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没一回,有丫头的声音远远回了来:“小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已经回前厅了。”
这就走了?
四饼抬腿就要朝外走,手刚一触到门一下又缩了回来。
不行,他还不能出去!
二哥三哥实在太过分了,娘让他们来护着他下场,让他们好生照顾他这个弟弟的,结果他都没考上,两个兄长都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他的。
就不能多说几句么?
兴许在劝一会,他就能出门了!
绕是他再是气得在房里走圈也没用,先前他不敢面对人,让伺候的下人都离得远远的,这会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何景性子跟何敬不大对付,一听何敬没事,转头就变了脸:“早就跟他说了他考不上就是不听,不听也就罢了,反正考过了就知道了,非要出去显摆,他是知道不好意思了,二哥,咱们要是出门,别人还指不定要问呢,我都没脸的。”
何楠脸上很是平淡,还告诉他:“不出门不就行了。”
何楠喜欢考校各类书籍,整日待在书房的时间很多,若不是有那相熟的同窗邀约着,一日里也是难得出门的。何景不,他打小性子活泼,如今长大后虽说不如小时候喜欢往外跑,却也不喜整日的待在家中。
他最怕的就是别人问他,他弟弟怎么没考上秀才的。
天知道他怎么知道。
他倒是知道,对何敬的学问水平也很了解,但架不住他这个幼弟自己没有这个认知,打从考过了童生后那尾巴都翘上天了,别说他们兄弟两个,这时候怕是他们娘来了都劝不住的。
摊上这么个弟弟,他有甚么法子呢?
刘氏在一直没人来报信的时候就猜到事情怕是不如意了,好不容易等何府那边来了人,把何安这个当大堂哥的招了来,跟他说:“二房那头都回话了,说是没考上,小饼性子犟,这会怕是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我这个当奶的问着他怕是不会说,你们打小一块儿长大,你过去劝劝,让他下回再考就是。”
何安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如今在府城里当个教书先生,日子倒是平淡得很,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在娶妻后,身上的青涩也早就褪去,一身变得稳重踏实起来。
他才从书院里回来,闻言脸上迟疑起来:“劝小饼,这就不用了吧。”
他倒是跟着大饼何越一块儿长大,二饼何楠、三饼何景也称得上,但是四饼...
打小就又懒又馋还不爱动,除了粘他二婶外跟其他人都不亲近,待到□□岁的时候性子突然变了,比三饼何景还活泼好动的,尤其是那一张嘴能把人给气活的。
劝他?何安怕自己忍不住先摔门而出。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何安不觉得教了几年的书就能去撩那只小老虎的胡须了。
“怎么不用,你小堂弟没考上,你们这些可都是过来人,有经验的了,你们说的话肯定比我老婆子说有用,我们这是差辈儿差得多,你见哪家的小辈儿甚么都跟长辈说的?”
“就是你爹,还是我亲儿子呢,你看他甚么时候对我说过实话的?每回问都是好好好,他那一身疲倦好甚么好,好不好我瞎吗看不到的。”
人上了年纪就爱念叨,刘氏也不例外,平日里多是张氏婆媳在她跟前儿,这婆媳两个是一个比一个话少,刘氏跟她们说着没甚意思,难免对着胆大儿的何安,就多说了几句。
张氏这会儿就坐在一旁,闻言是一言不发的。
她回来日子不长,生怕做过了又让何家把她送回去吃苦受罪的,如今当着婆母刘氏的面儿是向来不轻易开口的。
不过张氏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她如今是学聪明了,遇事也不咋咋呼呼的了,出了老太太的房里,就指使儿媳妇楚荷去说:“你奶说的话别过心,你跟安子说一声,叫他过两日再去的,谁知道那头这会儿是甚么光景,我记着那小饼的脾气坏,免得让你男人去被骂了。”
老太太压着她,张氏转头就有样学样的压着儿媳妇楚荷。反正楚荷得孝顺着她这个当婆母的,不然就是不孝。
不过张氏虽说在儿媳妇跟前儿觉得她这个当婆母的要高一头,但她分得清,可不敢把人压狠了,又没那手段,也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想着压一压的,争一争上风。她这许久没家来,一来儿媳妇已经接了管家劝,张氏生怕楚荷不把她这个当婆母的放在眼里,便想着杀一杀楚荷的威风,好叫她知道她张氏哪怕犯了错,但只要一日是这何家大夫人,她这个当儿媳的就得恭着敬着的。
楚荷也不欲跟她在这等小事上争长道短的,轻轻点了点头,待见这个婆母跟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挺胸的走了,略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她想在说话上别矛头,那就让她别。
“夫人这脾气可真是...”身边的丫头都不知该说甚好的。
当初张氏家来,楚荷还没如何,娘家娘楚三娘子却急得很,再三叮嘱让楚荷莫要跟张氏起了冲突,先看看这婆母的性子再说,生怕楚荷吃了亏。还给楚荷身边的丫头们说了好些回,让他们眼尖些,若是张氏敢欺负她闺女便立时回去通报。
她一个当亲娘的,跟张氏可是同辈儿,别人怕,她可是不怕的。
楚家那边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生怕这张氏不好相处,但最后处了才知道,这张氏那就是个缺心眼的。
就这种说话做事都摆在明面儿上的人最是一目了然,比那些心理藏事儿的笑面虎可强多了,都不用楚三娘子出手,楚荷这个儿媳妇就能把她给哄得团团转,偏生还让张氏以为每回都是她这个当婆母的占了上风。
楚荷压根没把张氏的话跟何安说,只让他夜里前过去走一趟。两家血亲,二房有事他们大房哪有不出面的道理。
“行,我一会儿就去。”何安对楚荷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在下晌后往何家走了一趟,这会儿何楠兄弟正在用晚食儿,见他来,让下人又添了副碗筷来。
何安也不客气,坐下后还四处看了看,小声问兄弟两个:“小饼呢?”
