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吃一些吧,”驿丞道,“家中的妇人们都不在,我这手艺不免有些粗陋。”
面香扑鼻,宋成暄不由地想起清欢亲手端给他的阳春面,他抬起头来:“女眷们去哪里了?”
“去前面的村子里纺纱了,”驿丞笑着道,“今年来了不少商贾收棉纱和布帛,村子里的女眷几乎都在连夜赶制。”
驿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给的工钱也不少,从前女眷收活计不容易,现在可不同了,七夫人说了,今年做好了,明年会有更多商贾来呢。”
驿丞说完这话,连连躬身:“宋大人吃了面早些歇着吧,小老儿就不扰您了。”
驿丞向门外退去,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再次行礼:“我家那老婆子总念叨您和宋夫人的好,嘱咐我,若是有机会能见到常州来的官员,定然要感谢您和宋夫人,愿您和夫人、公子平安康泰。”
灯光下,宋成暄的脸色微微柔和了些。
驿丞看着甚为激动,总感觉的现在的宋大人没有方才那么可怕了,他连连行礼告退出去。
吃过了面,梳洗一番,躺在驿馆的床上宋成暄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此时清欢和谌哥应该睡得正香,他明天多赶赶路,后天晌午就能进家门。
“公子,”赵统进门禀告,“家中送来消息,江家人和王家人已经到了常州。”
宋成暄皱起眉头,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王玉臣殷勤的模样,总会从海外找到些新奇的东西送去家中。
宋成暄起身:“将人都叫起来,常州有事务,我们要连夜回去。”
赵统一板一眼地道:“常州事务不会这么晚才传来,一定会有人生疑,到时候我是视而不见,还是继续骗他们?”
宋成暄目光微沉,赵统嗓子发紧,却还是要说完话:“那我就告诫他们不要乱问,否则就会像章峰一样……”
赵统不再说了,章峰被派去金州卫帮忙造船,现在还没回来呢,他不想过去与章峰作伴。
驿丞听到动静,立即披上衣服前来相送,刚刚走到门口,只听得在一阵马蹄声,人影早已经远去。
驿丞不禁摇头:“定然又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了,宋大人真是辛劳。”
宋大人这样的身份,一切都要亲力亲为,又不像以前那些官员那般作威作福,方才也没嫌弃他做面的手艺不好,这样心胸开阔、一心政事的大人让人如何能不敬服。
……
乳娘将谌哥抱走,徐清欢准备再睡一会儿,这段时间跟着董先生一起着算各地的秋收四处奔波,委实有些辛苦。
不过忙了一年也颇有收获,常州、松江亩产多数已经到三石以上,粮食多了,心中也就跟着踏实不少。
那些从京城来的眼线应该已经将常州的大致情形禀告了皇帝,幸好当年苏纨案时,皇帝应允五年之内绝不会增加税赋,金口玉言的皇帝不能出尔反尔,眼看着东南一座座敖仓建起,却也没有法子。
过几天,她还要跟董先生商量再建些暗仓,然后清理朝廷在常州的眼线,让东南如铁桶般固若金汤。
徐清欢思量着慢慢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到被子掀开,然后身边多了个人。
迷蒙中她睁开眼睛,宋成暄的面容映入眼帘。
“夫君,”徐清欢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眼看着某人微微皱眉似有不悦,她立即伸出手臂,呢喃着:“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你回来就好。”
她算是摸清了宋成暄的脾性,只要在他耳边吹吹风,呢喃几句,他整个人都会柔软起来。
抬起头轻轻地亲在他的下颌上,胡子茬让她有些发痒,她不禁笑着:“夫君是否赶了夜路?胡子都来不及整理,走出去恐怕有失仪表。”
她穿着薄薄的衣衫紧紧地靠在他怀里,眼睛半眯,露出几分慵懒之意,如藕般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身……
宋成暄本想躺一会儿就去看谌哥,现在却改了想法,身子一转已经将怀中的人压在身下。
天已经大亮,宋大人才神采奕奕地从主屋里出来。
乳母终于看到了那高大的人影上前,躬身行礼将怀中的谌哥交到了宋成暄手中。
两张格外相像的脸凑在一起,谌哥在宋成暄怀中欢叫,然后趁着宋成暄不注意,整个身子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乳母惊呼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宋成暄伸手拢住了谌哥,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谌哥笑得更开心。
乳母捂住胸口,看着一大一小离开了院子,这对父子还真是……多亏这府中有夫人在。
徐清欢懒懒地坐在椅子上,银桂为她梳好了发髻,她不禁有打了个哈欠,早知道宋大人回提前回来,她就早些起身了。
穿戴好从屋子里出来,她立即去前院寻父子两个。
家里要有喜事了,江家和王家送来不少的礼物,她还没来得及清点,听说还有从海上来的鸟儿。
之前王玉臣送给她鸟儿,莫名其妙都不见了,这次又送来一只,她要仔细瞧瞧。
