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云霓
时间:2020-04-02 10:35:21

  通判皱起眉头:“什么得手了,还不细细说来。”
  船老大吞咽一口,老老实实地道:“最近半年,这河边的院子里来了个美貌的道姑,道姑将那荒废已久的道观收拾了出来,好多人好奇前往烧香拜祭,有的是为了试探是否灵验,有的则是去看那道姑,许多人到了夜里租船守在那道观前,不过那道姑闭门不出,大多数人看一看就没了耐心,也就离开了。
  我看那位老爷久久不归,以为他财大气粗让那道姑从了,想着去看看热闹。
  却不成想在河中找到了那艘船,我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就登船去瞧吗,只看到了船头有一滩血迹,周围都寻不见那老爷的人影,我们就想着到水下看一看。
  折腾了半晌也是一无所获,正准备去报官,这条河下面正好有几个娃在戏水,其中一个喊叫了声,说是有人在河底,我就喊人一起过去瞧,十几个人一起下河去捞,这才找到了尸身。”
  船老大将事情讲了清楚,刚要松一口气。
  “大人,”仵作惊呼一声,“这位老爷的舌头没有了。”
  尸身打捞上来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伤口,仵作仔细检查死者七窍的时候,捏开死者的嘴,才发现舌头没有了。
  “这是死前的伤,那人在杀死他之前,先割掉了他的舌头。”
  有一个女声响起来。
  通判皱起眉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背着包袱走过来。
  “我新收的徒弟,”老仵作道,“刚刚破的奸细案子,就有她帮忙,在凤翔时她也帮官府验尸,咱们顺天府案子不断,有这样个人打下手,我也更方便些。”
  王允的案子没有人不知晓,通判只见那妇人走过去打开包袱,拿出验尸器具,不用仵作吩咐就已经在一旁忙碌起来,显然对验尸之事了如指掌,他也就不再质疑。
  不一会儿功夫丁家和孙家的人找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老爷……谁害了我们家老爷。”
  哭喊声四起。
  通判刚要说话,已经有人走到他面前:“你是谁?”
  通判道:“本官顺天府通判。”
  丁家管事丝毫不客气,将手中的帖子递上去就道:“我们家老爷刚刚从湖广来了,不想竟然在这里遭遇毒手,老太爷听了之后,已经去见顺天府尹田大人,还望大人早些破案,这尸身若是已经验完,我们就要带走,好生为老爷操办身后事。”
  说着话,已经有僧道前来,在河边就开始念诵经文。
  通判见到此景顿时皱起眉头,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被告上一状,但他还是冷静下来,看向岸边的那处小小的道观,吩咐左右:“先随本官去道观里看看。”
  这处道观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听说从前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庵堂。
  十几年前香火很盛,变成了一处求子福地,就有人在此兴建了处小小的道观,可惜后来遭遇了一场大火,道观里的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
  道观外的墙壁上还能看到大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里面倒是被修葺一新,扑面而来便是檀香的气息。
  此时还有香客在上香,两个女道士持法器念诵经文。
  通判咳嗽了一声,旁边年轻的道姑转过头来。
  “本官顺天府通判,你这道观不远处发生了一桩命案,你们可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动静,或者见过什么人。”
  道姑走上前来,通判只见她生得果然清丽,仿佛一块没有沾染过世俗尘土的璞玉,让人不由地想要多看几眼。
  道姑道:“只接了几位香客前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通判在庵堂里走了一圈,衙差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这桩案子好像没有任何的头绪,只得转身带人离开。
  孙二老爷身材高大,两个女子很难向他下手,这道观中又是干干净净,怎么看也与这桩案子无关。
  通判走出门吩咐衙差:“带着人,一家一户的盘查,只要发现可疑的人,就带进衙门里仔细审问。”
  这桩案子恐怕要让他接下来的日子忙碌不堪。
  通判叹了口气,转头又看了看那小小的道观。
  香客离开,道观的门被关起,年老的道姑走到年轻道姑面前:“大小姐,我们是不是惹上了麻烦,那些衙差不知道还会不会来,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吧!”
