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唐煜生坐上了提前约好的车。
他坐在后座,掏出手机又给骆蒙打了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他的手指不安地在座椅上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心里是真着急了。
好不容易回到壹号院,唐煜生按了几遍门铃都没有人开门。
打骆蒙电话,一开始还能接通,后来就干脆提示已关机。
唐煜生平时都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模样,衣服从来都是干净整齐,仪表堂堂。但他这一路从波士顿赶回来,衬衫皱了,头发乱了,满脸倦容。
可此时此刻他顾不上仪态,只想尽快见到他的小姑娘。
唐煜生有些焦灼地在小区里绕圈,终于在湖边看见了几人争执的身影。
有人蹲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身边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映照出那人纤瘦的轮廓。
没由来的,他下意识就觉得那人是骆蒙。
唐煜生的心猛地一沉。
刹那间,有气血涌上头,他听见自己心底血液燃烧的声音。
——
湖边,骆蒙绝望地蹲在地上。周围两人拿着手机对着她不停地拍照,短发女人在一旁骂骂咧咧。
忽然,拍照二人的手腕被大力握住,然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划破长空:“删了!”
猛地转头,看见一道冷硬的目光。
这几人被突如其来的男人吓到,又听他说:“偷拍是犯法的。再不删,我报警了。”
大概是被唐煜生眼里的狠厉唬住了,几人一时都没了声响。
唐煜生夺过他们的手机,将手机里的照片一一删除,然后又还给他们,“还不滚?”
短发女人叫嚣着:“诶,刚才她扔了我手机就这么算了?”
唐煜生不说话,掏出手机按下110,给他们看了一眼,然后按下了拨打的按钮。
男人倒是识时务。
他估计刚才那一下确实砸到了骆蒙,若真计较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立刻说:“都是误会!别报警!我们现在就走。”说着便和方框眼镜一起拉着短发女人离开了。
等到几人离开,唐煜生再骆蒙面前蹲下,温柔地说:“蒙蒙,对不起,我来了,我在了。”
这是他头一回叫她“蒙蒙”,像是注入了此生所有的温柔。
骆蒙对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没抬头便知道是他。只要有他在,无论何时何地都特别有安全感。
这简单的几个字仿佛有奇效,让她漂浮的心定下来。
她将头从臂弯里探出来。
湖边不甚清晰的光线里,她的眉骨似乎破了一块,漂亮的眼睛里写着疲惫与委屈。
唐煜生心尖微颤,扶起她,“走吧,我们回家。”
回到家,在惨白的灯光下,唐煜生这才好好打量骆蒙。
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很多,本就瘦小的脸颊显得更加清癯。刚才湖边的灯光暗淡,这会儿他终于注意到她眉尾的伤口竟还在渗着血珠。
他走上前,抬手想要查看她的伤口,却被她堪堪躲开了。
唐煜生收回手,问:“家里有药吗?”
幸好伤得不重,只是擦破了点皮。
骆蒙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药箱,然后摸出一个创可贴,对着镜子贴在了眉尾上。
等到处理好伤口,她倚靠在墙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唐煜生有些心疼她,又诧异她这突如其来的生疏。
此时明明眼底心里都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责备:“我不是让你在家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乱跑?”
骆蒙从一旁的吧台上拿起一根棒棒糖,拆开后塞进口中。她叼着棒棒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始终不说一句话。
他不忍心再责备她,走近,轻声问:“还疼吗?”
他抬手想要摸摸小姑娘的头。结果她一闪,又躲开了。
骆蒙的神情明明有些寂然,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唐煜生的手停在空中,缓缓收回。
他避而不答,转而说:“最近这事还在风头上,一个人不要出去。”
她轻轻笑了声,“唐煜生,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他有些愕然。
几日不见,小姑娘和他已经生疏至此。
他沉默着,一时说不出话。
见他不说话,骆蒙又说:“你以为你是谁?可以随便教训我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颗糖
唐煜生心底的火蹭地一下窜上来。
因为担心她, 他不顾一切地飞回来,一路上紧赶慢赶, 就是为了早点见到她。却没想到面对的是这样一番冷言冷语。
他隐而不发地提高了声音:“骆蒙!”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看起来是气到了极点。
“唐煜生!”
