她的心中当真有这样一个男人存在!
她的心门就是为了那人而锁的吗?除了年少时嫉妒大哥之外,聂川这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体会到什么是嫉妒,特别是女人。
“二爷?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卿黛发现他没话了,起身问道。
聂川胸膛微微起伏,注视着她浑然不觉的双眸,“没有,累了就去歇一会儿吧。”
“哦,那好吧。”
卿黛一头雾水,她应该没说错什么吧?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与他定了两年之约,她的想法他应该早就清楚了吧?这两年她的人归他所有,但她的心是自由的,她想他们之间是有这个默契的。
聂川查账的事告一段落,傍晚带着卿黛一起回了聂府。一进了院子,淮哥儿就亲昵的扑了过来,规矩的对聂川行礼之后,就窝在了卿黛身边。
“姨娘,你昨晚怎么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卿黛摸了摸他的肉脸蛋,“姨娘是被你爹带走的,怎么会不回来呢?姨娘答应过淮哥儿要陪你玩的。”
聂川欣慰的看着二人,这两个倒是投缘,比亲母子也不差什么,只不过,若按那狗屁合约的话,两年后卿黛离府,儿子不该伤心死?
这时,聂木走了进来,见到聂川和卿黛回来,面上一喜。
“见过二爷,见过卿姨娘。对了,卿姨娘,我这里有您一封信,今天下午送过来的。”
卿黛接过信封,信封上只写了她的名字,别的什么都没有,“谁送来的?”
“门房说是一个小孩子送来的,别的什么都没说,就说让您亲启。门房恰好看到我,就让我带过来了。”
她的信?会是谁送的呢?家里人不可能,以他们的性情有事就直接上门了。齐小玉?那丫头也不必这般迂回,那会是谁呢?
卿黛目光忽的一凝,会不会是他?
第16章 她是不是要私奔
卿黛微妙的表情变化皆被聂川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的问道:“熟人来信?”
“不知道,可能是我弟又闯了什么祸,不敢名目张胆的上门吧。”卿黛有些心虚,她心里知道不可能是那兔崽子,他认识的字还没自己多呢,哪里会写信?
聂川伸出手去,“既然如此,还是赶紧看看吧,好歹是你的家人,真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不好不过问。”
卿黛下意识的把信塞进了袖口里,“不必了二爷,他不敢闯大祸了。再说我欠二爷的已经够多了,就不麻烦您了。淮哥儿想不想吃姨娘亲手做的核桃酥?”
“想!淮哥儿想吃,姨娘做的东西都好吃!”淮哥儿牵着卿黛的走,把她往厨房的方向拖。
“二爷那我先下去了,不打扰你们说事了。”
聂川盯着她略显仓惶的身影,拳头攥在了一起。
“聂木,最近看着她些,再有外来的东西直接交给我,明白吗?”
聂木被他森寒的语气惊到了,虽不知为何那封信让二爷如此忌惮,但经过这些时日,有一点他看的明白,卿姨娘的事都是大事,以后做事万不可大意了。
“属下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聂川有时会把卿黛带去别馆,有时会把她留在家里,但不管他在不在,都没有放松对她的观察。但卿黛的表现一直很正常,正常的有些不正常。
聂川问过她信的内容,她的回答相当的轻描淡写,“小事而已,被大少爷带走的时候我就已经与家里人恩断义绝了,别说没出什么事,就算真的出了大事我也不会管的。”
聂川并没有追问她,他在等,如果那封信真的是一个男人所写,以她这几天的表现来看,绝不是打算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
没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花神节了,每当这天大街小巷都充满了各色争奇斗艳的花卉,还有民间举办的各种热闹的街头活动,吸引着无数的男男女女。
这一天,无论多么古板的人家,都会允许自家女孩儿出去看看热闹,小娘子们向自己的夫君提出三五成群去逛街的要求一般也都会被答应。
卿黛提出想出门,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聂川的准许,他除了让她带上素喜,不许逛太久之外,并没有说其他的。一切比她预想的要顺利的多。
聂木见卿黛脚步轻快的离开后,二爷的脸色发黑,不禁也跟着他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想,“二爷,卿姨娘应该不会和人私奔吧?”
突然,聂木觉得脸疼,二爷的眼刀子刮的。
卿黛早就对素喜道明了实情,并再三像她保证自己只是见上那人一面把话说清楚,绝不做任何出格的事,好说歹说素喜才决定帮她。
主仆二人怕惹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往不起眼打扮。二人穿过一个热闹的花车游街队伍,又过了两道街才终于到了信中所提的相约地点,一个茶楼门口。
此时游人都聚集在花车那边,这边人很少,庄梦麟早早的就等在了那里,没见到她时,他的心一直忐忑着,翻来覆去的问,她会来吗?