徐清欢刚踏入前院,就听到一阵鸟鸣声,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徐清欢的眼睛立即落在那小鸟上,眼见就到了那笼子跟前。
宋成暄正拉着谌哥儿的手在笼子前玩耍,也不知是谁手一动,笼子打开了,鸟儿立即机敏地从笼子里飞了出来。
如一支箭般从她眼前掠过。
宋成暄抱着谌哥站起身,然后颇为责怪的看了谌哥一眼:“这孩子,怎么把笼子打开了,”说着看向徐清欢,“我让人买只差不多的鸟儿送给你。”
徐清欢无可奈何,她还是让王玉臣不要送这些东西来了,可能是天生没有这样的缘分,这次她连那鸟儿是圆的还是扁的都没看清。
谌哥看到清欢来了,瘪了瘪嘴要清欢抱,好像在宋成暄那里受了极大的委屈。
徐清欢道:“夫君陪着谌哥儿玩吧,我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说着她转头向前走去,刚走不远她又回过头。
徐清欢指着那些香料:“不要让谌哥碰这些东西,我还有用处。”
那些香料也是王玉臣送来的。
等到徐清欢离开,宋成暄抱着谌哥向那些香料靠去。
第七百七十八章 求亲
谌哥被宋成暄交回到乳母手里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着香臭香臭的味道。
“我的小祖宗,”乳母哭笑不得,“大老爷带着你去玩什么了。”
谌哥不是很高兴,见到宋成暄离开,想要咧开嘴哭。
“好了,得让大老爷去换衣裳,今天家里还有宾客来呢。”乳娘说着将谌哥抱回屋子。
乳母仔细地给谌哥盥洗一番,小小的谌哥立即又变得干净、可人了。
管事妈妈看着谌哥儿脱下来的那身衣服,不禁道:“我闻着是香料的味儿,大老爷可真舍得,那么贵的东西都带着哥儿玩。”
“那是自然,”乳母笑着道,“我们哥儿从小就贵重,不到一岁就用香料和泥巴玩,等将来哥儿长大了,将这件事告诉哥儿,哥儿就知道大老爷如何宝贝他了。
这事让世子爷听了都要羡慕。”
“嘘,”管事妈妈立即打断乳母的话,“你怎么也陪着世子爷胡闹起来了。”
乳母也发现自己失言,主要世子爷常来常往,听着世子爷说那些话,她就不由地带了那种语调。
说到世子爷,一会儿也该回来了吧!
徐青安恨不得立即就跑回宋府,他已经想好了要去做什么,先去见了妹妹,然后再去抢谌哥儿。
这次去卫所很顺利,朝廷分发下来的将军炮,经过工部的杨大人修理之后,有两门已经可以用了,这位杨大人博学多才,肯做实事,生下来就该是他们东南的人,只是投胎时弄错了,被那薄情的皇帝教唆,与他们东南还隔着心,不过没关系,徐青安已经想好了,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将杨大人带着,顶多两个月,杨大人就再也记不起来皇帝在哪里了。
徐青安看着齐德芳一件件衣服换个没完。
“这件会不会更好看?”齐德芳期盼地看着徐青安。
“又不是要入宫选美,”徐青安不以为然,“穿什么不一样,换了几件衣服,你不还是你吗?一点都没变。”
世子爷这话说的好似有道理,齐德芳想着转身又进了内室。
徐青安已经等得不耐烦,可能是顺阳郡王和郡王妃去宋家做客,齐德芳非要梳洗打扮的齐齐整整,真不明白,在自己父母面前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
反正他穿什么衣服,最后都要挨打,父亲怒斥他的话也从来没变过,都是要“打断他的腿”,在安山寺与听一位大师父讲佛法,他也受益匪浅,大师问他是否想清楚了许多事,他忙点头,如果有来世,他要多长几条腿,这样就不怕挨打了。
说起来好久没有找那位大师喝茶了,前两次去大师都刚好不在寺中。
“好了吗?”徐青安站起身来。
“好了,好了。”一身光鲜的齐德芳从屋子里走出来。
徐青安看了两眼,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恍惚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齐德芳的时候,与他有些不搭配。
徐青安嫌弃地向旁边走了两步,每次他去见妹妹,齐德芳总要跟着,但是一转眼齐德芳又不知道跑去哪里闲逛了,就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不知道要怎么说齐德芳才好。
没事爱唠叨,又不像他能够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这样下去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徐青安觉得齐德芳都该去与张真人学道。
齐德芳骑上马就向前走去。
徐青安道:“我回家你着什么急,你是客人应该走在后面。”齐德芳就是厚脸皮,宋家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却每次都能找到借口跟着前去。
齐德芳今日显得十分乖顺,听了徐青安的话没有辩驳,立即停下来。
徐青安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宋家管事在门口迎客,见到徐青安和齐德芳立即上前行礼。
徐青安大步走进院子里,正好看到了徐五老爷和徐五太太。
“五叔、五婶。”徐青安上前行礼。
徐五老爷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怪不得你父亲让你来东南历练。”
徐青安皱眉,父亲让他来东南历练?不是他自己离家出走的吗?