骆蒙冷冷地看着他, 语气里极尽嘲讽:“现在不是在贝康, 你也不是我的导师, 还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事情!唐博士日理万机, 就不送了。”
说完, 她转过身,不再去看他,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
直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骆蒙这才转过身环视四周。
客厅里却已不再有唐煜生的身影。
这一刻,骆蒙忽然失了力气, 卸下周身的冷硬,身体一软, 瘫坐在椅子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灯光在她身旁投下一道小小的身影。
坚强,倔强, 却又孤寂无助。
其实方才见到唐煜生的那一瞬,她心里是欣喜的。
但始终有点矛盾。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 她是光芒万丈的女明星。虽然偶有小坎坷,但始终熠熠生辉。那时的她在面对唐煜生时,自信而明媚。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次的事非同小可。
品牌商纷纷解约, 资源降到谷底,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重新站起来。
她向来自信。即使陷入泥潭,也从未否定过自己。
唯有在面对唐煜生的时候,竟没由来地产生了几分自卑,觉得如今落魄的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他。
到底是太喜欢了吧。不愿让最爱的人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模样,所以才违心地将他推开。
眼底浮起迷迷蒙蒙的雾霭,骆蒙抬手一抹,胡乱地擦去。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
骆蒙走到监控屏前,看见云姐和唐煜生正站在大门口说着什么,云姐神情凝重。
唐煜生一定在跟云姐说今晚她独自一人出门被手机砸到眉骨的事情。
心里没由来地烦躁,她气鼓鼓地走到大门口,猛地拉开门,劈头盖脸地质问唐煜生:“唐煜生,你在跟云姐说什么?我不是说了不要你管我的事吗?”
唐煜生神情黯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赵云望着唐煜生的背影,又看看骆蒙,叹了口气。
骆蒙挽着赵云的手臂朝屋里走,“云姐,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赵云有些疑惑,转瞬又是担心:“小蒙,你和唐博士吵架了?他不过是告诉我你在家摔了一跤,撞到了眉骨。让我多关注你的伤口,别留下什么疤痕。”
骆蒙诧异,认真地问:“他是这么说的?”
“是啊!”
原来为了不让云姐担心,也不让她挨骂,唐煜生竟然帮她隐瞒了方才湖边的事情。
心里有层层叠叠的内疚浮上来,像股洪流,偏偏找不到出口。
走进屋里,赵云温柔地责备说:“你呀,就是脾气太直了。我看他人挺好的,有什么事两人可以摊开说嘛。”
骆蒙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问:“云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她笑,“怎么?怕我想不开自杀啊?”
“你呀,永远这么调皮。”
云姐宠溺地看着她笑,安慰道:“你别着急,就当作先休息一阵子。在圈里这么多年,你也该明白大起大落本就是常态。没人能做到万年常红。后面再找机会就是了。”
“云姐,道理我都懂。”骆蒙靠在云姐的怀里,声音钝钝的,“只是被人泼脏水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而且还是最脏的那种……”
赵云摸着她的头发,道:“你还记得你入行第一天我对你说的话吗?”
骆蒙点点头,“记得。你说入了这行,最不能缺的就是忍耐与耐心。”
赵云:“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一时的起伏都不算什么。你只要自己不乱,忍住,等待下一个时机,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
赵云离开后,骆蒙冷静下来,这才静下心来细细回想方才的一切。
唐煜生的航班明明是明天,他提前回来了。原因不用多问,自然是为了她。
想到此,她的心里酸酸涨涨地难受。
该怎么去跟他解释呢?他又是否会懂自己的心思呢?
