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欢将于夫人的话说了:“从前朝廷上下只当于皇后装病是要与太后娘娘斗法,因为于皇后每次病得都太巧了。
明明之前还好端端的,太后娘娘提及抬新人入宫,于皇后就会突然病倒。
宫中有半点的风吹草动,于皇后都要病上一场,太医把脉又看不出有什么严重的病症,就连皇上翻某位贵人的牌子,皇后娘娘都会病得让整个坤宁宫大乱。
世上原本没有这样凑巧的事,所以大家只会觉得于皇后是心性善妒……
宫中为了争宠用各样的手段都屡见不鲜,也难怪大家会先入为主的觉得这是用的手段,不过病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下毒却能随时操控皇后娘娘的‘病情’。”
“他们还真是……这样死于忌惮地对皇后下手,于家祖上曾是儒学大家,于皇后的父亲带着人一心修书,远离朝廷争斗,于家上下没有人能够为于皇后撑腰,于皇后只能如俎上鱼肉。
当年皇上刚刚登基,太后不好对皇帝多于管束,对入宫走动的女子也是精挑细选,早就想到了即便皇上肯顺着她的心思娶张氏的女子,皇上能选上的女子,也都逃不出她的掌控。”
说完这些徐太夫人皱起眉头:“太后娘娘表面上看起来和善,也不会太过袒护张家,其实什么事都不能逃出她的算计。”
前世也是如此,即便张家后来被宋成暄压制,太后娘娘却还能在宫中主持大局,皇帝对太后又是防备又是依仗。
徐清欢道:“不过这次给皇后娘娘下毒,皇上应该不会不管不问吧,除非……皇上知晓此事。”
可一个娘家无权无势,病倒在床的皇后,对皇帝又有多少的好处呢?皇帝若想要立个皇后与太后为敌,也应该很找个能威胁到张家的势力进行扶持。
不过没关系,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很快就会知晓。
于家再没有权利,于国丈身后还有一群能为他伸冤的学生。
“祖母,”徐清欢道,“等一会儿清悦来了,我们一起打叶子牌吧。”
“好,”徐太夫人笑起来,“让大厨房准备些点心,我们祖孙几个好好乐一乐。”
屋子里说完了话,徐青安才被杨妈妈放了进来。
“祖母,”徐青安没有问为何拦着他,直接将手中的食盒摆在桌子上,拿出里面的点心,“祖母、妹妹快尝尝,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徐太夫人看着自己这个不拘小节,又心胸开阔的孙儿,不禁失笑。
屋子里其乐融融。
徐青安和徐清欢、清悦几个陪着太夫人一整日,徐清欢和清悦将太夫人扶到床上歇着,两个女孩子又叽叽喳喳说了一阵,徐清悦这才坐车离开。
送走了所有人,徐清欢又与徐夫人一起吃了茶,这才回到院子中。
坐在亭子里,抬起头看那天边的夕阳,徐清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人总是在经历了波折之后,才会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
徐清欢写了一会儿字,又拿起书来看。
天渐渐黑下来,凤雏站在旁边昏昏欲睡。
“你去歇着吧。”徐清欢吩咐道。
凤雏揉着眼睛:“不……我要陪着小姐,小姐不睡我也不睡。”
徐清欢不禁失笑,也只能由着凤雏。
“大小姐,”银桂进门道,“宋大人与侯爷说完话,已经走了。”
徐清欢点点头。
皇上下令捉拿城中的乌斯藏人,弄不好就会出乱子,京中各衙门都忙碌不堪,兵部的洪大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日子当真难过的很,多亏还有父亲和宋大人可以商量对策。
徐清欢不由地想到了洪家大小姐,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正思量着,只听窗子上传来清脆的敲击声响。
“是我。”
清亮的声音传来。
屋子里的凤雏立即精神抖擞,快步走上前,抱起了窗台的肥鸟:“大小姐,奴婢困了,奴婢先去睡了。”
然后一转眼的功夫就离开了屋子。
就在凤雏关上门的瞬间,屋子里多了宋成暄的身影。
爬窗子。
徐清欢怔愣在那里,宋大人怎么能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
思量间,她对上了宋成暄那双幽深的眼眸,他目光平静,仿佛已经将所有的嘈杂和繁乱阻挡在外。
比起往日的冷淡,宋成暄脸上略微多了几分温和:“你都知道了?”