就在他胶着不定之时,那抹倩影终于闯入了他的眼帘,是她!她的一眉一目都刻在他的心里,只一眼就能认的分明!
“黛黛!”
卿黛见他清瘦了许多,目光中满是痴情,心里难受极了。她与他的婚约是小时候双方母亲定下的,这些年虽然她一直没有对他生出什么男女之情,但是到了年龄依婚约嫁给他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而且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子,相识了这么多年,若说她对他半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
然而世事多变,谁又能想到她会突然被卖进了聂家当了小妾?
她与他是真的再也不可能了,正因为如此,今天这一面她必须来。无论是身还是心皆无法回应他的深情,就更加要给他一个清楚明白的结果,让他死了这条心。
“庄大哥,好久不见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庄梦麟半是甜蜜半是苦涩的点点头,眼神舍不得离开她半分,“随我来,茶楼后面是一条河,咱们去河边说话。”
“好。”二人加上素喜一同转到了茶楼背后,墙边紧挨着一条河。与此同时,两道高大的身影进了茶楼里,直接扔给店家一锭银子,径直朝茶楼后院走去。
素喜心跳如擂鼓,站的离二人稍远,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卿姨娘求求您,说几句话咱就回去吧,千万别出其他幺蛾子,她害怕呀!卿姨娘若是真就这么跑了,二爷会不会扒了她的皮?
庄梦麟与卿黛面对面,早在腹中打了无数遍草稿的满腔质问,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黛黛,你过的还好吗?”
一句话惹的卿黛红了眼眶,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只可惜,她不能要。
她不敢让眼泪落下来,很快收敛了情绪,微笑道:“我过的很好,每日锦衣玉食,出来进去都有人伺候,不像在家里每日劳作,多谢庄大哥关心,你还好吗?”
庄梦麟深吸了几口气,“这段时间我到你家去了几次,也明白你是身不由己。我很快就要参加科考了,相信我一定会金榜题名,一有机会我就会把你夺回我身边。黛黛,我一直真心爱慕你,我不会在意你的过去,如果你愿意,只需要再等等我,我一定说到做到!”
卿黛的心骤然翻了个儿,也更加难过了。赤子之心让人感动,然而他太天真了,就算他真的能金榜题名,初出茅庐毫无背景的小子又岂能与聂家相抗衡?再说,他现在年少情深,对自己又是心有不甘,当然觉得一切都可以不在乎,那么将来呢?等到情淡之时,他依旧会不在乎吗?就算他可以,他的母亲呢?
卿黛并没有因一时的感动告诉他自己与聂川的两年之约,世上之事,变数太多,如果一切都不能确定,那么还不如把它藏在心里。
“黛黛,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是,我这辈子为你粉身碎骨也甘愿。你的心里还有我吗?”
卿黛袖口下的手死死的攥着,指甲扎的手心生疼,面若可人的桃花,说口出的话却如寒冬里刺骨的冷风一般伤人,“没有,其实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你,我一直拿你当我的哥哥。当年和你的婚约是我娘擅自做主的,我爹一直不承认这桩婚约。庄大哥,我很抱歉,你一定会高中的,然后会找到一个与你相配的好女子。”
庄梦麟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震惊和伤痛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你还是那么善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要再说了,你的心意我明白。”
“庄大哥,我……”卿黛见他不愿相信,急忙解释。
“我叫你别再说了,你说的话我全都不相信!”巨大的打击一下子击垮了庄梦麟,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丢了魂魄一般。
卿黛强压下心酸,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庄大哥,咱们已然走上了不同的路,这辈子缘分已尽了。您有你的阳关道要走,我也有我的命数。”
怕他仍不清醒,她放出了狠话,“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是个从小就与算盘为伍的人,不仅不够善良,还很势利,聂二爷能给我享不尽的富贵,我也想试试有钱人是什么滋味,而你不能。”
庄梦麟猛然从伤痛中醒了过来,惊愕的注视着她,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与卿黛拥有同样的皮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让他倾心的那个。
“庄大哥,这辈子就此别过吧。来生如果你不嫌弃,卿黛自会补偿。”
庄梦麟浑身颤抖,堂堂男儿,泪水霎时不要命似的从脸上划过。卿黛用力的抠着手掌心,歉疚的看着他。
“庄大哥……”
“你走吧!走!卿姨娘,我叫你走!”突然,庄梦麟不管不顾的冲卿黛大喊,喊完之后就转过身子,再也不肯看她一眼了。
“那你多保重,再见。”
卿黛再也抑制不住鼻酸,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流下了无可奈何的泪水,带着一脸惊慌的素喜匆匆离开了。
此时,茶楼后院的一处房顶上,聂木瞧着旁边面如滴墨的主子,出了一身冷汗。
“二爷,咱们下一步怎么办?追上卿姨娘吗?要不然属下找几个人教训教训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