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南枝——沈半闲
时间:2020-04-03 09:50:25

 
    曹景昭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徐太医也过去了。太孙在南书房能您。”
 
    徐公公是昭阳殿的,如今皇上在移花馆,来的却不是朱寿,也不是移花馆的总管。这分明是范贵妃来给她报信。
 
    半夜徐太医去了移花馆,皇上必定是重疾,连移驾养心殿都来不及。
 
    范贵妃如此兴师动众,恐怕这突发的急症,也有蹊跷。
 
    何婧英回头望向萧练,见萧练也是神色凝重。难道萧练预言的事情来得这样快?
 
    无论如何也要先做准备为好。
 
    何婧英赶紧抓住曹景昭说道:“景昭,你去找羽林监萧彦孚,就说两国交战在即,皇上抱恙的事情不可传出宫去,让萧彦孚关闭城门,今夜不能放人进出。”
 
    曹景昭随即领命而去。
 
    何婧英带着萧练走去南书房。萧昭业远远地看着萧练与何婧英一同走来,一抹黯淡自眼中流过。
 
    何婧英走得急,夜色中也没注意到萧昭业的神情,只是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有些急切地对萧昭业说道:“殿下可听到了消息?”
 
    萧昭业不动声色地说道:“一派人去打听过了。皇上忽然在移花馆晕了过去。”
 
    “如今边境未稳,沈文季又在阴山屯兵,皇上此时忽然病重,似乎太巧了些。”
 
    萧昭业自然知道何婧英指的是什么。他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这个猜测。
 
    何婧英见萧昭业并未否认她的猜测,遂对徐龙驹吩咐道:“徐公公,你趁萧彦孚还没有关闭城门赶紧出城去,将宫里的情况告知新安王与祭酒大人,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准备。”
 
    从东宫走到内宫要走大半个宫苑,今日夜间的后宫分外安静。这种安静在走廊数盏游走的灯笼之间显得更加吊诡。走廊上来来去去的人不少,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走廊上的人神情又是极其严肃急切,但却一丝声音都没有,似乎就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移花馆里住的正是高句骊送来的公主,说是公主但出身并不高贵,高句骊也丝毫没有隐瞒,在进献的时候就隐晦的提过。可位公主的封号也不是凭出生来的,而是凭本事得到的。具体事哪门子本事,皇上第二天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了所有大臣。
 
    这位公主送来的第二天,兢兢业业一辈子的皇上第一次误了早朝,整夜留宿在移花馆,直到第三天早上,范贵妃一大早去移花馆迎圣才将皇上从移花馆中请出来。
 
    高句骊来的这位公主,真正在后宫达成了“一炮成名”的成就。从此媚夫人的名号传遍后宫每个角落,只不过后宫之人提起时总是带了些贬义。
 
    一踏进移花馆,何婧英就被浓郁的香气熏得险些呕了出来。皇帝宠了范贵妃这样的奇葩宠了大半生,现在人到老了品味真的是越来越差了。
 
    跨入卧房,那浓烈的熏香味道更浓了,好在徐楚河已经来了,淡淡的药香从徐楚河的药箱子里飘出来,将这艳俗的熏香味道中和了些。
 
    范贵妃脸色铁青的坐在殿上,手边的茶一口都没碰,早已凉了。媚夫人跪在范贵妃的面前,抽抽噎噎地低垂着头。媚夫人低垂着头时将雪白的脖颈拉长,就是从后面看,也能看出媚夫人别样的媚气。
 
    何婧英走道媚夫人身侧,低头看了一眼。媚夫人天鹅样的脖颈下,雪白的胸脯呼之欲出,的确光凭这个身材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尤物,让男人看一眼就会血脉贲张。这样的女人长相如何都不重要了,更不用说才情。跟这样的女人关在一个房里,估计没有几个男人有心情跟她谈什么琴棋书画。
 
    范贵妃见何婧英到来,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太孙妃,你来了。”
 
    何婧英将视线从媚夫人身上收了回来:“见过贵妃娘娘。”
 
    范贵妃一把扶住何婧英:“有身子就别跪了。”范贵妃抬起头来看了看何婧英身后的萧练,愣了愣:“这就是你之间提过的怀英大师?”
 