  江知忆望着那龛上的注生娘娘:“多少年过去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就在这里静静地守着还不行吗?只要想想当年他们在这里去世,我就……心中难过,只想尽尽我的心思。”
  “大小姐,”老道姑道,“那人找到这里绝非偶然,如果衙门就这样查下去,难保会查到些什么,您真想留在这里,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出去躲躲,等到风声过去再回来。”
  江知忆目光涣散,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半晌才闭眼点头:“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老道姑点点头:“我去收拾东西。”
  ……
  丁家已经哭成一片。
  张三老爷张玉琮回到妻家看到的就是这般情形。
  孙二太太一直不肯说话,知道张玉琮前来,站起身就要向张玉琮拜下去:“姐夫,这次你可要帮帮孙家,有人盯上了我们,这是在向我们索命。”
  张三太太忙上前将妹妹扶起来:“别急,别急,你慢慢说。”
  没什么好说的。
  孙二太太泪眼模糊:“当年孙家做了什么你们都知道,这次他们杀了老爷,还割掉老爷的舌头……就是明证啊。”
  张玉琮心一沉:“你是说,动手的是魏王的人?”
  ……
  安义侯坐在书房里看书,可是半晌却都没有翻动一页。
  他耳边似是传来先皇的声音:“魏王意图谋反,朕命你带兵将其诛杀……凡是追随魏王之人,大小人口一个不留。”
  安义侯攥起了拳头。
  转眼过去了十三年,那时候清欢刚刚出生,安义侯府一片其乐融融,他从来不曾想会有这样一场灾难悄无声息地降临。
  “父亲,您在想什么?”
  悦耳的声音传来。
  安义侯抬起头看到了清欢的笑脸。
  一碗甜汤摆在了桌案上。
  “没什么,”安义侯道,“朝堂上的一些琐碎事。”
  徐清欢服侍安义侯净手:“父亲是在想孙二老爷的案子吧?听说孙二老爷被割掉了舌头。
  父亲,这不是一桩普通的案子,是有人在惩罚孙家。”
 
 
第九十章 不能说的秘密
  安义侯一怔,没想到清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清欢坐下来看着安义侯:“父亲先将甜汤喝了。”
  他今晚回来听说孙二老爷的事,没什么胃口吃饭,清欢定然看在了眼里,好像他即便什么都不说,清欢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汤不算甜,吃进肚子里很舒服,方才那些郁结在心的疙瘩仿佛也散了些。
  清欢让人将碗收拾下去。
  安义侯道:“你方才说是有人在惩罚孙家?”
  清欢点点头。
  安义侯眼前浮起女儿挤在人群中断案的一幕,脸上不由地一僵:“你又去外面了?”
  清欢一笑:“京中若是有案子女儿就去凑热闹,岂不是要整日泡在外面,是女儿身边的常娘子跟着顺天府的仵作验尸,回来将案情告诉女儿的,女儿便有了推断。”
  安义侯听得这话心中一动,很想听听女儿的见解。
  凤翔案子的时候,他只是知道女儿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并没有亲身经历,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听她娓娓道来。
  灯光下,曾经那个让他一心呵护的孩子,好像在他不经意之间长大了。
  清欢接着道:“首先,孙二老爷刚到京中,还没来得及去丁府就径直去了河边,又支开身边人,一个人撑船离开,可见他早在进京之前就有所打算,急于到那里去是要办件重要的事,或者见个重要的人。
  其次,孙二老爷的死状也不像突然遇见了凶徒才丢掉性命,碧水河到了晚上周围热闹的很,虽然说从前也曾有落单的人遇到凶徒,但顶多都是抢了银子了事,就算真的闹到了杀人这一步,也会在杀了人之后尽快逃窜,以免被人发现。
  孙二老爷却被人活着先割掉了舌头,然后沉入水中,由此可见凶徒并非只想要杀人而已,还要折磨孙二老爷,割掉孙二老爷的舌头之后,他本可以一刀了结孙二老爷的性命,但是他还觉得这样弄死孙二老爷委实不够痛快,于是他将孙二老爷沉入水中,看着孙二老爷不停地挣扎,在他面前慢慢死去。”
  “这其中就透露了几样重要的线索。
  这桩案子是有人早就谋划好的,凶徒其实早就在孙二老爷身边,盯着孙二老爷的一举一动,他将孙二老爷引到此处,然后用早就想好的法子将孙二老爷杀死。
  通过这些,就能猜出凶徒为什么要杀人,孙二老爷与凶徒有恩怨,这个恩怨与孙二老爷说出的话有关。”
  安义侯目光中闪动着惊讶的神情。
  “而且父亲定然也知道其中一些内情,若不然女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就不是讳莫如深的模样了。”
  “你这孩子,”安义侯一怔,“不但要查案还查到你父亲头上来了,我只是在想谁会这样胆大妄为。”
  “父亲,我不是小孩子了,”徐清欢认真地看着安义侯,“其实您心里一直放着一桩事不愿与我们说起。”
  安义侯目光微变:“哪有什么事。”
  “那为何您心中明明有报国之心,却不愿意再领兵在外,先皇在世时,您是先皇身边最信任的勋贵,魏王谋反,您带兵平叛,当今圣上年少继位,您也有扶立之功,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您到底有什么心结?”