以她的聪明,很快她就会有所觉察,从兵部衙门里出来,听说她去了于家……于皇后病重多年,她此时去应该是发现了线索,要向于家求证。
既然到了这一步,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她怎么会不清楚。
自从得知这消息,宋成暄就在议事时屡屡失神,终于送走了洪传庭,由于天色已晚,他也不能在徐家逗留。
走出徐家大门,牵着马前行时,他将缰绳丢给了永夜,转身翻过了安义侯府的院墙,一路到了她的院子里。
一盏灯还亮着,隐约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床边的书案旁,她果然没有睡。
宋成暄上前敲响了窗子,听到屋子里凤雏的说话,他也就推开窗子跃进屋子里。
灯下,她拿着一本书,平静地坐在那里,素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慌乱,看起来和往日里没什么差别,仿佛那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他的心不禁一紧。
第四百六十七章 感激
徐清欢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桌子上,她奇怪的是宋成暄一直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那里。
是奇怪她为什么没有惊慌吗?
若是没有前世的经历,她或许会一时沉浸在担忧和悲伤中,可她是在绝境中挣扎过的人,早就尝遍了其中的苦痛,心中已经学会释然,再说这毒只要不加深,也不见得就会像前世那样凄惨死去。
张家,李家,那些算计过她的人,如今就不能再动她分毫。
想到这里徐清欢抬起头来:“对不起,宋大人,我的事让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宋成暄搂入了怀中。
他不说话只是俯下身抱着她,那双温热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背,要给她些许安慰和支撑。
徐清欢本来还有话要说,顿时哽在了喉咙里。
宋成暄垂下头听着她的呼吸声,她的脸上那看淡生死的安然,仿佛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而他只能那般看着,无能为力。
他也不怕死,尤其在父母被杀之后,他挣扎着活下来,面临困境都要竭力抗争,都是为了将来要为父母复仇。
上了战场更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不能统帅大军,更无法与强地抗争,死得其所也是一种选择。
可方才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恐惧。
宋成暄道:“小时候家中巨变,我靠着恨意才能活下来,恨皇帝,恨那些证实我父亲是反贼的人,其中自然也包括安义侯,如果不是在凤翔遇见了你,我怀疑你有所图谋,大约也不会再与安义侯府的人有往来。”
徐清欢点点头,她明白宋成暄那时的心情,如果换做是她,不会比他做的更好,为了证明魏王爷是被冤枉的,为了能活下来,他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可想而知,她也无法去想象,那么小的孩子如何能每日与那些海盗周旋。
为了怕被人认出,常年漂泊于海上,直到长大之后面容有了很大的变化这才投身军中,可这只是刚刚走上这条复仇之路,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安排,他不会去查安义侯府当年有多少苦衷,在皇权下低头的安义侯府,即便不是害死魏王的罪魁祸首,也不再值得信任。
背叛一次,永不相托,做这样的大事,更不能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不可靠的人。
“从京中回到泉州时,我就已经动了心思,后来在你面前提起了婚约,你答应会遵守婚约时,我很欢喜,可我也会觉得愧疚,对当年那些为魏王府和我死的人,以及我身边的兄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亏欠了他们,”宋成暄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我喜欢你,却依旧防备着侯爷……我会对你好,彼此之间不会有猜忌,真心真意的待你,为了你,我也会对安义侯府和侯爷选择谅解,所以在常州时,我向侯爷许诺,不管当年发生什么,只要不是侯爷亲手加害我父亲,我都会既往不咎。”
徐清欢点点头。
宋成暄道:“可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直到徐太夫人说出那天晚上你被喂食毒丹,侯爷因为家人和下属的性命被要挟向先皇屈服,我才真正知晓自己的心情。
我感谢那晚徐太夫人救了你,倘若当年侯爷宁死不肯低头,结果只会是赔上了更多的性命,也就没有如今的你了。
你总说安义侯府欠魏王府的,其实何尝不是我们互相亏欠。
若不是侯爷与魏王府交好,搅进齐氏皇族的事中,你也不会被喂食了毒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是我欠你的,此生我会加倍爱惜你。
