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云霓
时间:2020-04-02 10:35:21

  卫所上有官员认罪,朝廷的抚恤金被他们贪墨,所以那些英勇杀敌,为此伤亡的将士和家人得不到半点的安抚。”
  宋成暄清冷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每次战事仍旧是这些普通的军户和募兵冲在前,你们视他们为身份卑微的下贱之人,”说到这里他看向将士,“何为下贱?”
  校场上的将士喊起来:“临阵退缩、胆怯叛逃。”
  宋成暄道:“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是袍泽,为了此战他们舍出性命,有的人甚至尸沉大海。
  你们这些霸占他们军功之人,到了战场上通敌卖国,畏惧奔逃,才是真正的下贱。
  此罪在军中该当如何?”
  “杀……”
  将士们的吼声震天响,仿佛要将积压在心中依旧的怨气全都发放出来。
  宋成暄伸手丢下了手中的令牌,那些行刑的兵勇立即手起刀落。
  鲜血喷溅而出,几个头颅立即落地。
  闫二老爷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那个方才还活生生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闫老太爷跺脚捶胸,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然后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你们草菅人命,”闫二老爷抱着闫老太爷,大声地道,“你们手中没有证据,也没有审问就这样……这样……杀人……你们……没有王法……
  你们怎么敢这样……”
  “我们愿认罪,全凭朝廷发落。”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郑大老爷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我……贿赂总兵官,为家中子弟买军功,我愿认罪。”
  郑大太太惊诧地看向郑大老爷,她没想到老爷会在这时候说出这种话。
  郑大老爷攥起拳头,宋大人方才提起“袍泽”二字,他心中不禁一酸,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崔颢站在那里。
  崔颢望着校场上发生的一切,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
  郑大老爷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候无法开口,崔颢被人送去了军营,成了最低贱的兵勇,拼了命才换来了军功,可依旧被人看不起,被闫家打成那般模样,被他和郑家所嫌弃。
  崔颢做错了什么?
  不管崔颢是不是谦哥,都没有错。
  错的是他们。
  那一刻他彻底悔悟了。
  郑大老爷想到这里再一次转头去看,目光所及处空无一人,崔颢已经不见了踪影。
  郑大老爷哂然一笑,他得谢谢崔颢,不管崔颢是不是谦哥,都让他迷途知返,那孩子是来救他和郑家的。
  郑大老爷转过头来,在那些逃兵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志哥。
  好,很好,他便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郑大老爷向衙差走过去。
  “不是老爷,是我,”郑大太太道,“是我,是我去买的军功。”
  “有什么分别吗?”郑大老爷淡淡地道,“我早说过,你我本就同罪。”这是他们应该有的下场。
  郑大太太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身子一软摔倒在地,捂住头痛哭起来。
  ……
  徐清欢看着郑大老爷夫妻被衙差带走,没想到郑家人到了最后会有这样的醒悟。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从耳边响起。
  徐清欢并不惊讶,也没有转头去看慧净大师:“大师是来超度亡魂的吗?”
  “女施主说的对,但也不对,”慧净大师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需要超度,女施主和那位男施主,你们身上的戾气已经太重,若是这样下去,将来恐怕酿成大祸。”
  “哦?”徐清欢转头微笑,“我以为大师是方外之人,只需看云卷云舒,大师是觉得我们做的不对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劝说
  慧净大师脸上仍旧是悲悯的神情,他捻着佛珠看着校场上那些尸体轻声念着佛经。
  等到兵勇将尸体都搬走,慧净大师才抬起眼睛,此时此刻他的双眸中已经有泪光:“施主请看。”
  慧净大师伸出手指向那些观看行刑的人群,人群中许多人哭作一团:“军中有军法老衲能够理解,为何要做得如此残忍,让他们看到行刑这一幕,心中必然生出万千怨念。
  那位宋施主今日之作为,又何尝不是为他自己立威,这世上有许多痛楚都是伤害与报复,许多人都利用人的七情六欲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宋施主用这些人的性命,得到了将士的拥护。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又能说的明白?”
  徐清欢转头看向慧净:“大师这是在发问,还是为自己寻找解脱?