    萧练从善如流地双手合十与范贵妃见了礼,便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旁。
 
    萧昭业问道:“皇上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范贵妃说道:“徐太医说是胸痹之症,或是操劳过度所致。”范贵妃在说“操劳过度”几个字的时候眼神从媚夫人脸上飘过,眼底露出一抹嫌恶。
 
    何婧英眼皮一跳:“胸痹之症?我记得皇上上一次病重也是因为胸痹。”
 
    萧练听闻此言眉头也是忍不住蹙了蹙。
 
    范贵妃点点头:“本宫已经着人去请天师了。”
 
    上一次皇上并重,鬼面郎君提到鬼兰可以治疗胸痹之症。何婧英与萧练带着萧子伦、元戈妘、曹景昭、齐珍、杨珉之一同前往陆良寻鬼兰,还放出了阴兵,差点全军覆没,给那些巨型洞螈当了饲料。
 
    当时取回来的鬼兰有两朵。
 
    一朵白头翁给了鬼面郎君。
 
    而另一朵,在何婧英的妆匣里。当时因为鬼面郎君用鬼兰提前治好了皇上,所以萧练带出来的鬼兰没有用上。萧练戏说要给何婧英当簪花,那朵花就真的一直躺在何婧英的妆匣里,没有动过。
 
    少顷,鬼面郎君走了进来。他匆匆为皇上施了几针,皇上那死灰般青白的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那灰黑色的死亡之气,从皇上的眉宇之间淡了几分。
 
    徐楚河满心佩服的对鬼面郎君鞠了一躬,由衷地赞道:“天师的金针之术另老夫佩服。”
 
    鬼面郎君回了徐楚河一礼,虽然不失礼数,但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孤傲之气,与被何婧英那日一把刀逼回天师阁,坐在地上碎碎念的鬼面郎君大相径庭。
 
    若不是鬼面郎君脖颈间还有极细的一丝血痕,何婧英都要以为鬼面郎君又换届了。
 
    只听萧昭业恭敬地问道:“天师,皇爷爷现在是什么情况?”
 
    果不其然,只听鬼面郎君说道:“皇上所患胸痹之症与之前的状况很像。”
 
    萧昭业问道:“上一次天师为皇爷爷医治是否是用鬼兰治好的?”
 
    鬼面郎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萧昭业说道:“东宫里还有一朵,本宫这就命人送来。劳烦天师再施一次神术。”
 
    鬼面郎君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没用了。”
 
    “怎么可能?”萧昭业的震惊和诧异是真实的。
 
    何婧英看着鬼面郎君,目光又在萧昭业的脸上扫过。不得不说当她听见皇上是胸痹之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萧昭业对皇上下的手。除非再去一次鬼域,否则能救皇上的唯一一朵鬼兰就在自己手里。
 
 第四百四十四章 急症2
 
    只听鬼面郎君说道:“皇上已经用过一次鬼兰了,若是身体康健的人,再用一朵无碍,但皇上年事已高且身体外强中干,鬼兰于皇上而言,恐怕不是救命的仙药而是催命的毒药。”
 
    萧昭业的脸在一瞬间阴沉了下去:“天师,皇爷爷的身体一直是你在调理,为何会忽然如此?”
 
    若鬼面郎君是个寻常人,被萧昭业这么一质问恐怕当场就慌了。但鬼面郎君在装神弄鬼这件事上已经驾轻就熟,十分平稳地答道:“皇上服用为师的药身体已然好了不少。”
 
    鬼面郎君一边说着,一边还将目光移到了徐楚河之上,虽然没有明说要逃避责任,但浑身每个毛孔都在甩锅。这口锅毫不留情地砸在徐楚河身上,当即把徐楚河砸出一颗冷汗来。
 
    萧昭业的慌张与愤怒真真实实地刻在脸上。何婧英略一思虑便明白了。册封大典才过了十五日,现在完完全全能算得上萧昭业的心腹的,就只有何胤、徐孝嗣、萧子卿、萧锵、萧鸾。在这几个人里面,徐孝嗣是否是真的站在东宫这一边,还存疑。所以对于萧昭业来说,他最坚实的靠山,并不是这些老臣,而是皇上。
 
    萧练所预言的事情那么快就会发生了么?
 
