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海青拿天鹅
时间:2020-04-02 10:18:00

  只见那白烟散去,金光中,一个身影在城楼上出现。老张金冠鹤氅,手执一支塵尾,出现在城垛上,仿佛立在云端。
  老张将塵尾一甩,在空中拂过,仙风道骨,嗓音洪亮:“明光道信众听令!吾乃尊者张天师,奉教主之命,诛杀叛教逆贼蒋亢!天帝在上,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那城楼两边各有阙楼,城楼上的声音回声颇大。即便隔着有些距离,众人也已经将这话听得分明。
  蒋亢突然似明白了什么,看向我。
  我坐在席上,看着他,笑了笑。
  这时,老张又在城楼将拂尘又是一甩。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露台的四周突然也金光迸起,白烟腾空。
  就在蒋亢觉察大事不妙,想要躲开的刹那,我已经一下将他扑倒,将方才藏的那团布捂在他的口鼻上。蒋亢挣扎两下,随即没了气力。
  “那是……那是将军的首级!”只听露台下有人在尖叫,“张天师已取了蒋将军首级!”
  那话音未落,已经被沸腾般惊呼的声音盖过。我知道那是老张手里已经提起了一颗假人头。与此同时,我随即借着浓烟的掩护,从蒋亢腰间拔出刀来,将他脑袋割下,而后,往约定的方位扔下露台。
  风吹来,滚滚的白眼很快散尽,有人尖叫不已,众人再度哗然。
  蒋亢无头的尸体仰倒在露台上,手里握着剑,仿佛自己割了自己的头颅,只留下一地血污。周围的侍从目瞪口呆,却手足无措,无人敢上前来为蒋亢收尸。
  我即刻走到露台前,向众人高声道:“天帝显灵,诛杀叛逆!真龙再世,明光普照!”
  话音才落,已经有不少人跟着我喊起来。随即,呼喊之声潮水一般此起彼伏。明光道的军士纷纷面向城门跪倒,伏拜在地,口中念着法号,一遍一遍磕头。
  我再看向露台上的张弥之等人,只见看着这般情形,惊得神色各异。
  “薛将军。”我说,“天命在此,将军还执迷不悟么?”
  薛尚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神色不定。
  张弥之似觉察不妥,目光变得狐疑,看看我,又看看薛尚:“甚天命?”
  这时,只听得城楼上鼓声擂动,城下,一支明光道的军马拥着一辆马车,穿过士卒让出的道路,朝这边走来。
  车盖下,一人端坐,正是司马敛。
  待得看清司马敛的面容,众人皆惊。
  张弥之似明白过来,面色一变,即刻转向薛尚:“这是怎么回事?”
  薛敬不理会他,突然令人将张弥之捆起来。
  “张弥之篡国夺权,意图谋害东平王,”他向周围高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匹夫!”张弥之大怒,指着薛尚,“你敢造反!”说罢,他呼喝手下,将薛尚拿下。
  不料,他喝令了好几声,也无人答应,周围的侍从拔出刀来,却是指着他。
  未几,几个血淋淋的头颅被扔在了张弥之面前,都是他的亲随。
  张弥之目眦欲裂,面容几乎扭曲。
  “薛尚!”张弥之痛骂:“我待你不薄,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薛尚没有答话,抬了抬手。顷刻间,张弥之已经被人绑了起来,骂骂咧咧的嘴里被堵上布。
  而后,薛尚带着走下露台,朝司马敛的马车迎上去。
  待得那马车停下,薛尚虎虎生风地跪在面前,向司马敛一拜,道:“臣等拜见大王!”