  律法和佛法本就相通,都是劝说、约束而后惩戒,正因为有律法约束,让世人望而生怯,才会制住诸多恶行,才能有机会,以佛法规劝世人放下恶念,既然如此,大师就不该质疑宋大人今日的举动。
  律法,并非就是为了杀人,而是告诫和威慑,他们的死会为常州军营带来转机,若没有人惩恶扬善,没人遵循忠、信、笃、诚,佛法又要立足于何处。”
  徐清欢说完这些顿了顿:“慧净大师,我说的对不对?”
  慧净大师慈悲地看着徐清欢:“阿弥陀佛,没想到施主还有这般见解。”
  徐清欢接着道:“相反的,有人总以善意的面孔示人,背地里却用阴谋诡计,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人前道貌岸然,笼络人心,面皮之下是一副狰狞的鬼脸,这样的人,就算佛祖也救不了他。
  每个人都要向善,然,却不能活在虚假之中。
  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徐清欢微微一笑:“倭人攻打常州的时候,如果没有宋大人带领常州水师在前奋战,倭人必定从这里登陆,到时候大师可要去倭人面前讲佛法?
  可盼着他们能够放过那些无辜百姓吗?”
  “阿弥陀佛,”慧净大师道,“无论何时,慧净都会尽自己所能。”
  “大师没有这个能力。”
  徐清欢说出这样的话,慧净大师身边的沙弥抬起了头,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可以感觉到他们对徐清欢冒犯慧净大师十分不满。
  徐清欢却并不在意那些目光:“常州真的成为一座乱城,大师也只能跪在佛前流泪,又或者被人保护着远走高飞,大师身边还有信徒,百姓面前只有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
  大师没有立场质疑宋大人,没有宋大人和将士们在前奋战,大师岂能如此安然的日行一善,本来我也觉得大师是位高僧,现在却怀疑大师的用心。”
  沙弥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能对主持大师这般……”
  “不得无礼,”慧净大师道,“老衲与女施主论佛法,参详佛法本就是质疑再论证,你这般妄言可见心不静。”
  沙弥被斥责地低下头。
  慧净大师又再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倒是通透,但是女施主有没有想过,宋施主能有今日靠的又是什么?敌友和善恶一样,就是眼前所见的吗?
  老衲很喜欢女施主,女施主对佛法有独到的见解,若是有机会,还请女施主到寺中多多相见。”
  慧净大师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世人在难过时,无处诉求,就要有佛法为他们解惑,这样他们才能好好生活下去,若是这世上都没有痛楚,老衲也就不用站在这里。
  女施主从第一次见到老衲时,就心存疑惑,将老衲当做大敌,老衲并非女施主的敌人,相反的,老衲也想尽自己一份力。”
  慧净大师将目光落在宋成暄身上,一双眼睛中颇有深意:“老衲之所以会说方才那些话,也是想要警示两位施主,过强则易折,过刚则易断,两位施主虽然都聪慧,但也有想不到,力不能及之处,必然需要老衲解疑。
  宋施主和女施主这一路走得如此顺利,每破一个案子就必有收获,常人在任十年也未必有这样的机遇,这些案子也成就了两位施主,但是脚下的路还很长,世间之事变化莫测,一直有这样的助力,假以时日才能一飞冲天。”
  慧净大师最后的话不再是禅语了:“希望两位施主仔细思量,就像女施主说的那样,这世上有太多不平事,我们都是为此而来,是友非敌,有些人看起来心狠手辣,其实怀揣善意,就像女施主方才说的那样。
  人不能着眼与现在,而是要看将来,究竟死一人救百人是大义,还是死百人救一个人是善果,正因为看不到最终的结局,世人才会彷徨。”
  慧净大师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他就是这样劝说大师的吗?”
  徐清欢的声音从慧净大师背后传来:“心不正的人做什么都是错,心正不会任由你们颠倒黑白。”
  慧净大师握着佛珠的手微微一动,半晌叹了口气:“女施主何必如此擅斗,你的法子未必就能救人,等下次再见的时候,女施主定然就知老衲的苦心,还是那句话,两位施主需要老衲。”
  慧净大师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真诱人。
  徐清欢看向雷叔:“无论是谁想要接手常州,都想要慧净大师这样一个得道高僧相助,大师劝说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与他一起联手……”
  所以慧净大师才会来到军营,为伤兵治病,才会要展露自己的手段,以期得到宋成暄的认同。
  不管是王允、苏纨,还是慧净大师,只有与他们对峙过的人,才知道他们的本事,有这些人帮忙自然会事半功倍。
  否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就这是慧净大师所谓的,过强则易折。
  她遇到的案子,可谓每个人都不同,王允看似刚正,苏纨用怀柔的手段,慧净大师又惯会迷惑人心。
  雷叔道:“慧净方才说的,大小姐的法子未必能够救人,指的是什么?难不成是眼下的案子?”
