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海青拿天鹅
时间:2020-04-02 10:18:00

  我叹口气:“虽是问过,但我等卜卦之人,忌讳问自身之事,我不敢明问,只问了个旁的。”
  “哦?”惠风精神一振,“什么旁的?”
  我眨眨眼:“你可知,如何知晓男子是否对你有意?”
 
  ☆、第75章 浴房
 
  公子三人还在堂上聊着天, 没有回来。
  子曰,三人行, 必有我师焉;而祖父说,凡事不可唯信一家之言, 最少也须得在二人身上验证, 方可定夺。我认识的人里面, 跟我一样为美色倾倒又跃跃欲试的人之中,唯惠风鹤立鸡群。故而我将桓瓖的主意透露给她, 她一定会转头就上手去试,说不定还会告知别的侍婢。这样,我便可坐等她告知我别人身上得来的成效。
  果然,惠风比我心急,说我既然是来侍奉沈冲的, 就该尽职尽责,不由分说地将我推出门去。她一副如获至宝雄心勃勃的样子,非要我走开,勒令不得打扰。公子房中剩下的活计都是叠衣服之类我讨厌的麻烦事, 于是, 我十分放心地交给了她, 然后径自去了沈冲房里。
  沈冲这边的事情倒是不多, 我重回宝地, 在内室里悠哉地四处观赏了一番, 然后像从前照顾他的时候一样, 看天色不早, 吩咐仆人去备下供他沐浴的温汤,又将他的寝衣拿出来,熨得平整。
  我面上平静,心里却很是跃跃欲试。
  说实话,惠风方才说的那些当真撩人,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不过作为一个守规矩惯了的人,我还是倾向于先试试桓瓖说的那些。
  我无情趣?心里鄙夷地想,开玩笑,云氏的人,想干什么干不成?
  虽然公子来了是个麻烦,不过我毕竟是奉命来淮阴侯府侍奉沈冲,自然可光明正大地留在沈冲身旁。
  如我所愿,沈冲走入房中,见到四下里准备得齐整的物什,露出些意外之色,却似乎甚为满意。
  “都是你备下的?”他问。
  我颔首,正要开口,忽而想起桓瓖的话。
  含情脉脉……
  我轻声道:“时辰不早,表公子该洗漱歇息了。”说着,我望着沈冲,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看上去温柔。
  也不知是不是此法奏效,沈冲看着我,莞尔,走到屏风前更衣。
  我忙走过去,道:“表公子,我来。”
  虽然前面失败了,但为他更衣仍然是个好时机。因为这时,乃是仆婢和主人之间最放松的时候,可说些体己的话,世间多少不清不楚的主仆关系都是因此得了开端。
  我将沈冲的衣裳宽下,没话找话:“表公子今日觉得如何?伤口可还疼?”
  “早已不疼。”沈冲说着,有些无奈,“不过是我父亲他们放心不下。”
  我莞尔,正想再继续温声软语地跟他说些废话,忽然,身后传来门推开的声音。
  转头看去,我愣了愣,是公子。
  他手里拿着一杯茶,自顾地走进来。
  公子与沈冲自幼相熟,一向无所避讳。沈冲亦无讶色,看看他,道:“你还不歇息?”
  “不累。稍后还要去与堂上舅父叙话。”公子说着,走到一旁去,在榻上坐下。
  沈冲道:“这般夜里,还有甚话好叙。”
  公子抿一口茶,放在一旁:“许是要问我朝中之事。”
  沈冲不多言语,转回头来,继续让我更衣。
  室中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衣服扯动的窸窣声。我将沈冲的外袍解下,挂到衣架上时,不由地瞥向公子,却发现他也看着我。
  他无所表示,那目光却似藏着些意味,让我忽而有些心虚。
  我转回头去。待得将衣服挂好,我再回头,发现他仍然盯着。
  我:“……”
  “霓生?”这时,沈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的手臂微微张着,神色无奈:“你又发愣。”
  我忙过去,替他将长衣除下,最后,将一件裘衣披在他的身上。
  沈冲受伤之后,淮阴侯府对他的一应起居都甚为讲究,在院子里专门另起了浴房,每日必以药浴清洁。
  他虽然不似公子那般受过我恐吓,不至于脱衣之后便不许人窥觑。但沈府之中仆从众多,伺候他沐浴有专门的男仆,倒不必我来做。
  待沈冲披着裘衣出去,我看向公子,他也看着我,倚在凭几上,一副慵懒之态。
  “公子方才为何一直盯着我?”我问。
  “我未盯着你。”公子一脸坦然,“我在看逸之。”
  “看表公子做甚?”