她坐立难安之际,门铃又响了。
不用她主动,唐煜生又回来了。这回手里还多了个饭盒。
刚才的事情,骆蒙错怪了他,心有愧疚,神色不那么冷硬,却怎么都不敢看他。
唐煜生却很坦然,丝毫没有提方才的龃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自顾自地将饭盒打开,给她盛了一碗粥。
做完这一切,他一言不发,然后转身离开。
骆蒙垂眸,金黄色的小米粥里嵌着粉白色的虾仁,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她追上他,然后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唐煜生顿住脚步,小姑娘贴在他的背上,低声说:“你别走。”
“刚才,对不起……”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梦里的呓语,“你就当我发疯,当我神智失常。原谅我,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许久,唐煜生才转过身。
屋里的光线明亮,她的眼里已经续上了眼泪。
唐煜生抬手,轻轻帮她擦去即将落下的泪,这才开口:“别哭了。”
她不理,只是固执地看向他,“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生气。”又望向她的眉骨,“还疼吗?”
骆蒙摇摇头,然后忽然踮起脚,轻轻啄了啄他的唇,“那你别走。”
他鬼使神差地捧住她的脸,对着她的唇吻下去,“我不走。”
她搂上他的脖颈,低声细语:“唐煜生,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
他看着她,眼里柔情密布,“我也喜欢你。”
这是他第一回 说出自己的心声,没有顾忌,没有犹豫地,坦坦荡荡地。说出来的一瞬,他心里有些释怀。
原来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是把眼前的那个人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忍不住想要告诉她自己心底声音的那种感觉。
思量犹豫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挣扎与反复。他终于伸开双手,去接住这份爱情。
大约是没想到唐煜生会说出这句话,骆蒙在惊讶中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看向她,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我喜欢你。”
“你说真的?”
“如假包换。”
她鼻头一酸,眼里的泪顿时落下。
她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然后闭上眼,去迎接一个崭新的吻。
他亲吻她的泪珠,然后将柔情落在她的唇上。
厮磨间,他忽然将她抱起,放在餐桌上。
他的唇扫过她的唇、下巴,然后落在脖颈上。他轻轻一口咬下去,骆蒙低低地叫了一声。
她的裙摆滑上去,他将她拉向自己。衣领散开,露出女孩莹白美丽的锁骨和锁骨下的大片肌肤。
身体有了变化,他的眼里染上了几分情/欲。
不,不可以,唐煜生,停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在脑中不停地告诉自己,几经挣扎,理智到底占了上风。他懊恼自己太着急了。
好一会儿,他从她的颈窝里探出头,看见女孩染着红晕的脸以及被她吻红的唇。
她睁开眼,看着他笑。
他也笑,将她的衣服和裙子理好,又将她从桌子上抱下来,“吃饭吧。”
等到骆蒙将一碗小米粥全部喝完,骆蒙抬头,艰难开口:“谢谢你。”
“谢什么?”他问。
“谢谢你没有把湖边的事情告诉云姐,要不我又该挨骂了。”
唐煜生没回,转而问:“有没有后悔过选择这一行?”
一句话,勾起了许多前程往事。
骆蒙放下勺子,垂眸说:“从我十二岁入行,到今年整整十二年。这十二年,我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怎么样才能红。不红的时候想着红,红了后又想着维持红。
“这些年,我拍戏、接通告,几乎不休息。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懈怠。这个圈子太残酷了,更新换代比火箭还快。你几个月不出现,观众就把你忘了。”
她顿了顿,终于抬头看他。
“终于不负所望,我红了,而且是爆红。这几年,我的代言拿到手软,每天都有几十个剧本送到我面前任我挑,粉丝也口口声声说最爱我,连路人都称我为国民女神。我是被喜欢包围的,人人都追捧我,全世界都爱我。结果……”
她自嘲般地笑了,又继续说:“结果一段没有任何真实性的谣言就能否定你过去所有的努力。他们的爱都很短暂。这边说喜欢你,回头就能在网上跟风骂你。你说有不有趣!”
唐煜生说:“大部分人只是跟风,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她笑着摇头,“那你呢?你真正喜欢的是什么?科研?”
唐煜生说:“四年前,我和梁时承在美国一起投资做科研。当时我信心满满,以为自己能干出一番成绩。谁知后来他突然撤资,还变卖了实验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