跟五叔、五婶说了两句话,徐青安就向后院去,免得一会儿连谌哥儿的手都碰不到,这样想着一转头,只见齐德芳被五叔和五婶拦了下来。
徐青安不禁摇了摇头,齐德芳真是傻,到现在还没有眼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不该走。
现在好了,想要脱身恐怕不易。
“妹妹。”
徐青安远远地就看到了徐清欢的身影,快步赶了过去。
徐清欢笑着看徐青安:“哥哥可见到了如贞姐姐?”
说到如贞,徐青安的脸上的笑容更盛:“见到了,现在如贞妹妹很忙,在东南四处行走,现在正是出纱的时候,我送去的缫丝车正好用上了,而且如贞妹妹说,这缫丝车比之前的好用。”
徐清欢道:“你让人做了新的缫丝车?”
徐青安点头:“工部的那位杨大人带了不少的学生,没有什么不会的,我做的那缫丝车更大,要好几个人一起才能用。”
徐清欢对于纺纱、缎子、绣工这样的东西知晓的不多,干脆都交给如贞如做,如贞在东南忙碌起来之后,心情比从前好了许多,就像一块将要发光的璞玉。
“走吧,”徐清欢喊住准备溜走的徐青安,“今天家中有事,我们一起去堂屋里见宾客。”
徐青安脸垮下来,他好久没见到谌哥儿了,他真怕不在宋家的时候,谌哥儿被妹夫带坏了。
徐清欢道:“一回儿乳娘会将谌哥儿抱过来。”
徐青安勉为其难地跟着徐清欢去了堂屋。
走进屋子,徐青安环看一周,顺阳郡王爷和郡王妃,薛沉和薛夫人,再来就是五叔、五婶和妹夫,没有什么外人。
“好了,人都齐了,”薛沉一脸笑容,“今日也算是喜事,没想到还是我来做保山。”
徐青安眼睛一跳,什么做保山,他茫然地看向徐清欢。
紧接着顺阳郡王爷笑道:“还要劳烦您和夫人帮忙。”
徐五老爷也是一脸的喜气。
徐青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徐清欢低声道:“哥哥不知晓?今日要说清悦的婚事。”
清悦要成亲了?
徐青安再次将屋子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男方呢?在哪里?这时候男方不应该来吗?”
顺阳郡王爷满面笑容。
徐五太太急忙道:“青安不要胡闹,让郡王爷一家笑话。”
“不是。”徐青安眨了眨眼睛,他没有胡闹,他是没有找到男方,而且清悦妹妹要成亲,为何没有人来问过他的意思,男方如何他还没帮着相看。
顺阳郡王妃将手中的庚帖递过去:“这是我们德芳的庚帖。”
徐青安更不明白了,看向一旁的齐德芳,然后低声问徐清欢:“为清悦妹妹说亲,为何要拿小芳的庚帖?”
说着他看到徐五太太将徐清悦的庚帖拿出来与齐德芳的摆在一起。
徐青安的脑袋“嗡”地一声。
所以,齐德芳骗走了清悦妹妹?
每次齐德芳来到宋家,不是为了跟着他来胡闹,而是……要见清悦?
徐青安彻底愣在那里。
第七百七十九章 多子多孙
清悦的婚事定下来,大家都是一脸的喜气。
徐五老爷看着齐德芳心中越来越满意,顺阳郡王世子爷坐在那里,大方得体,听说还饱读诗书,简直没有半点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