  “有人与我说逸之待人甚是温文,”公子抿一口茶,不紧不慢:“我便来看看,如何温文。”
  我:“……”
  “哦?”我力求就事论事,道,“公子看出了什么?表公子可真如我所言?”
  “逸之如何温文,我尚未有许多感触。”公子不屑道,“不过你倒是一直在傻笑。”
  我面上一热,瞪起眼:“我何曾傻笑过?”
  “你自己不觉罢了。”公子道,“逸之一向宽和,想来是因为他遇得痴傻之人更为和颜悦色,故而显得温文。”
  我正待要与他辩驳,门上忽而传来轻叩。
  “桓公子。”外面传来一个温柔可人的声音,却是惠风,“君侯请公子去前堂一趟。”
  公子应了一声,起身来。
  我看他出门,正习惯地也要跟着去,公子忽而回头。
  “你跟着做甚?”他说。
  “公子不是要去叙话?”我说,“自是要侍奉公子更衣。”
  “你不是要侍奉逸之,将我那边丢给了别人么?”公子低声道,似笑非笑。
  他说话的时候,离我很近,气息似有似无,触在了我的鼻尖。
  那双眼睛看着我,似别有意蕴。却在我怔忡之时,他转身离开,自往门外而去。
  我站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再跟出去看,却见他走得甚快,连同惠风一道,消失在了廊下的转角。
  心底无语。我服侍沈冲怎么了,那不是长公主要我过来的么?他也跑过来,我自然不好两头侍奉,让别人帮忙又有甚要紧。方才他那般模样,仿佛却似全是我故意而为……
  虽然,我乐得如此也是事实。
  我觉得,公子似乎看出了什么。
  可先前沈冲重伤之时,我每日陪在他身旁,也不见公子有甚不高兴。
  是因为我夸沈冲温文的时候,他看出来了?
  我想了想,可那也是众所周知之事,连公子也称赞过沈冲性情宽和知礼,从不为难别人。
  看出来了又如何。心底一个声音道,你虽是他的奴婢,但喜欢谁他又管不着。
  也不知道见贤思齐……我腹诽,决定不再理会。
  我留在沈冲房里没有走,打算等他回来。
  这自是为了我那未完成的试探。
  可惜沈冲的身体已经大好,不必再有人时时陪侍在前。且他一向行为端正,不喜欢仆婢与他共室而居,故而我此番回来,不能像从前一样与他共睡一室。
  世事无常。这于我而言,自是莫大的损失。我的床榻已经被收了起来,自然也不好像从前一样赖在里面。所以我既然心怀鬼胎,就须得抓紧机会。
  与更衣比起来,最最上乘的**时机,便是夜里入寝之前。尤其是沈冲这样的士人,无事喜欢与人谈论谈论读书心得,但凡侍婢腹中有些文墨,总能聊出些触碰人心的话来。我知道不少讲究格调的文士身边的姬妾,都是因此得手。可惜沈冲夜里不饮酒,否则这般寒凉之夜,正好喝上两杯,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之后,两情萌动,加上为他宽衣解带,自然可饱暖思什么欲……咳咳。
  至于要做什么,我心中也早有了计较。
  沈冲和公子一样,也喜欢听我讲故事。不过区别在于,当年我给公子讲故事,是因为要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光。而给沈冲讲故事,则是因为我图谋不轨。
  沈冲是君子,从来不多事,该就寝便就寝。我服侍他躺下的时候,给他拉上褥子,他乖乖地一动不动。不像有的人那样,不是要人掐背就是要人讲故事。对于我这种懒惰的侍婢,如果换了别人,这是甚好。然而我每天都想跟沈冲多说些话,好让他对我的好感再多一些。而讲故事便是一条上佳的捷径。
  不过起初,是沈冲先问了起来。
  那日,他身体已经恢复了些。晚上躺在榻上的时候,他忽而问我“霓生,听元初说,你会讲故事。”
  我一愣。
  沈冲看着我,唇含浅笑:“我还睡不着,你也给我将一个,如何?”
  这自是是天赐良机,我心头雀跃一喜。
  “表公子想听什么?”我问。
  沈冲道:“你最喜欢哪一类?”
  我最喜欢杀人奇案,不过我懂得投其所好的道理,自然不会傻到直说。
  “我喜欢古今贤人的轶事。”我温婉道。
  沈冲颔首,却道:“我听元初说,你给他讲过一桩古井抛尸案,最为曲折离奇,你也与我说一说如何?”