  安义侯半晌不语。
  “您现在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徐清欢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孙二老爷这桩案子只是凶徒要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说不久之后凶徒还会犯案。”
  安义侯皱眉:“你为何这样说?”
  徐清欢道:“很简单,凶徒早就盯上了孙家,为何一定要跟到京城才下手,他引诱孙二老爷去那个地方,必然也有他的理由,这就像是一颗石子,投下来就必然会起波澜,现在就看谁先将这一切弄个清楚。”
  安义侯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徐清欢的头顶,即便她已经长大了,可他却还能清楚的记得,她刚出生时躺在他臂弯里的情形。
  “再出去就让雷叔跟着你,”安义侯道,“当年我带兵之时,雷叔就在身边帮忙,我手下最好的斥候都是雷叔带出来的,他谨慎又仔细,关键时刻能够保护你。
  这桩案子如果真如你所说其中有许多内情,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父亲不想你掺和进去。”
  徐清欢道:“那您还让雷叔跟着女儿。”
  安义侯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望着清欢:“我说不准你去查案,你就肯听吗?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父亲能够左右的。
  既然这样,不如事先安排人保护你,我才能安心一些。”
  说完这些,安义侯的神情变得更加认真:“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徐清欢点点头。
  安义侯道:“好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完他先一步离开书房。
  望着父亲的背影,徐清欢的目光渐渐沉下来,前世她竟错过了这么多,没有机会帮父亲揭开压在心头的心结,当年父亲狱中自刎,是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否则父亲怎会如此狠心地丢下家人。
  徐清欢思量着走回屋子。
  “大小姐还没有找到答案吗?”常娘子走上前。
  徐清欢摇摇头:“但是隐约已经猜到了一些。”让父亲不肯说的秘密,定然会危机到整个安义侯府,这样的秘密不多,也许能够从前世的记忆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常娘子没有再问下去:“继续追查眼前的案子,说不定能帮大小姐理清思绪。”
  徐清欢望着窗外那轮明月,其实她离那个秘密已经不远了。
  ……
  安义侯回到房中。
  安义侯夫人立即上前侍奉。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安义侯才坐在了床边:“也许,清欢会知道当年那件事。”
  安义侯夫人手一抖,她当然知道侯爷所指的是哪一桩,当年突传魏王谋反,整个安义侯府就被重兵把守,过了许久侯爷才回到府中,她也在那时得知外面的消息,先皇命侯爷平叛,魏王全家伏诛……
  侯爷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两个月有余,她问及其中的内情,侯爷一句话也不肯说,直到现在她知晓的仍旧仅限于朝廷对外传出的消息。
  过去了这么多年,清欢又怎么能知道所有内情。
  安义侯夫人颤声道:“侯爷,其实妾身一直有句话憋在心里。”
  安义侯看着眼睛发红的妻子:“你想说什么?”
  安义侯夫人道:“妾身一直觉得魏王不是那样的人,侯爷应当比妾身更懂魏王爷,所以当年听到魏王谋反定然不会相信。
  可偏偏先皇命侯爷平叛……侯爷是不是不想去,否则安义侯府也不会被重兵把守,侯爷最终低头……是顾及我们的性命吧!
  是我们拖累了侯爷。”
  安义侯只觉得嘴中苦涩的很,吞咽一口拉起妻子的手:“不是,你们没有拖累我,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安义侯夫人半晌才道:“那清欢……”
  安义侯道:“我们这个女儿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让雷叔去保护她,至于别的……那也要看天意吧!”
  不知为何安义侯夫人心中忽然轻松了许多,侯爷虽然仍旧不想提当年的事,可如今却是这样的态度,何尝不是向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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