  有了这表率,身后众人亦纷纷跟着他下跪一地,向司马敛行礼,呼喊声齐整。
  司马敛看上去颇是满意。
  他从马车上下来,亲自将薛尚扶起,微笑道:“薛将军劳苦功高,实肱股栋梁。”
  一场宴席之后,无论明光道还是诸侯,皆情势大变。
  老张这番幻术,我和他和路上商讨了许久,将每一处细节反复敲定。此计最让我不放心的,是我不能帮忙,只能由老张等人自己去做,故而施行之时,我的心一直高高吊着,唯恐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不但功亏一篑,还会累及所有人性命。
  幸好老张不愧是曹叔倚重的人,足够可靠,将幻术做得行云流水,颇为奏效。
  当日,除了一小撮蒋亢的心腹见势不妙仓皇逃走之外,其余明光道将士都重新投在了老张这边。老张仍旧穿着那身道袍,也乘着一辆车,被教众们簇拥着出来,车前摆放的头颅,已经换成了真的。
  他走到露台上,看了看蒋亢的尸首,而后,令人将这尸首和首级都吊到城墙上,曝尸三日。
  而后,他煞有介事地拜见了司马敛,以及薛敬。
  蒋亢与诸侯议事的大帐中,我和老张坐在席上,吕稷立在老张身后。
  司马敛上前,向薛敬一礼,道:“薛尚拜见翁舅。”
  薛敬露出微笑,上前深深一拜:“大王隆恩,臣愧受。”
  司马敛和气道:“这婚事,乃父王在世时定下,孤思忖已久,虽兄长离世,但礼不可废。将军乃国中元老,忠良无双,孤与府上结为婚姻,乃天作之合。”
  这话着实肉麻至极,我先前不曾他演练过,他竟能这般自然而然的说出来,着实教我惊讶。
  不过薛敬显然颇是受用,露出感慨之色。
  “臣闻大王受困狱中,特引兵马赶来,欲攻下无言,救出大王。”他叹道,“可恨那张弥之百般阻挠,竟弃大王于不顾,着实可恨至极。”
  我想,这薛尚的脸皮也十分厚,两人凑成翁婿,倒是合适。
  不过话说到此处,明光道便不可不表态。
  我朝老张看一眼,他会意,一抖塵尾,开口道:“此事,大王与薛将军不必忧虑。从今日起,明光道退出东平国,还与大王。”
  司马敛闻言,露出喜色,道:“天师大义,果义士也。”说罢,他脸上却又沉下,对薛尚道,“张弥之实乃国贼,孤实深恶痛绝。父王英灵在上,若见此贼,也必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薛敬颔首,道:“大王所言甚是。”
  说罢,他让人将张弥之带进来。
  未几,张弥之被捆着推入帐中,衣冠散乱,早已没有了先前那咄咄逼人之态。
  司马敛让人将他口中的布取走,看着他,忽而一笑。
  “丞相别来无恙,”他说,“丞相一向自诩足智多谋,不知可能料想今日?”
  张弥之看着司马敛,少顷,轻蔑地笑了一声。
  “蠢货。”他讥讽道,“沐猴而冠,当真以为你是个诸侯?先王不曾看走眼,东平国交到你手中,只会被你败光,毫厘不剩!”
 
  ☆、奇袭(袭上)
 
  司马敛听得张弥之的话, 面色登时沉下。
  “住口!”他骂道,“你勾结蒋亢取孤性命, 岂有脸面提父王!”
  张弥之看着他,没有说话, 却冷笑起来。
  “笑甚!”司马敛斥道。
  “我一向说你遇事冲动, 不愿多想, 可曾说错?”他笑罢, 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要杀你。我若要杀你,你去年已死在雒阳, 又何必费一番辛苦,将你救回东平国继位!你说是要投朝廷, 其实不过是投秦王罢了,圣上封不封你做东平王, 也须秦王说了算。你以为兖州和豫州诸侯为何要反秦王?他是大长公主亲弟, 他是何品性,大长公主最是清楚。你且看着,待这天下一统,秦王首先对付的便是诸侯!你莫忘了你也是诸侯,你今日帮着秦王杀诸侯, 他明日便要杀你!”
  说罢,他忽而看向我:“还有你。莫以为我不知你和秦王的勾当,这些主意八成与你这妖妇脱不开干系!只恨我鬼迷心窍,不曾将大长公主的告诫当一回事, 否则就算是为了东平国,我也要将你千刀万剐!”
  我有些诧异。
  这张弥之果然有些胆识,一番话慷慨激昂,貌似在骂司马敛,却句句为自己辩驳。且到了这般时候,他还不忘玩一玩离间,顺手将我带了一把。
  “安敢口出狂言!”吕稷大怒,上前呵斥道。
  我将他止住,看向张弥之,笑了笑。
  “张丞相不愧是东平国第一能臣,果然口齿伶俐。”我说,“照丞相所言,诸侯反叛,乃是出于自保?”
  张弥之“哼”一声,道:“此事人人皆知。”
  我说:“丞相所说的人人是何人,我不知晓;方才丞相列出的种种,我也且不分辨。只有一件事,我想先问一问丞相。丞相可还记得去年在雒阳的时候,在秦国长史谢浚面前说过的话?”
  众人皆露出讶色。
  张弥之目光一闪,面不改色:“我与谢浚是有些来往,说过的话也有许多。”
  我说:“此言甚是,张丞相若不记得,我便替丞相回忆回忆。那时,秦王告病,先王欲令二王子接手辽东兵权。为此,丞相曾亲自向谢长史提起过此事。丞相那时说,二王子若在辽东掌兵,对王世子乃是大患,故想请谢长史帮一个忙,在二王子去辽东之后,将二王子杀了。”
  张弥之闻言,面色一变。
  “胡言乱语!”他即刻道,“绝无此事!”
