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送你们过去的是我朋友，就是打个配合，当天就让你们出来，就是名誉上你们可能会受点委屈，不白干，一人二斤五花肉。”李红刚不差钱，这话说的在场除了高自强，剩下四个小伙子眼神都开始放绿光。
“真能保证当天就出来？”赵爱国虽然馋得胃里都开始打鼓，还是再三确认了一遍。
“保证当天就放出来，你们不信我，也该信强子。”李红刚笑着道，“走，咱们去国营饭店吃点早饭，我和强子也没吃呢，一边吃一边说。”
“哎！放心吧，事儿一定给刚子哥办得妥妥的！”赵爱国拍了拍胸脯，领着一直安静听话的驴蛋儿和榔头往前走，刘革命下意识跟在了最后。
赵悦童和五丫照例是先去了废品回收站，可能是最近乡里又热闹了起来，回收站里多了许多破烂的家具和破瓶子烂碗，就是她这种不懂古董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有几件儿看着就是好东西。
可这里并不像里那样能捡漏，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能让人捡了漏去，守大门的婶子那眼神跟钉子一样，一眨不眨看着她们俩，估计这些东西都有下家了，只是不好现在就拿走。
赵悦童没啥想法，她要是想要古董，以后随便去老乡家里收都行，现在犯不着上赶着敏感时候。
所以她老老实实跟五丫一起淘换了几本不犯规矩的书，还多找了些报纸。
一直以来乡里都挺平静，她也就没心思去了解现在的形式，可今天她们俩一路过来，看着人脚步都匆忙了许多，脸色都紧绷着严肃的不得了，偶尔还能听到巷子里传来几声哭喊，到底心里是有些难受，她就想着了解一下。
这两年应该都不会太平，算是那伙子贼心不死的人最后的挣扎，或者说灭亡前的狂欢。
她这会儿才有了点自己确实在七十年代的感觉，难得心里生出了凝重和忐忑，她也得注意点儿才是，可不能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等淘换完了书，俩人背着布包往供销大楼走，正好看到了一起批-斗，两个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老人，岣嵝着身体带着高帽，脖子上还挂着硬纸壳板子，上头写着□□分子，好多小年轻一边喊，一边打人，还时不时往他们身上扔东西。
“赵姐姐，我们快点走，不看这个！”五丫这时候反倒是比赵悦童冷静，冷静得都不像是个小孩子，见赵悦童眼泪下来，她赶紧拉着赵悦童快速避开这些人。
“这些人……”
“赵姐姐，擦干眼泪，啥也别说！”五丫直接打断了赵悦童的话，也不知道小小一个女孩儿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拖着她还走得飞快，一会儿就拐弯到了去供销大楼的路上。
“对不起……”赵悦童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突如其来的难受，还有些羞愧。
她是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了，他们也曾躺在摇椅上，笑着跟她说自己被批-斗的经历。
因为曾经被斗的狠，爷爷的腿一到阴天就难受，写字的右手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总哆嗦。
奶奶则是胃不好，总是吃不了多少东西，是多吃点就要吐，因为身体不好，他们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前后脚过世了。
从小父母工作忙，算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赵悦童，那时候抱着哥哥哭得昏天暗地，有小半年的时间都缓不过来。
没看到还好说，这会儿看到两个老人家跟她爷爷奶奶说过的一样的遭遇，心里实在是受不了，虽然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傻事，可眼泪怎么都忍不住。
可她这种时候光顾着替受罪的人难受，还要叫一个孩子替她担惊受怕，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所以她深呼吸着赶紧控制住自己，一点不含糊地跟五丫道歉。
“我第一次……也哭来着，那是我娘第一次打我。”五丫往后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人，才小大人一样拍了拍赵悦童的胳膊轻声安慰。
赵悦童听了她的话，差点儿又哭出来，好半天才忍住。
“走吧，咱们去供销大楼买东西，我早上吃的不多，咱们赶紧买完好吃的，就去国营饭店搓一顿！”赵悦童努力笑着拍了拍五丫脑袋，拉着她往前走。
只是在买东西的时候，这一次赵悦童没买自己喜欢的小吃，只买了些能久放的红糖，还买了两双棉鞋。
她身上粮票也不多，知道五丫带了粮票，她的粮票全换了粗粮。
带着这些东西，赵悦童和五丫艰难地提着去了国营饭店，一进门就看见了李红刚和高自强。
“你俩不是要去办事儿吗？”赵悦童有些不大自然的将手中提着的一包粗粮放在了背后，可五丫手里也提着一袋，她这样只让李红刚两人感觉出了她的心虚。
“办完了，等你们吃饭呢。”李红刚自然地走过去，想要接过赵悦童手里的袋子。
“那个……我还有点事儿。”赵悦童不想给他，闪躲了一下，却被李红刚捏住胳膊拿了过去。
“先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李红刚也没问她是什么事儿，只是淡淡地拉着她胳膊坐下。
五丫凑在高自强耳边上把刚才遇见的事情说了，他面上没有露出异样，只是拉着李红刚去点菜。
“你今天安排这一出，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高自强有些不大明白的低声问。
可明明李红刚安排他找人的时候，乡里还没有热闹起来，甚至村里都没进人呢。
“来一个红烧肉，再来一个乱炖，要两碗羊杂汤，十个窝窝头。”李红刚没回答他的话，只走到窗口点餐，点完后把钱和票递了过去。
他当初安排人是抱着别的想法来着，可小丫头都亲了他，四舍五入等于跟他处对象了，就用不上原来的安排。
见小丫头一直想要亲近那几个走资派，他就知道会有问题，才会安排今天这一出。
“行，不理我是吧？那我一会儿不帮你放哨了！”高自强气哼哼地往回走，又挨了一脚才嘿嘿笑着坐了回去。
