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欢应了声:“安稳,不过哥哥应该将画像挂在门口,那样我会更加安心。”
徐青安不明原因,将耳朵贴在门口:“为何?”
徐清欢道:“辟邪。”
哥哥笑时露出的那口大牙很辟邪。
第七百五十三章 送别
徐清欢换好衣服,凤雏立即转身将徐青安请进门。
徐青安穿着一身甲胄,阳光下威风凛凛,让徐清欢不禁一时恍惚。
“妹妹,”徐青安上前道,“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胃口可好些了?”
徐清欢点点头。
徐青安向外看了一眼:“我那妹夫也真是,对你不闻不问,等下次见到他,妹妹定然不能饶了他,该打打该骂骂,不用给我留颜面。”
徐清欢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哥哥告状的本事从小到大半点没有长进。
徐青安又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放在桌子上:“这是我从城里一个先生那里拿来的,我连夜做了注解,妹妹仔细看看,然后教给外甥。”
徐清欢将书册拿起来,那是本启蒙的《增广贤文》,徐清欢刚要翻看,徐青安立即将书压下:“妹妹不能看,这是传给外甥的,将来看到这书册,就要告诉外甥,这书是从哪里来的,他舅舅什么时候送的,最好挑在家里人都在的时候郑重的拿出来。”
徐清欢一怔,随即脑海中浮现出那样的场面:“挑在节庆的日子最好,家中正好摆宴席,亲朋好友都是座上客。”
“对对对。”徐青安笑得眼睛眯起来。
徐清欢道:“我就说,那是他舅舅守胪朐河卫所时,城中百姓为了感谢他舅舅亲手奉上的,那一战十分不易,他舅舅带着兵马抵抗鞑靼。”
徐清欢说着去看徐青安,徐青安的表情十分受用:“要不然再提提他舅舅文韬武略、果敢无敌。”
“自然是提一下最好,也不用太详细,说清楚当时奴儿干危难的情形就好,”徐青安笑容更深了些,“妹妹放心,我还会经常去考较外甥功课。”
徐清欢道:“这样就能常常提及他舅舅少年英雄的往事对吗?”
“对……”徐青安立即发现不小心说出了实话,连忙捂住嘴,“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都是为了外甥好。”
徐清欢本来以为战局危急有些不安的心湖,被哥哥这样一搅动,所有担忧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徐青安看着妹妹展开的眉角,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真害怕妹妹愁眉苦脸,将来生下外甥长得像那黑脸大汉一样,男孩子好说,想方设法骗到一个小丫头就能成亲,女孩子若是这般,求亲的人要怎么进门,那他到时候可要为他们的婚事愁白了头,像他就不同了,他长得那么讨人喜欢……
他这样也是急人之所急,妹夫知晓也会感谢他。
“哥哥这些日子要小心,”徐清欢道,“卫所有没有准备妥当?”
“妹妹就安心吧,”徐青安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些鞑靼进城。”否则他的一世英名岂非要毁在这城墙上,尤其是徐家那面大旗,他要好好保管,他在齐德芳面前已经夸下海口,以后这旗子上的“徐”,不是安义侯的“徐”,而是他徐青安的“徐”。
徐清欢点点头:“哥哥要小心,这一仗很是凶险。”
徐青安端起茶来一饮而尽,脸上豪气干云:“你哥哥我比宋成暄要靠得住,妹妹不用担心我,有时间多思量思量妹夫。”
望着哥哥的笑容,徐清欢心中不由地一热,哥哥这是在宽慰她,她何尝不知晓。
“妹妹,这些日子我不能来看你,你要好好歇着,保护好我外甥,”徐青安站起身道,“如果这边乱的厉害……你就去找妹夫,要让妹夫保护好你们母子,否则我定然找他算账。”
徐清欢惊讶道:“哥哥不留下吃过饭再走?”
徐青安咂了咂嘴,他倒是想吃,可惜梁都尉还在外面等着他,海西族人送来的饽饽也很香甜,他怀里还有揣着两个。
“我吃过了,”徐青安眼睛发光,“你哥哥我可是今非昔比,这卫所上下一刻也少不了我,也就是妹妹让我惦记着,若是父亲来了,我连话都顾不上与他说,就算他找上门,我也只能说公务缠身无暇与他相见。”
徐青安说完大步离开,走到门口又放心不下地转过头叮嘱徐清欢:“记得,这边乱起来你就带人离开,不要管我,我定能安然无恙。”
“哥哥等一下。”徐清欢想到一件事,立即转身从内室里拿出条络子,她快步走到徐青安身边,将手里的络子结到徐青安的甲胄上。
徐青安立即洋洋得意地道:“这么崭新的络子,妹夫没有吧?”