  慧净的意思无论她怎么做,结果都无法挽回。
  也就是说,一切都会像前世一样发展。
  会吗?
  那就试一试,看看谁会折在谁手中。
  徐清欢道:“慧净大师太过自大,他忘记了一点,谁也不会与小人和草包为伍。”在她眼中,这些人都不值一提。
  ……
  闫家悄悄打开了后门。
  闫大太太先走出来,确定四周没有人在,她这才将闫四小姐拉出来:“快走过吧,再迟可就来不及了,等老太爷和二老爷回来……你定然会吃苦头。
  快走,快走,别再犹豫了。”
  闫四小姐攥紧了闫大太太的手,眼泪落下来:“我走了,大伯母该怎么办?”
 
 
第三百六十八章 惊变
  “没关系,别管我,”闫大太太道,“家中出了事,我一时不查没有看住人,这样就能遮掩过去。
  找不到真凭实据,他们总不会打死我,你就不一样了……”
  闫大太太说着将手放在闫四小姐头顶:“你二哥若是有闪失,他们就会将这笔账算在你头上,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你,到时候再让家中婆子检查了你的身子,去族中说你败坏家风在先,族中不但不会有人为你说话,还会帮忙做遮掩。”
  闫大太太说的都是实情,闫四小姐听到这话不禁哽咽:“都是我害了大伯母。”
  “别这么说,”闫大太太搂住闫四小姐,“你大姐去的时候,我就将你当做亲生骨肉,怎么还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再被他们害了,你若是不肯走,一会儿争执起来我就算拼死也会救你,只不过……就怕我们娘俩都会死在他们手中。
  快走吧!”
  闫大太太再一次催促,闫四小姐终于答应。
  “我说的那些话都记好了吗?”闫大太太不放心地嘱咐,“等我这边脱了身,就去给崔颢送消息,告诉他,你平安无事,我们只要按照计划进行,绝不会出差错,等风头过去了,崔颢悄悄寻到你,你换个身份与他成亲,留在北疆好好生活,这样他不用做逃兵,你也可以平安。”
  闫四小姐点点头,感激地望着闫大太太:“大伯母,您待我这样好,可惜我不能侍奉在您身边。”
  闫大太太向周围看去:“快点吧,时辰不早了,他们也许就要回来了,”眼见就要分别,她忽然又想起来,“你没有跟别人说吧?”
  “没有,”闫四小姐道,“大伯母说的对,现在不能让崔颢知晓,否则他会为了我离开燕山卫,只有等我真的逃离了闫家,我才能告诉他,免得他被我连累。”
  闫大太太伸手帮闫四小姐整理了斗篷:“走吧,会有人接应你,别害怕。”
  闫四小姐不再耽搁,快步走入了黑暗之中。
  闫大太太站立了一会儿,等到四周再也没有了响动,这才转身走进了家门。
  闫大太太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旁边传来声音道:“母亲,怎么样?她走了吗?”
  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闫大太太一哆嗦,等看清了旁边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她才道:“走了,都很顺利。”
  闫家大爷点点头:“那就好,母亲,我们一起回屋子里吧,祖父和二叔他们就要到家了。”
  闫大太太陪着闫大爷进了屋,又为闫大爷脱了鞋,将他扶到床上躺下,坐在一旁拿起了书慢慢地读起来。
  闫大爷听着母亲的声音慢慢闭上眼睛,似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不过过了多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闫家管事禀告:“大太太,不好了,二爷被斩了。”
  闫大太太惊呼一声,却妥当地将书本合上放好,这才问管事:“怎么回事?”
  管事道:“军中那宋大人说二爷通敌叛国,行了斩刑,老太爷听到消息就晕厥了过去,大老爷让我回来送信。”
  闫大太太转头看了一眼闫大爷,然后快步走出去安排,不消片刻功夫闫家下人抬着闫老太爷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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