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海青拿天鹅
时间:2020-04-02 10:18:00

  他敢……
  迷迷糊糊中,那些念头逐渐散去,没多久,我发现我回到了公子的那处府邸。
  他穿着官服从朝中回来,告诉我,他再也不必回去了,让我收拾物什,与我一道回淮南去。
  我高兴不已,忙收拾了物什,将私藏的金子都堆到马车上。但正要启程,我却发现那马车里还坐着一人,定睛看去,竟是秦王。
  他身上穿着皇帝的冕服,手里拿着我的金子,看了看我,似笑非笑,说你要走,怎也不告知孤一声?
  我冷笑一声,拿出一张帛书,在上面写上“桓皙云霓生放归四海畅行无阻”,而后,理直气壮地交给秦王。
  秦王却看也不看,将那帛书扔到一边烧了。
  我大怒,正要斥责他不守信义天打雷劈,不料,发现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了公子。
  霓生。他蹙眉看着我,道,秦王说,你要我与他共侍一妻,是真的么?
  我愣住,只觉头轰了一下,似搅了一团乱麻。
  正当我急着向公子解释,忽然,身上被人推了推。
  我睁开眼,耳边传来桓瓖的声音:“……醒醒,时辰到了。”
  我忙坐起来,看了看四周,只见一片漆黑。
  原来是个梦。
  幸好。
  我啼笑皆非,心里却松了口气。
  “你怎睡觉这般不踏实。”桓瓖道,“嘀嘀咕咕的,莫非梦里也在给人算命?”
  我说:“公子猜中了,我方才在梦里觐见了太上道君,将今夜行动之事向他询问了一番。”
  “哦?”桓瓖目光微亮,“他如何说?”
  我说:“太上道君说,今夜诸事皆大吉,不过有一件,却是十分要紧。”
  “何事?”
  “便是圣上那焦尸之事,”我微笑,“他是九五之尊,非子泉公子这般天潢贵胄假扮不可,且那烧熟之态,不可太生,也不可太焦,恰恰九五成为宜。”
  桓瓖:“……”
  “云霓生。”他拉下脸,似忍无可忍,“你是欺我不敢打你。”
  我笑笑,揉了揉眼睛又伸展了一下四肢,不理会他,自下榻出去。
 
  ☆、第229章 卫尉(上)
 