“房里呢。”何景撇撇嘴儿回他:“死活不肯出门,非说甚么丢了脸,让我们给端了饭菜过去也就罢了,他还让厨房给做了四五个好菜,跟他考上秀才似的。”
别人家落榜了别说吃了,只怕哭都哭累了,他们家这个倒好,除了觉得丢脸别的一概没有感觉。
丢脸他还大吃大喝的。
何景觉得之前他那一番安慰简直就是浪费口舌,白说了!
何安:“...”
何安不意外。就跟他跟他奶说的那般,小饼用不着别人劝。
何景放了汤勺,问他:“你是来劝他想开点的?”
“把心放肚子里吧,他好吃好喝的好得很,估摸着过两日丢脸也丢习惯了,也就出门来了。”
何安点点头,把四饼何敬的事儿给放下,问他们:“小饼考过了,你们准备何时回京城。”
何楠回他:“先不回去了。”
京城来的家书已经到了,米仙仙除了跟他们说了淮南郡主宗阑之的事,另交代让兄弟两个去寻了大伯何志忠,让他帮着找些人重新修建在老家的房舍,要用上等的砖瓦来修,这事儿必须得由何志忠来出面交涉,何楠兄弟几个虽说打小在乡下长大,但起房舍这等大事却是没经过手的。
米仙仙也知道何志忠要管着两家铺子忙不开手,信上也明确的说了,那些乡下的走动由他去出面说项,给何楠兄弟指个门路,一样一样的交代下去让他们兄弟去办就是。
再不济,把四饼派上用场也是行的。
何楠道:“大伯几时有空,我们要过府上问过大伯才好做决定。”
何志忠那可是个大忙人,成天在外的忙个不停,就是何安这个亲儿子对他的行程也是一知半解的。
何安诚实的摇头:“这个我也不知,我爹如今在府城铺子里多,往常也是夜深了才得空家来,那时候我都睡下了。”
“那今儿你就先别睡了,等大伯回来把这事儿给他说说,问问大伯何时有空,赶明儿得了大伯的回信儿再过来通知一声儿。”何家兄弟这般说道。
何安突然就觉得这满桌的饭菜都不香了起来。
他正想开口,见两个堂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何安到嘴的话只得咽了下去,换成了:“行,我今日就跟我爹说。”
何楠兄弟也不盯着他了,还给何安夹了两筷子菜,叫还不够的话只管开口,让厨房人立时给做。
“不了多谢。”何安对这种给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路子再熟悉不过,早前她二婶还在的时候最是喜欢这种,何安没少上当受骗的。
如今她二婶去了京城,又轮到她的儿子,他的堂弟们来了。
何安也没忘了来的目的,依然尽职尽责的去四饼何敬房外说了会儿话,四饼没让他进去,兄弟两个隔着门说了两句,何安便走了。
回了大房,把何家的事给刘氏说了说,让她安了心。
张氏还不知道,只以为她儿子当真没去大房,儿媳妇楚荷不敢违抗她这个当婆母的话,也没管这些。夜里,楚荷已经披上了寝衣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了,何安一直坐着,半点没有要歇下的意思,她不由得问道:“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明儿不是还要去书院吗?”