新络子,宋成暄自然没有,宋成暄甲胄上那一条还是前些日子拴上去的,徐清欢摇摇头。
徐青安立即笑起来:“要不然妹妹再给我多栓一些。”
徐清欢想起徐青安腰间那些花花绿绿的符箓袋,脸顿时沉下来:“没有了。”
徐青安转身哼着小曲儿离开,就像京城中那没事遛鸟的纨绔子弟,身上的甲胄也敌不过他那歪歪扭扭六亲不认的步伐。
好端端的送别场面,被哥哥这样一搅和凭白多了几分傻气,徐清欢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忧虑。
徐清欢又向南边看去,以她对李煦的了解,李煦应该不会放过鞑靼攻城的机会,她不担忧宋大人,宋大人在泉州征战多年,定会随机应变,李煦那些算计,到了战场上不会有半点用处。
“大奶奶,”雷叔上前道,“庾二爷留下的管事想要见一见庾三小姐。”
徐清欢点点头:“让他去吧!”
庾二爷要前去刺杀李煦,虽然她认为必然失败,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不能说庾二爷最后的抉择就定然是错的。
庾二爷走了之后将管事留下来,想要最后见庾三小姐一面,现在这样的时候,庾家已经如此,没有了转圜的机会……所以她也不必去阻拦。
……
大牢中。
庾三小姐听到狱卒喊她的名字,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三小姐,”管事道,“我来看您了。”
庾三小姐眼睛一亮,她盯着管事看了半天,看出他是二哥身边的人,立即扑上前:“我二哥呢?他在哪里?”
管事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上的食盒打开:“三小姐,您最爱吃桂花糕,可这里没有像样的点心,我找到了粟米熬成粥,您尝一尝。”
管事将粟米粥端起来,刚刚向前递了递,庾三小姐却伸手一推,将粟米粥打翻了。
庾三小姐咬牙道:“我问你的话,你听到没有?”
第七百五十四章 死人
管事看着粟米粥,不禁摇头。
“可惜了,”管事声音嘶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粟米,这是边疆啊,要找到这些何其难,找到了还要精细地挑拣,以前大老爷和二老爷守关卡时,生了病或是受了伤,才会让灶上煮这样一碗粥来喝。”
庾三小姐不想听管事说这些,她好不容易才看到自家的人,可这管事看起来仿佛已经疯癫了。
管事抬起手将洒在袖子上的粟米粥小心翼翼地吃掉,仿佛那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半晌管事再次拿起洒剩下的半碗粥:“三小姐,这里还有半碗,您吃了吧!”
好像只要她不吃,管事就不会回答她的问话。
“这粟米来之不易,来之不易啊!”
管事执拗地端着碗,庾三小姐无可奈何只好接了过去。
“吃啊,三小姐。”管事抬了抬手,一脸的期盼。
庾三小姐将粥端起来,却只是碰了碰嘴唇,她着实没有胃口吃这些东西,她整颗心如同被火灼烧,恨不能马上从这大牢里出去。
这里到处都是虫鼠,到了晚上冻得人瑟瑟发抖。
“三小姐,您冷吧?”管事又道,“我年轻的时候随着大老爷来边疆,才知道这里极冷,我们老太爷和两位老爷就是这样过来的,和这里相比,我们大同的家中多么的自在舒服,三小姐您还记得吗?”
