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取了一只用翠管装着的口脂给她瞧,旋开了盖后儿,只见那口脂颜色鲜红,艳丽的膏体上还栩栩如生的雕刻着一朵花,精致得仿若那花还开在枝头上。
说:“这口脂是我们孙家胭脂铺上旬匠人们才做出来的,其工时需得一匠人耗费三五日才能成这一支,其中这口脂里又添了些香料,能使姑娘唇色嫣红,留有芳香。”
他又取了用琉璃瓶盛的面药,也是膏状,但比口脂要稀薄不少,轻轻就能推开,还带着些药材的药香之气,另一个用琉璃瓶儿盛的是孙家的牡丹水,香气四溢,在衣裳上滴上两滴,整个人都带着花香之气。
“面药中光是药材便足足有十几种,具是大夫们点头才敢加上去的,还有这牡丹水,那大食国来蔷薇水论香气可不如咱们这牡丹水。”
小二拍了拍胸脯,很是骄傲。
“夫人,小人可没有唬弄人吧,我们胭脂铺可不是那等滥竽充数能比的。”
孙家胭脂铺里,整个铺子里都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和花香,那气息并非是一朝一夕才沾上的,小二确实底气十足。
“那,这铺子怎的没人?”
何府大小丫头们都很是推崇这孙家胭脂铺,按理这铺子里来买的人应不少才是。
那小二脸色肉眼的变了,整个人咬牙切齿的。
“还不都怪那钟家商行,他们铺子的货几乎都是从大食国那边运来的,大食国的东西奇异,色彩与我大周不同,很是有那异域风情,年轻的小娘子们都喜欢往钟家商行跑,尤其是最近那钟家商行的大小姐出尽了风头,让这满县的大姑娘们推崇不已,自是都上钟家商行买卖去了。”
他们孙家胭脂铺经营多年,如今也只堪堪有些回头客养着。
他还跟米仙仙抱怨:“咱们掌柜也是,明知道县里多了个钟家商行这么大的对手,还去那江州带了不少的凝香墨来,说是这墨好,画出来的眉浓淡适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可咱们孙家胭脂铺再这样下去都快关门大吉了,还折腾这些做甚的?”
米仙仙打断他:“你把那凝香墨拿来我瞧瞧。”
喋喋不休的店小二顿时转身从柜子上取了一支黑色的墨来,那墨一边稍扁,他在手背上一划,一道淡淡的黑色墨出现,并不浓,却又不是淡不可见,正应了他方才那句浓淡适宜。
米仙仙平日里用的面药胭脂都是府上的婆子出来采买的,她平日里极少出府,一来是何相公给她安排的衙役护卫,只怕她一上了街人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再则还有小胖子四饼。
她这个当娘的细胳膊细腿的如今可是真抱不动了。
昨日几个孩子在书院里闹了一场,擦了药,又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脸上骇人的乌青便消退了不少,只有淡淡青紫的痕迹。
顶着这张脸,米仙仙的意思是给几个孩子告个假的,小孩么,也是要面子的不是?
她呀是个好娘亲。
米仙仙原本是想留在家里照看几个孩子,反倒是被他们给劝了出来,还帮着把不肯离开娘几步远的四饼给哄住了,这才让她能自在上几个时辰。
尤其她家三饼玉雪乖巧的脸上还顶着几个刺眼的青紫痕迹,挺着小胸脯推了推她,说他是家里的小男子汉时心里就止不住的柔软。
大饼二饼没开口,但都点头应同。
米仙仙还记得在村里的时候,有那碎醉的婆子在背后议论,说她没了男人,又带着四个男娃,这一辈子都是苦命。可最后如何呢,她家的孩子聪颖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疼自个儿娘亲,谁命苦还不定呢。
“夫人?”
“嗯。”米仙仙心情大好,对上小二那眼巴巴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不错,你们孙家胭脂铺的东西确实不错,用料讲究,做工精细,这里的每一样都给我包一份,以后就用你们铺子的胭脂水粉了。”
店小二的心原本冷得如那寒冬腊月一般,如今却是恨不能蹦几下。
“夫人你可真是眼光独到,不如待会我们就给你送到府上去。”
“行呀。”
米仙仙:“送到县衙大街的何府上。”
小二随意点点头,随即,他一脸惊愕的抬起头。
“县、县衙大街?何、何府?”
“知县夫人!”
他蓦然提高了声音。
米仙仙提醒他:“小点声小点声。”
小二瞪着眼捂着嘴儿,不住点头。
知县夫人竟然亲自来了他们铺子!