  “自是有此事。”我冷笑,“丞相说这话的地方,就在董贵嫔的宫中。那日,丞相和谢长史一道入宫去见董贵嫔,这些话都是在董贵嫔面前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丞相和谢长史还在宫前遇见过大王,二人在董贵嫔宫中坐下之后,丞相先与谢长史说到此事,谢长史说了些牢骚话,丞相便提起了此计。”
  听得这话,司马敛的神色动了动。
  那日在宫前,张弥之将司马敛挖苦了一番,让他十分没有面子,想来他不会忘记。
  “你莫含血喷人!”张弥之怒道,“若我说过,凭据何在?”
  “凭据么,”我不紧不慢道,“那日董贵嫔和谢长史都在场,待将来到了雒阳,自可当面对质。若丞相问我从何处得知此事,实不相瞒,那日我为了营救圣上和太后出宫,早早躲在了董贵嫔宫中,丞相这些话,一字不漏,全入了我的耳中。”
  说罢,我看向司马敛,道:“大王明鉴,也正是因得此事,谢长史和秦王皆对丞相深以为耻,亦知晓先王是错信了小人,方落得一身骂名。我来东平国之前,秦王曾对我千叮万嘱,令我务必救出大王,以承继国祚,重振声名。大王,若秦王果真容不得诸侯,又何以在夺下雒阳之后厚待诸侯,遣大长公主去与济北王和谈?二州诸侯得以集结成军,岂非正是秦王信任所致?论亲疏,这些诸侯与大王皆血亲,济北王举事之时,还以为先王报仇为号。可大王身陷囹圄之后,除了东平国自己这两万兵马,可有一人回头来救大王?这两万兵马就算来到了范县,也仍有人打算因一己之私弃大王不顾!相较之下,还不如秦王待大王仍有叔侄之情,岂非教人欷歔?”
  司马敛看着我,面色不定。
  张弥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镇定,怒视着我,嘴里喋喋不休地骂道:“妖妇!你颠倒黑白诬陷忠良,我……”
  话没说完,突然,一把刀直直透入了他的胸口。
  张弥之瞪大了眼睛,抬眼望着前方。
  司马敛冷冷地看着他,手握刀柄。
  众人皆震惊,看着张弥之口吐鲜血,脸上的不甘之色渐渐变得灰败。
  少顷,司马敛把刀拔了出来,张弥之倒了下去。
  司马敛不紧不慢地将刀上的血迹在张弥之的衣服上擦干净,收入鞘中。
  “拖出去。”他对左右吩咐道,“运回无盐城,曝尸三月,不得收敛。”
  侍从应下,忙将张弥之尸首拖了出去。
  “回击雒阳之事,不宜拖延。”司马敛转过来,对老张说,“明日便可开拔,未知天师这边如何?”
  他说话这语气有几分恭敬,显然也是被方才那场幻术所镇住,不明就里,当真以为老张有法术,
  老张道:“明光道亦仍可与东平国弟兄共击兖州。”
  我看老张一眼,心中有些诧异。
  “如此甚好。”司马敛道,说罢,看了看我,“云夫人有何见解?”
  我说:“虽然我等手上有任城王和高平王,但二者兵马折损,当下加起来不过两万。相比之下,济北王有十万,若不用些手段,只怕难以越过。”
  “用甚手段?”司马敛道。
  “济北王的家眷都在明光道手中,可以此谈判,劝济北王投降。”我说。
  “只怕此法行不通。”薛尚忽而插话道,“蒋亢昨日来到范县时,将济北王家眷也带了来,已经交给了济北王的人带往兖州去了。”
  听得这话,众人皆吃惊。
  “当真?”我不解,“蒋亢为何如此?”
  “恐怕也是为了结盟。”这时,老张道,“我等今日潜入城中时,线人也曾禀报此事。我教占了鲁国、济北国、东平国,蒋亢与济北王媾和,兖州诸侯甚是不满,蒋亢以示以善意,缓和诸侯情绪。”
  司马敛哼一声,冷笑:“济北王打的好主意,将自家家眷接走,却当孤死了一般。”
  我沉吟,道:“如此,我等唯有加紧出发,奇袭济北王,方可破此局。”
  众人无异议,又商议一番之后,分头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出门办事,明天写多点。
 
  ☆、奇袭(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的时候忘了说,这个文正在着手结局,需要一点时间梳理。按鹅式宇宙惯例,从明天起请假一周,下周三(18日)复更~
  回到歇宿之处时, 我将老张叫住。
  “你要领兵去兖州?”我问他,“按我等原先计议,你须留在此处,等曹叔曹麟到来。”
  老张道:“此事,我考虑许久,终以为不宜留下。”、
  “怎讲?”我问。
  “女君可想过, 明光道将来的出路?”老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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