  我:“……”
  公子这个口是心非的,也不知沈冲从公子那里知道了我多少事。我记得我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明明说这事上不得台面,切不可说与他人误人子弟。原来自己听了之后,却是跟人炫耀去了。
  不过既然是沈冲所邀,我自然不会拒绝。
  沈冲听得很是认真,就算我给他讲到了最恐怖地方,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也是你那乡中传下的?”他问。
  确切地说,不是。
  那是我某个无聊的先祖,记在无名书里面的,还有更无聊的先祖在后面批注说此事犯案手法独特颇可借鉴云云。
  “我老家的乡人最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表公子莫吓着了。”我说。
  沈冲莞尔:“佛曰大千世界,便是奇奇怪怪之事也自在其中。”
  这话听上去果真顺耳。
  不像公子。
  我每次给他说这类故事,他明明也听得出神,最后却总要评论说这些旁门之事终非正道,便为了报冤报仇,也非君子之行。
  “如此,日后我每日都给表公子讲故事。”我心情愉悦道。
  沈冲莞尔:“好。”
  我仍记得那时,他看着我,双眸映着灯光,温润而深邃。
  从此以后,我每夜睡前都给他讲。而沈冲一向是个绝佳的听众,从不像公子那样对内容挑三拣四,一个不如意又让我换下一个,还喜欢跟我争辩……
  我正想着,忽而觉得身上有些凉。
  时未入冬,沈冲的卧室中也不曾生炭火,然而深秋时节,已经有些冷。我看看身上单薄的衣裳,方才想起来,先前在公子房中收拾物什的时候,我觉得有些热,将外面的厚衣脱了,放在了榻上。
  公子房中……我走出门口,朝廊下那边望了望。沈冲大约一时还不会回来,我还是到公子房里去,先把外衣穿上才是。
  打着主意,我不再耽搁,朝公子住的屋舍走去。夜色已经有些深,待得到了门前,只见里面仍然点着灯。
  我正要叩门,忽然,想起方才公子刚才那别扭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下,正想着进去如何先开口,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回头,却见是个沈冲院子里的侍婢。
  “桓公子不在室中,他刚到汤苑去了。”她说。
  我讶然:“去汤苑做甚?”
  “去汤苑还可做甚?”她笑了笑,“自是入浴。他从堂上回来时,问府中可有入浴之处,惠风便带他去了。”
  我愣住,片刻,忙又问道:“他去了多久?”
  那侍婢道:“去了好一会。”
  我看着她,怔住。
  “霓生!”这时,不远处有人朝我招手,“我家公子回来了,让你过去一趟。”
  我应下,暂且将心思抛开,往沈冲的房里走去。
  待得进了门,只见沈冲果然回来了。
  他的鬓发上浸了些水汽,看上去湿润黑亮。而因为刚刚沐浴过,他的脸色甚好,神采奕奕,分外俊气,让人眼前一亮。
  “你去了何处?”沈冲问我。
  我答道:“我方才觉得凉,回房里去取衣服。”
  “哦?”沈冲看看我的身上,却笑了笑:“你的衣服呢?”
  我回神,这才发现我想七想八,竟是把正事忘了。
  我不禁哂然。
  “你不若先去将衣裳取来。”沈冲颇为体贴地说。
  “无妨。”我笑了笑,“室中不冷。” 说罢,拿起一块巾帕走到他身前,给他擦拭头发上的水。
  沈冲没有言语,在榻上坐下,任由我擦拭。
  我盯着手上的巾帕,一边擦着,一边又想起了方才那侍婢的话。
  照理说,我觉得我不该多事。公子说了不要我服侍,我就不该跟着,否则到了他面前,他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损我的话来。
  心里“哼”一声。
  我一边给沈冲擦着头发,一边想,他既然这么无所谓,那便让惠风去服侍好了。
  “……霓生。”忽然,沈冲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回神,只见他看着我:“轻些。”
  我一惊,发现自己竟是用了力气,他发根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红。
  我窘然,忙抚了抚,不好意思地问:“疼么?”
  “不疼。”沈冲神色无奈,“你今日总在走神,可是有心事?”
  我讪讪,道:“表公子哪里话,我怎会有心事。”说罢,我将外衣披在沈冲身上,道,“时候不早,表公子还是到榻上去吧。
  沈冲依言起身,往榻上而去。
  我跟在他后面,心里却又想到了惠风先前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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