“多少钱啊？我给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赵悦童坚决不肯承认被李红刚的冷脸和刚才那锐利的眼神吓到了，说话声音都低了不少，有点发绵的小嗓音听着让人心里头发软。
“不用，我请。”自家对象吃喝还能要她钱？他丢不起那人。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对象的赵悦童，很想坚持自己的原则，可抬起头看着李红刚还淡淡的脸色，不知道为啥，突然就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别胡思乱想，好好吃饭。”见自己把小姑娘吓到了，等把饭菜端过来以后，李红刚替赵悦童在羊杂汤里倒了点醋和香油推给她，声音轻柔了许多。
赵悦童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喝起汤来，这男人不狗了，还真是吓人，还不如狗着呢……越想越心塞，赵悦童干脆啥也不想，专心喝汤。
等吃完了饭，高自强带着五丫，李红刚带着赵悦童，骑着自行车往赵悦童和五丫来时的方向过去。
到了刚才她们路过的热闹地方，除了地上带着难闻味道的湿漉痕迹和地上乱七八糟的破鞋烂纸板，人都散了。
“走吧，不是要去给人送东西？”李红刚见赵悦童有些发呆，觉得她今天怕是吓到了，也不多说什么，将自行车停在对面的理发店门口，拉着她七拐八拐进了小巷子里头。
“你……你咋知道我要给人送东西呢？”赵悦童乖乖被李红刚牵着胳膊，有些不解地问。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李红刚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牵着她走。
看着李红刚一只手轻松提着两袋粮食，手还稳稳抓着她胳膊，回想起他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赵悦童突然感觉像是有个小锤子在她心上敲了一下，让她心里止不住的害怕，又感觉乱了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童童开始犯怂了，这就是要猫入狼口的前兆了呢~
晚上见呀！么么么！,,
拉手（三更）
“老婆子, 你将就着吃点儿吧, 我拿水洗过了, 没有尿味儿了。”走到最里面的巷子里, 一个大门都破了个洞的人家, 刚靠近就听见苍老的声音苦苦哀求着。
“别浪费…咳咳咳咳…别浪费粮食了, 我估摸着…咳咳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我走了你还…咳咳…还得活下去啊！”说不了几个字就要剧烈地咳嗽几声的老太太虚弱道。
“老婆子……”那苍老的男声瞬间就哽咽起来, “你走了, 我就活不了了, 求求你吃点吧！”
赵悦童想起奶奶走后, 爷爷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 第二天就跟着去了的事情, 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觉得有些丢人，不想让李红刚看见，她赶紧背过身擦起来，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我真的吃不下, 你先吃, 剩下的我待会儿吃。”老太太猛地咳嗽了半天后，才喘着粗气劝。
李红刚见赵悦童无声地抖着肩膀, 想起她平日里嗷嗷哭的样子, 这么委屈的哭法，反而更让他心疼。
“你在这儿等着。”他没问赵悦童为何这么激动，自己推开门提着两个袋子进去了。
“小伙子，你找谁？”里面传来那老大爷疑惑的声音, 随即马上激动起来，“我不认识你，你快走！”
他们都这个样子了，可不能再连累别人。
赵悦童捂着脸眼泪掉得凶，里面的声音变小，她一句都没听到。
等再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摁进了李红刚的胸膛里，虽然呼吸不畅，可还是能闻到她身上浅浅的肥皂香气，让人特别安心。
“以后我会安排人照看他们的，你别难受。”李红刚见小丫头乖乖靠在自己身上，身体还一抖一抖的，忍不住摸着她脑袋轻声安慰。
“谢谢……”赵悦童也不知道谢什么，可有个强硬的怀抱靠着，就好像小时候被哥哥死死搂着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难受得厉害，不自觉就搂着李红刚的腰，哭得更厉害。
可她好歹还没失去理智，虽然身体抖得很，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只吸气声音大了些。
“你认识他们？”等赵悦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一些，李红刚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轻声问。
赵悦童哭蒙了一样摇了摇头。
“……”那你哭得跟上坟一样？李红刚哭笑不得地看着脸颊鼻头和眼眶都通红的小姑娘，特别想扒开她的脑子看看咋长的。
“哭完了就走吧。”李红刚虽然很享受被她抱着，但这边毕竟也不是没人来，所以他特别自然牵起赵悦童的手往外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赵悦童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她软软地囊着鼻子嚷嚷：“去哪儿啊？我想回去了。”
赵悦童有个毛病，一哭就想睡觉，她小时候特别好带，只要她哭，往她头上盖个枕巾，不多一会儿就没动静了，再掀开绝对砸吧着嘴睡过去了。
大了以后这毛病也没改，她哭了这一会儿，除了头疼就是特别想睡觉。
“带你买点东西，买完就回去。”李红刚见她为了不认识的人都能哭成这样，还给人家买东西送东西的，更加坚定了要吓一吓小姑娘的心思，拉着她骑上自行车，跟一直给他们把风的高自强和五丫一起往矿厂家属院那边走。
“强子哥，赵姐姐都哭成这样了，一会儿不得哭死？”怕吓着五丫，高自强刚才就把事情跟五丫交代清楚了，还让她别露馅儿。
可五丫看着赵悦童红肿的双眼和鼻头，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有你刚子哥在呢，怕啥？”高自强小声跟五丫道，五丫想了想，好像也是，就不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