“就送到何府,从今日起,何府的胭脂水粉都由你们孙氏胭脂铺供给了,每月送上一回,若是出了甚新鲜玩意也拿来给我瞧瞧的。”说着领了人参出了铺子,外边远远候着的衙役护卫们不紧不慢的跟着。
走得老远了,那孙家胭脂铺的小二仍然目送着他们离开。
四邻们都说他们孙家胭脂铺是倒了大霉,眼看着这一天比一天冷清,离关门已经不远了。连小二都是如此想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知县夫人救下了他们铺子。
别看何府人不多,正经的女主子就那一个,但大户人家人情往来,送礼请客的可是不少,更不提偶尔还赏赐下边的大小丫头们,光是大户人家一府采买的数量就是铺子好些天卖的了。
孙家胭脂铺的东西做工用料都是上等,那价钱自然不便宜,能让他们供给的大户就更少了,整个县里统共就几家。偏生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图个体面,宁愿多花费功夫从府城运也不远在县里采买。
这一单,虽不说让孙家胭脂铺重新恢复人来人往的模样,可这铺子算是活了下来。再有知县夫人用的胭脂水粉,这一传出去还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呢。
米仙仙带着人参又去了酒楼糕点铺子,给几个孩子买了些吃食,眼看时辰不早了,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身边两位年轻姑娘嘀嘀咕咕的。
“这回钟姑娘又说了甚?”
“钟姑娘可说了,在情爱里,只有相爱的人才相配,不爱的人就不该占着位。”
……
“人参,你说怎的有人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米仙仙不知道钟离夏到底有甚么底气,但这话确实过了。
皇权尊卑,有几家的大娘子、正夫人是心头好?
莫非她们都该给小妾腾位置不成?
人参垂着头:“奴婢不知,这位钟姑娘,许是脑子不好使吧。”
“我看也是。”
回了府,玉竹上前说一早收到了好几家的赔礼,问她该如何处置。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正玩得高高兴兴的,见她来,都忙拥了上来。
“收着就是。”她随口说了句,笑着看向几个孩子。
“娘,你回来了。”
“娘,你买了甚么?”
四饼仍下大哥哥,扒着米仙仙的腿儿,
伸手要她抱。
人参把一包吃食点心给放在桌上,三饼最是欢呼,拆开了油纸袋招呼大饼二饼去吃点心。米仙仙拍了赖在她怀里的小儿:“快些去吃点心呀,不然待会被你三哥吃光了。”
四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中没有半点波动,把小脑袋埋进她怀里。
又不是糖。
“夫人茶。”玉竹给奉了茶水来,温度正好不烫不凉的。
米仙仙也确实走累了,接了茶水喝了一盏才缓过来。
刚用完茶水,就听:“夫人,何大夫人带着媒人上柳县丞家去给大公子提亲了。”
“人已经去了。”
大公子说的是大房的何安。
米仙仙:“……”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大嫂这么麻利的,昨儿才听她说了说,今儿她便带着媒人上门了?
大饼手边的点心都掉了,震惊的看着米仙仙:“娘,是大堂哥么?”
米仙仙沉重的点点头。
大饼显然不知道该说甚么好了,清秀的小脸憋得通红:“可、可是,大堂哥虚岁才十二啊。”
何安正经来说还未满十一。
他小脸上写满了惊恐。
是、是不是再等两年他也要上门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觉得古时候的小姑娘们涂口红都是电视上看到的抿一下红纸的那个。
你们有人到现在还误解的么?
个人比较喜欢那些市井小娘子们的生活,也希望分享介绍给你们。
第61章
大周男女婚嫁是比较开明的,女子大多是及笄后才会嫁人,而男子多是十七八开始谈婚论嫁。在此前,多是提前一两年便开始准备,上门提亲等,若是有那欢喜的,早早便把人给定下,免得便宜了别人家也是有的。
只等着后辈们长成便可。
何家大房如今便是这种情形。张氏瞧着那柳家的姑娘哪儿哪儿都好得很,听闻那柳家姑娘已经再开始相谈人家了,生怕被定给了别人家,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带了媒人便登了门。
张氏自觉她诚意足得很。她备下了足足五百俩的聘银,还有绫罗数匹,各色物件都是比照着县里姑娘们出嫁的标准来的,且瞧在柳家的门第上,她可是加了足足两三成的聘银的。
在她看来,这柳家没理由不应的。
张氏登了门,看在她是县大老爷嫂子的份上,柳夫人再不喜何家人还是命人请了她进去。
进了门,张氏先是把柳夫人捧了捧,把她夸了又夸,然后才说起了来意。
何府里边,米仙仙见儿子大饼那副模样,忍不住发笑:“怎么,羡慕你大堂哥了?”