庾三小姐想起在大同的日子,不禁鼻子一酸:“我也想回去,我二哥和父亲会不会来救我。”
“二爷来救您了,”管事低声道,“二爷说想方设法也要救您出来,不能让您沦落到名声尽失,否则对不起庾家的先祖。”
庾三小姐摇摇头:“我没有坏了名声,都是因为他们,是他们害我,二哥不能怪罪我,我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来奴儿干也是爹的意思,二哥也赞成了,我一个女子……懂得些什么?无非就从一旁帮帮忙罢了。”
“您不止是一个女眷那么简单,您做的那些人寻常女眷做不出来,”管事道,“二爷想方设法救您,去周围卫所求助,想要寻相熟的人帮忙,可找到的人都说,不要再救您了,您私下里与樊副将那些人来往,早已经没了清白之身。”
庾三小姐不禁浑身一抖:“樊副将那是在中伤我,他人呢?我可以与他对质。”
管事道:“樊副将已经死了,三小姐早就知晓吧?樊副将死之前就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说了出去,附近卫所的人都知晓,所以三小姐来到这里,才会有那么多将领想要抢夺三小姐和庾家的财物。”
庾三小姐声音颤抖:“樊副将的话不能信,都是假的。”
管事没有理会庾三小姐接着道:“樊副将说您胸口有两颗红痣,还拿了您的小衣四处炫耀,说您让嬷嬷教出不少的女子,谁愿意出兵相助庾家,就会让这些女子去服侍,那些女子比勾栏院里出来的还要好。”
庾三小姐想起了纪太太,这些都是纪太太安排的,先让她毁了清白,再让她带着那些女子前来。
“我是被害的,我……”庾三小姐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管事道:“二爷看到了那些女孩子,都十二三岁的年纪,好在被宋大奶奶的人救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庾家又要多添一个罪名。”
庾三小姐整个人垮下来,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是上了当,被人骗了。”想到平日里父亲、母亲疼爱她,二哥护着她,她有生出几分期望。
庾三小姐盯着管事:“你让我二哥来,我跟他说,我告诉他实情。”
管事木然道:“那都是您的选择,您相信李煦,怂恿二老爷图谋奴儿干,二老爷仗着在奴儿干的人脉任意妄为,现在都受到了因果报应。”
庾三小姐正要斥责管事,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却发现管事脸上满是泪痕,她顿时愣在那里。
“三小姐,您想见二爷吗?”
庾三小姐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回答。
管事道:“只要您按我说的去做,就能见到二爷。”
庾三小姐也淌下眼泪:“我……我该怎么做?”
管事看向地上的粥:“将那一碗粥喝了,您就见到二爷了,这是二爷拼尽所有力气,为您换来的一条路。”
管事说着面容开始扭曲,整个人缩在一起。
庾三小姐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身边的那半碗粟米粥:“你在里面下了毒,对不对……是徐清欢让你来的,她要让你害死我……你竟然背叛我们庾家……”
“三小姐,您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不要走上那条不归路,”管事惨然道,“我本不愿意来的,是二爷托付我前来,您害了整个庾家,让我们这些下人看着都愤恨,你应该死的更凄惨,不该就这样被一碗毒药了结性命。
我的几个孩子都跟着二老爷战死了,落得一个叛贼的名声,尸骨无存,你凭什么还能死的如此体面。
您不是一直问二爷去哪里了吗?二爷去刺杀李煦,为庾家讨一口气,现在必然已经不在了。”
二哥死了,而且是去刺杀李煦,庾三小姐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二哥要那么傻。”
管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庾三小姐,目光中有股森然的寒意。
庾三小姐看着惧怕。
“三小姐,您吃了吧,路上有我陪着,还当主子一样服侍您,到了那边二爷也会护着您,二爷说了您只要这样做,他就原谅您。
您现在不死,也只能是两种结果,要么鞑靼入城来将您抓走,那些人可不会怜惜您,要么您被送去京城,叛贼之女也是死路一条,到时候您想要一碗毒药,也是奢求。”
庾三小姐看着那半碗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将碗端起来慢慢地凑在嘴边,当那粟米沾到她嘴唇的时候,她立即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立即惊恐地将手里的碗丢了出去。
“啪”碗碎在了地上。
管事见状立即伸出手想要去掐庾三小姐的脖颈,可惜两个人离得太远,管事的手够不着,只能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你这个祸害,你害了那么多人,害了整个庾氏,那么多人都死了,你却不敢去死,以后你定然死的更凄惨,无人给你收尸,你会与我那些孩子一样……对,这样才算公平,二爷……我已经做了……是她不肯,她不肯……不要怪我……”
管事说完这些突然呕吐,吐出许多污秽,他的眼睛中满是血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淌出血泪,他整个人趴在牢房的木栏上不停地挣扎,直到再也不能动。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进来将管事的尸身带了出去,庾三小姐缩在角落里,直到现在她才想清楚,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因为整个庾家都难逃一死,就因为她相信李煦,想要嫁给李煦,一心为自己盘算,最后害死了所有家人。
庾三小姐颤抖着去拿地上的瓷片,然后下定狠心向手腕上划去。
疼痛立即传来,鲜血也顺着隔开的皮肤淌下,可很快血就凝住了,显然她划得太轻,她再次捏起瓷片,放在手腕上,却没有了勇气再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