  外间, 沈冲点起了一盏灯, 不太亮,堪堪够室内照明。
  方才,董贵嫔身边的老宫人又来了一趟,敲门提醒时辰, 并又送了一只新的食盒来, 里面盛着刚做好的热食。
  “这董贵嫔面也不与我等见,想的倒是周道。”桓瓖看了看,揶揄道。
  沈冲没接话,看着我:“先从瞿连下手么?”
  我吃着一碗羊肉羹, 颔首:“正是。”
  先前说的那焦尸什么的, 我当然是用来吓唬桓瓖的鬼话。
  这皇宫中毕竟与慎思宫不同, 就算是同一套谋划,各处关节也差异甚大。其中最要紧的一处, 就是将谢太后和皇帝带出承露宫的办法。
  在慎思宫时, 囚禁谢太后和身上的院子里其实不过五个宫人, 可以一通下药迷倒了事。承露宫则不一样。如那老宫人所言,承露宫的人数可有三十至五十人,绝非像慎思宫里那样好对付, 不是一顿迷药就能确保全部解决的。相较之下,在所有人都因失火惊惶失措之时, 直接以瞿连的身份将太后和皇帝带离, 反而最是简单。
  各自吃饱之后, 三人换上内卫的衣冠。我这张脸面白无须, 扮内侍无妨,却不可扮侍卫。于是,我又在脸上贴了一圈假须。
  诸事妥当,我们熄灭了灯火,借着夜色出门而去。
  时辰已是亥时过半,董贵嫔的宫室里,到处静悄悄的。
  我走到附近的一处侧门,上面没有加闩,一拉就开了。三人走出宫道,悄无声息。
  内宫甚大,董贵嫔宫室所处的这一片,都用以安置文皇帝以前的后妃养老。这些宫室本就冷清,加上正值国丧,深夜里一片死寂。
  桓瓖和沈冲对皇宫各处了若指掌,不必照明,走在宫道里自然就摸着了方向,一路朝卫尉署而去。
  总揽内宫禁卫的卫尉署,原本设在宫外。三年前秦王闹出了宫变之后,文皇帝将卫尉署设在了内宫里,以便再生出相似祸事之时,可随时将各宫内卫调动起来。
  故而我等千辛万苦潜入内宫之中才能对瞿连动手,着实都是托了秦王的福。
  似内宫这般有高墙深池环护,出入皆须经过层层盘查的去处,并不须安排士卒频频巡逻防盗。似这般深夜里,唯一会四处走动的,是打更防火的内官。
  我等三人沿着长长的宫道快步走着,躲过了两个打更内官之后,没多久,已经能望见太极宫重檐下宫灯璀璨的光照。
  太极宫是皇帝的寝宫,也是内宫的中枢之地,卫尉署就在太极宫边上。
  夜深人静,卫尉署前,除了正门前的门房里有值守的将官了军士,别处皆是干干净净,没有丁点人影。
  这个地方桓瓖最熟,知道什么地方最好下手,他带着我和沈冲走到一处侧门前,对我点点头。
  我往墙上望了望,没出声,用勾绳攀上一处墙头,翻过去。
  桓瓖当过殿中中郎,对这般地界果然熟悉。落地之后,我发现这是一个放杂物的地方,到处堆着草料木柴,大约不远就是庖房。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侧门打开,把桓瓖和沈冲放心来。
  桓瓖四下里看了看,随即引着我们,往卫尉卿歇宿的院子而去。
  与别处不同,卫尉署中有许多营房,里面住的都是不当值的卫士。虽然我们三人都穿着卫士装束,但为免麻烦,经过之时仍须眼观八方,稍有动静便要躲起来,以防什么心眼多的人夜里起来便溺,一个不小心撞见起了疑。因此,桓瓖带着我们在卫尉署里转了一个大圈,绕开了那些危险的去处,最后,来到一处宽大的院子前。
  不远处的屋檐下点着灯笼,桓瓖示意我,这里就是卫尉卿的院子。
  我了然。
  这般官署之中,为免突然遇事耽误行动,凡有院门之处,都不会关闭。
  三人在阴暗处观望了一会,只见附近无人,桓瓖正要往里走,沈冲将他拉住。
  “那老宫人说,此人甚是警醒。”他用耳语的声音道,“且这是正门,贸然进去遇到有人如何是好?”
  桓瓖冷笑。
  “他当官已有四五年,你以为还会似个侍卫一般勤勉?”
  沈冲还想说什么,桓瓖却不再多言,迈开步子,竟是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沈冲看我一眼,只得也跟着进去。
  如桓瓖所言,这院子里什么人也没有,空荡荡的。
  他径自走到那主屋前,推门入内。才进去,我就闻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酒臭味。
  关上门之后,桓瓖轻手轻脚地凑到榻前看了看,未几,回头来示意我,榻上的人正是瞿连无疑。
  我放下心来,随即上前,将一下迷药撒在瞿连的口鼻上。他动了动,未几,又低低打起了鼾。
  这是官署,陈设并不会似私宅那般舒适周道,瞿连的卧榻四周没有帷帐之类的遮蔽之物,如要点灯,只能让人去门前把风。
  幸好眼下有三人,并不缺人手。
  我先把通往屋后的窗开了,以备退走,而后示意沈冲去把门。他了然,即走到门背去,开一条缝,盯着外面。
  诸事妥当,我不再耽搁,将榻旁的灯烛点起。
  只见这瞿连果然如桓瓖所言,一脸麻子,因为醉酒涨红,那些斑斑点点更加显眼。不过这人长得并不太胖,只是个子比桓瓖矮一些,桓瓖扮他并不难,在这般夜里,差别不会太显眼。
  桓瓖看着,颇是好奇。
  “他真不会醒?”他问。
  “当然不会。”我说。
  桓瓖似不太相信,上前去将他推了推。
  瞿连无所知觉。
  桓瓖若有所思,未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果然不醒。”桓瓖心满意足。
  我:“……”
  周围无异状,可说话无妨。我一边掏出各式物什,一边问桓瓖:“你怎知他这院子里无别人?”
  “此人在营中有个出名诨号,曰半夜疯。”桓瓖道,“他有酒瘾,夜里醉酒必然梦游,还会发酒疯杀人。从前那刺杀东平王的刺客,便是好巧不巧撞到了此事。他身边侍卫皆知道厉害,每逢他宿醉,必不敢近身。”
  沈冲在门边观望着,忍不住回头问:“如此,你又怎知晓他今夜定然宿醉?”
  桓瓖冷哼,指了指地上的几个空酒罐:“为了此事,昨日我家的酒窖都快教他搬空了,岂是白送的?”
  我和沈冲相觑一眼,皆是了然。
  桓瓖又看了看瞿连,好奇地问我:“中了这迷药的人,个个都会这般死睡么?”
  我说:“嗯。”
  “打得再厉害也打不醒么?”
  他问得着实太多了一些,我阴恻恻一笑:“何止是打,可为所欲为,刀刺火烧砍头剁脚不限,公子不信,我这里还有些剩,可以一试。”
  桓瓖目光微微变了变,即刻道:“不必。”
  我不多言,指了指不远处:“去看看那边有无水盆巾帕,拿过来。”
  桓瓖看向放着洗漱之物的架子,走过去,未几,端着一只木盆走过来,上面放着巾帕。
  我接过,道:“你且去与表公子把风,我让你过来再过来。”
  桓瓖:“……”
  “为何?”他问。
  我不解释,直接从袖中拿出那装迷药的瓶子。
  桓瓖即刻转身走开。
  待他走远些,我转过身去,开始动手。
  水盆里没有水,我拿起榻旁的水壶,倒了些进去。先湿了巾帕,给瞿连擦干净脸,而后。我拿出胶粉,倒入盆中,调匀之后,细细抹在瞿连的脸上。
  待得那面皮做好,我揭下来,转头看向门背。
  不出我所料,桓瓖一直贼兮兮地瞅着这里,探头探脑。目光正正遇上,他若无其事地转开去。
  这事既然要靠他出面,我自知不能计较太多,坑蒙拐骗,能藏多少是多少罢了。
  我勾勾指头,示意他过来。
  桓瓖似乎对他被呼来喝去甚不乐意,走过来,道:“现下又如何?”
  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往我手里的面皮上瞟。
  “自是给你装扮。”我说着,将瞿连身上盖的褥子放在地上,“公子且躺下。”
  桓瓖看着褥子,仍露出嫌弃之色,但没有多言。
  他躺下去,端正地仰面摊着,而后,直勾勾地盯着我。
  “眼睛闭上。”我说。
  “为何?”
  我冷笑,又摸出了那个装迷药的瓶子。
  桓瓖翻个白眼,闭上了眼睛。
  案上有瞿连喝剩的酒,我取来,将桓瓖脸上的假须除下,擦干净,而后,将那面皮覆上去。
  桓瓖有些不适,皱了皱眉。
  “别动。”我说着,仔细地将面皮在他脸上贴紧。
  贴好之后,我按照瞿连的模样,在那假脸上重新贴上眉毛和胡须,接着,拿出妆粉,给他画上一脸麻子。
  夜里看人不会十分清楚,有七八分像便可以假乱真,故而我也不必画得太仔细,没多久,我看着觉得无碍了,让桓瓖起来。
  他睁开眼,首先摸了摸脸,而后即刻去找来铜镜,照了照。
  “如何?”沈冲已经等得有些着急,听得动静,走过来看。
  待得瞅见桓瓖的容貌,愣住,又看看榻上躺得好好的瞿连,不可置信。
  桓瓖没说话,瞪着镜中的脸,左看右看,好一会,终于不再看。
  “丑死了。”他放下铜镜,语气依旧嫌弃。
 