大饼使劲儿摇着头。
三饼吃着点心说了句:“大堂哥说了他得考取了功名才会娶妻的。”
“大堂哥肯定不知道。”
大饼被两个弟弟说得心慌意乱的,只觉得嘴里甜滋滋的点心也不香甜了,抿嘴小嘴,欲言又止的看着米仙仙:“娘,大堂哥心里半点都没有娶妻定亲的念头,大伯母此番许是没有过问过大堂哥的意思。再\再有那\那柳家小姐比大堂哥还大两岁呢,若是大堂哥十七八才成亲,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不妥不妥。”
“你呀。”米仙仙虚虚点了点:“你放心好了,你大伯母这事儿成不了。”
“真的?”
“还能有假不成?”
米仙仙所料不差,柳夫人王氏在知道了张氏的来意后,面上那点面子情顿时没了,嘲笑张氏是癞□□想吃天鹅肉,以为有个当县令的小叔子就门缝里看人了不成?
她女儿堂堂县丞家的闺女,凭甚嫁给一个泥腿子!
“我呸,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这是张氏头一回踢到铁板,往日她遇上的哪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气得不住叫嚣:“我们何家看上你家闺女那是给你们面儿,我儿子咋了,我儿子有个当县令的叔叔,又在书院里进学,往后不怕没出息,你女儿你还当是甚天仙不成,哪儿那么多贵人给你挑的!”
张氏觉得她儿子的条件真不差,读书识字又有个好叔叔,她男人帮着管那集坊还能进不少银子,米仙仙这点还是大方,赚的银子分两成给她家,要不然张氏也不能一口气出五百俩给自己儿子早早定个漂亮的小姑娘的。
她往前可是吃个糖都扣们的人啊。
谁知道这大户人家看不起人,尽然嫌弃他们家!
王氏气得脑袋发晕,不住扯着嗓子喊:“快快,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丫头们一涌而上。
张氏腰板一挺:“来,有本事朝我动手试试,我小叔子那可是县令大老爷,你们敢动我,回头我就让小叔子把你们抓大牢去。”
下人们顿时露了怯。
王氏可不是被吓大的,她连米仙仙在跟前儿都敢朝她施下马威了,何况是张氏了,闻言冷哼一声,冷笑道:“撵,给我撵出去,出了事儿本夫人担着!”
这回下人们没了顾及,动起手来就毫无顾忌了。
张氏同媒人连着她们带来的东西一起尽数被仍出了门,柳府的下人还当着他们的面“砰”的关了门,丝毫不把她们给放在眼里的模样,张氏气得面红耳赤的,那媒人倒是乖觉,知道这两头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一出门就溜了。
柳家小姐柳若若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红着眼眶,眼里还包着泪花儿:“这人怎的这样啊,我与她家两位姑娘交好,她竟然上门来提亲,这以后让我如何跟两位姑娘交往的?”
王氏气得胸口都发颤,闻言便道:“还交好甚交好?我早同你说过,那何家底子浅,你堂堂县丞家的小姐,何必自降身份跟她们玩的,那陶家乌家还有陈魏两家的姑娘教养不错,你多跟她们处处。”
那陶家是陶主薄家,乌家是从九品典史家,陈魏两家是新上任的县学教谕陈家同巡检魏家。
魏家姑娘前两日才从州城过来,尤其她母亲顾氏,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跟这种人家的姑娘交好,可比跟何家那两个从乡下来的丫头好。
柳若若呜咽着哭了两声儿。说得轻松,那陶乌两家同气连枝,养出来的姑娘傲得很,柳若若跟她们玩不到一处,再有那陈家姑娘鲜少出来走动,最后那魏家那位,才堪堪几岁,她怎么跟人处的?
想到后边,柳若若伤心得跑了。
张氏这边没得脸,回去也躺了几日才出门。一出了门,便上了何府跟米仙仙抱怨起来。
“你说我这是讨了甚么好了,在柳家受了气不说,回头回了家,你大哥你侄儿全都怪我。”
“我不也是见柳家那小姑娘长得漂亮会说话么,这好人家的姑娘不早些定了都是别人家的了,怎的这一个个的都不理解我的苦心呢。”
米仙仙打断她:“大嫂,那柳家的姑娘可有我漂亮的?”
她捧着小脸问。
张氏哀怨的看了她一眼。
有几个人能生得跟米仙仙这小妖精似的。
“既然生得连我都比不得的,你急甚呢?”
“何安才多大?”
张氏:“虚岁都十二了。”
张氏这人好面儿,又喜欢跟三姑六婆的凑个堆儿说话的,这习性就是搬来了县里也改不掉,平日出了上街走走便是跟四邻的婆子们说说话,人家知道她的身份,也都巴结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娶媳妇的事儿上,婆子们忧心得很,说如今娶个媳妇难得很,眼看着家里的汉子大了,说不上媳妇,有那媳妇家知道他们急,便开始狮子大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