当年种种,让我满心仇恨,而你于我来说也是唯一一盏明灯,这就是你欠我的,所以无论将来遇见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着。
就让我们互相亏欠这一辈子。”
徐清欢本来平静的心湖,不知不觉中起了波澜,泪水不停地淌下来,濡湿了他的衣衫,她不停地抖动着双肩,本来她很平静,他却偏偏来招惹她,徐清欢伸手将宋成暄推开,他却再次将她搂过去。
前世她一直没有身孕,她本意是提起这件事,可被宋成暄这样一说,仿佛这些细节便勿用再去纠结。
他不停地安抚着她,徐清欢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她依偎着他:“没想到宋大人的口才这样好,不过今日说的不作数,除非你写在纸上交给我保存,我才知你的诚心,往后年节都可以拿出来念一念。”
徐清欢说完抬起头来,宋成暄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竟然微微有些发红。
这么厚的脸皮也知道害臊。
不过很快,宋大人就回过神,握住了她的手:“手有些冷,还是去软塌上。”
徐清欢就要拒绝,他却弯腰,动作熟练地将她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去挣扎,正好碰翻了旁边的小杌子。
小杌子撞在地上“咚”地一声响。
这响声来得不是时候,惊动了外面的人。
“妹妹还没歇着吗?”是徐青安的声音。
徐青安心中不放心妹妹,正要来查看妹妹的情形,刚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响动。
徐青安不好在夜里直接进妹妹的屋子,立即看向偏厦,凤雏正好走了出来。
“世子爷怎么来了,”凤雏讶异地看着徐青安,“这么晚了,大小姐都已经睡了。”
“睡了?”徐青安皱眉,“方才我听到屋子里有响动。”
“哦,”凤雏郑重地道,“可能是侧室里进了只大耗子。”
徐清欢已经坐在了软塌上,听到哥哥的声音,不禁有些脸红,不禁捶打了一下宋成暄。
“耗子?”少年英雄不乐意了,妹妹屋子里怎么能有耗子,他恨不得立即冲进去抓出来。
“没事,”凤雏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世子爷不用着急,一会儿奴婢放只猫进屋子里去叼了。”
“妹妹休息怎么不吹灯?”徐青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不停地耸动着鼻子嗅着味道。
“世子爷,您若是不睡,可以在这里守着,奴婢要去休息了。”凤雏打着哈欠,重新走回屋子里。
少年英雄站在院子里,望着屋子里的灯火,难道真是他想的太多了?
好半天,徐青安才转身离开。
徐清欢推开宋成暄。
宋成暄此时衣衫有些凌乱,不过依旧不减他的风仪。
宋成暄拉着徐清欢的手:“准备好了吧?”
什么?
徐清欢的脸陡然烫起来……
宋成暄那清澈的目光中闪过几分困惑的神情,他声音清朗将后半句话说出来:“让张家尝尝被复仇的滋味。”
第四百六十八章 找回自己
徐清欢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只觉得一夜无梦,睡得很是香甜。
回想起昨天晚上,徐清欢立即向身边看去。
没有人。
徐清欢立即松了口气。
院子里传来下人走路的声音,门被推开,是银桂进来了。
徐清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银桂悄悄地向床上看了一眼,然后又慢慢退了出去。
“大小姐还没起呢,太夫人说了这些日子得让大小姐多休息,不要进去打扰。”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银桂的声音虽然很低,徐清欢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宋成暄已经走了,可她还是怕细心的银桂能看出什么来。
昨天晚上她与宋成暄一直在说话,后来怎么睡着的她都不清楚,大约是对一个人太过放心了,不会担忧他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她平日里做事都会很谨慎小心,真没想到她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徐清欢又向床铺靠外面的地方看了一眼,她并没有睡得太靠里面,这张床又不是很大,也就是说,如果宋成暄昨晚也在这里的话,他们两个会靠得很近,而且他能躺的地方也很小。
徐清欢这样想着,滚了两圈挪动到床边,印证一下她心中的猜测,留给他的地方确实很小,只能侧躺着,而且睡着了一不小心说不定会掉下去。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有没有……
那也活该,谁让他非要赖在这里,而且宋大人拳脚功夫了得,就算能摔下去也会安然无恙。
徐清欢从床上坐起来,咳嗽了一声,等在外面的银桂立即就进了门。
银桂笑道:“大小姐醒了。”
徐清欢点点头,穿好鞋站起身,银桂立即吩咐丫鬟收拾被褥,徐清欢的一半心思注意着那几个丫鬟,生怕她们发现异样,却听银桂道:“大小姐今日脸色真好,想必身子已经彻底痊愈了。”
徐清欢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长发散落下来,鬓间蓬松,因为刚刚睡醒,脸颊上还留着一抹红晕,不再是前世苍白、悲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