何安穿得整整齐齐的,闻言摆摆手:“你先睡,我还有事儿。”
他说的是真的,楚荷一愣,嗔道:“有事儿,你有甚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大夜里的你不睡你想做甚么呢,赶紧睡吧,省得明儿没精气神儿。”
“真不能睡,我有正事呢,你先睡。”
何安是个先生,往日里早就歇下了,今儿为了等他爹,先前她还特意让人泡了壶浓茶来,这会儿就着浓茶喝上两口,又有些精神儿来了。
楚荷翻身下了床,几步过来,眉心顿时蹙了起来:“到底有甚么事你说说,大晚上喝茶,夜里还能睡下么。”
“等我爹呢。”
说着,何安似想起来似的,他回来只来得及去跟奶说小饼的事儿,都忘了说一声儿何越相看的事儿了。
不过对着自己妻子,何安的顾忌便少很多了,拿这事儿跟她说了说:“你说要是这事儿成了,越儿哥岂不是得娶个郡主娘娘回来了?咱们何家跟着那也是称得上跟皇家攀亲的了。”
何安了解她二婶,她二婶这人要是没点谱的事,是断然不会写信来说的,这位淮南郡主定是约莫已经有谱了才来信告知。
“明儿我也跟奶说说,让她知道她以后可得有个郡主孙媳妇了,肯定把她高兴的。”何安说得头头是道的:“不过这等事不能宣扬了出去,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万一没娶成又给传了出去,恐惹人笑话来。”
他说着,也没注意妻子楚荷的脸色不大好看。
好一会儿他才发现,问了句:“小荷,你咋了?”
楚荷摇摇头,轻声回他:“没事儿,我就是心里有些不舒坦,这样吧,你先等着爹,我回床上躺会儿去。”
“快去快去,你哪里不舒坦的,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他问,还扶着人上了床,见她闭着眼,抽了床被子给她盖上,问了声儿。
“别。”楚荷睁眼,拦住人:“不用了,我就是有些不舒坦,睡一觉就好了,要是明日还不舒坦,到时候再请来大夫看看就行。”
何安也觉得这样可行,便点点头:“好,那你先睡着。”
说着他也不惹人,把放在小桌上的浓茶给端了来,一边喝茶不时又看着楚荷的脸色,见她脸色慢慢红润才放了心。
何志忠是半夜里才家来的,他知道家里人都睡下了,脚步声儿也轻,也没回房,直接让人烧了水提了去前边书房里头,准备在书房里洗漱后就将就给睡下的。
何安一直听着声儿,眼眸都快睡下了,一听到动静儿,顿时回过神来,去了书房里找了何志忠,把他二婶来信说的事给他说了,等何志忠回了话这才放下心来回房了。
翌日,何安打着哈欠先去了书院,不多时,楚荷也回了趟娘家。
楚荷回娘家次数不多,上回还是张氏这个当婆母的归来,楚荷也没有跟婆母相处的经验,便回了趟娘家问楚三娘子拿了主意的。
一见了她,楚三娘子也诧异,忙拉着人往房里走,边问道:“怎么了闺女,可是你那婆母给你气受了不成,这不年不节的,你怎的来娘家来了。”
楚荷昨日夜里其实并没有睡好,这会儿还挤出一抹笑:“娘,我没事,就是想你和我爹了。”
这话楚三娘子可不信,她撇了撇嘴儿:“你是我生出来的,甚么性子我这个当娘的一清二楚,要是真没点事儿的,你能来的?”
楚荷苦笑。当真是甚么都瞒不过她娘这双利眼。
想了想,楚荷缓缓开了口:“昨儿我二婶寄来的家书到了,听说在京城里给越堂弟那边相看了个女子,若是不出意外,这姑娘怕就是二房的长媳了。”
楚三娘子一下就明白了楚荷的意思:“可是那姑娘出生太好了些?”
独木难支,家家户户都有门庭亲眷,何家大房二房这样的亲缘是顶顶亲的,两家关系近,要真是闹了些伤面儿的也会伤了两家和气来。
说句不客气的,就是何家二房犯了事,大房也都是要跟着吃挂落的。
楚荷点点头,只说:“宗室里头的。”
楚三娘子“嘶”了声儿。她也是没想到,何家二房的官都已经当这么大了,不止在京城里当了大官,还能娶上这等金贵的姑娘了。
话都说出来了,楚荷也就不瞒着了,说道:“我看夫君的意思,对这亲事是很是看好的,二婶娶了这么个高门媳妇,我这个做侄媳妇的也是高兴,我就是怕...”
怕甚,自是怕那高门媳妇不好相处。
楚三娘子对此就是深有体会的。楚家三房人,妯娌三个,性子个个不同,她那大嫂是万事不管的,只有动她头上才会反应,二房那个长了一双富贵眼,哪里富贵眼往哪里钻,有这么两个妯娌在,早前还没分家的时候,楚三娘子可是深受其害,吃了不少亏的。
更是不愿意见闺女吃这个亏的。
何家大房只有何安一个儿子,二房四个,她闺女的性子她知道,不是个掐尖要强的,这种妯娌之间,彼此有些小心思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要表面儿上和和气气的,那就已经是难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