  ☆、第230章 卫尉(下)
 
  瞿连的官服等物就在衣架上, 桓瓖穿上,俨然又换了一个人。
  我不打算走原路悄悄溜出卫尉府。
  瞿连身为内宫的卫尉卿,承露宫火起之后, 定然会有人来报知他。故而我们在承露宫行事稍微不顺,拖延了脚步, 便极有可能会遇到真瞿连赶过来,那边要出大麻烦。
  所以,我让桓瓖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让官署中的人知道他不在内院,以免节外生枝。
  瞿连这破烂酒品倒是颇为有利。
  我将一些酒水抹在桓瓖身上, 几步开外就能闻到酒味。而后, 我让桓瓖服下一点那变声的药。
  桓瓖看着我递过来的杯子, 犹豫了好一会, 深吸口气, 一饮而尽。
  “他醉酒时骂的脏话, 你骂两句听听。”我说。
  桓瓖张口便骂起来,果然污秽不能入耳,连沈冲听了都不禁拧起眉头。
  “我这声音真变了?”桓瓖摸了摸喉咙,有些不可置信。
  “变了才好, ”我说, “切记说得模糊些,你醉酒了。”
  说罢, 我不再耽搁, 与二人将周围的物什放回原位, 吹了蜡烛。
  走出门的时候,沈冲仍有疑虑,道:“我与霓生皆是面生,他们见了生疑怎么办?”
  未等我开口,桓瓖一笑:“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说着,三人走出了院子后,径自往正门而去,不久,便看到了廊下卫士的人影。
  我和沈冲随即像扶着醉鬼一样,一人一边将桓瓖架着。桓瓖嘴里含混地骂着,像极了在发酒疯。
  有值守的卫士听到动静,走来查看,刚一照面便忙不迭走开去。
  我心里明白这事有门路了,大胆起来,待得再看到观望的士卒,我作出殷勤之态,一边搀着桓瓖一边说:“将军慢些,有门槛!”
  说着朝那些人使眼色,挥挥手,示意他们躲开。那些人见得桓瓖一摇三晃骂骂咧咧的样子,连忙散去。
  走出正门的时候,值守的将官迎上前来,行礼:“将军……”
  话才出口,桓瓖已经指着他劈头一顿骂,而后粗声粗气地说,“牵我马来!我……”他打个酒嗝,“我要去承露宫见圣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