    何婧英忍不住抬头看了萧练一眼。萧练垂目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何婧英心中稍定,萧练既然说过的最终是萧昭业登上帝位,情况就应该不算太糟。
 
    何婧英低头看了眼媚夫人,发现媚夫人正斜了眼自下而上看着她。媚夫人被何婧英这么一看,微微一哆嗦,将目光移了开了。
 
    何婧英蹙了蹙眉头,她与媚夫人今天是第一天相见,有什么好怕的?
 
    何婧英也来不及细想,转过身问鬼面郎君道:“既然皇上一直在服用天师的丹药,皇上身体如何,天师应当知晓吧?”
 
    鬼面郎君背脊一僵,就像是老鼠遇见了天上的鹰,明明离得很远,但是恐惧却似空中如惊雷般一击而下,将鬼面郎君劈了个七成熟。
 
    真是见了鬼了,明明没有任何兵刃贴在自己的脖颈之上,但鬼面郎君的脖颈就是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鬼面郎君回头看了看何婧英,在意识里隔空遮住了何婧英的下半张脸,露出她微微上挑那双媚气中又有三分凌厉的双眸。鬼面郎君在心里“呵”一声冷笑,看来北魏这个窟他连半片瓦都没摸着。
 
    鬼面郎君回答何婧英时,声音都要诚恳了不少:“皇上一直是虚症,服用仙丹并不会让皇上得胸痹之症。相反,仙丹有活血益气之效,可以……咳……”
 
    放你的屁!还对症呢!跳大神的是真不知道自己卖的什么药吗?重华殿里那在发狂的萧昭业手下惨死的小太监还热乎着呢。何婧英看鬼面郎君的眼神自然就带了怒意,愣是把鬼面郎君后半句话吓得在喉咙里噎了一噎。
 
    饶是萧练都抬头淡淡地扫了鬼面郎君一眼,能将毒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人,脸皮是该有多厚?
 
    幸好鬼面郎君面上有半张面具挡着,否则在何婧英与萧练二人的注目礼下,鬼面郎君这天师之姿就要绷不住了。
 
    鬼面郎君叹道:“如果是少年人服用仙丹,可能会因气血翻涌导致胸痹之症,严重者可患脑风,但是皇上并不会因此得胸痹之症。何况皇上服用的仙丹是为皇上特别配的。”鬼面郎君说此话的时候刻意看了何婧英一眼。
 
    ——皇上吃的仙丹跟神仙玉露丸配方不一样,我也不会蠢到让皇上死在仙丹上。
 
    何婧英的目光这才柔和了一点,不得不说虽然对鬼面郎君这个跳大神的没有半分好感,但确实如鬼面郎君所说,若是皇上因为仙丹而亡的话,他鬼面郎君也太蠢了。何况何婧英见识过鬼面郎君的怂。一个求财的人,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弑君。
 
    鬼面郎君叹了口气,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罪魁祸首,这锅自己还得扛一扛。他走回皇上身边细细看了一眼,皇上面上的死黑之气已经褪去了,但是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取出一根银针,将皇上的衣襟拉开,在皇上的心脉上三分处将银针插了进去。
 
    银针刺入的地方离心脏极近,若不是他挂着天师的名头,现在跳出一个人来说他弑君他都得兜着。
 
    在心脉处验毒,徐楚河不由地为鬼面郎君捏了一把汗。至少在他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徐楚河好意提醒道:“天师,老夫方才验过,皇上并未中毒。”
 
    鬼面郎君不答,面无表情地将银针取出,银针的色泽并没变。徐楚河验毒应该是从手掌虎口处取的血。手掌虎口处的血的确能验出毒药,但却验不出其他的药。而血液往心脏聚集,心脉三分处会比手掌虎口处的药物残留得更久。
 
    鬼面郎君又将银针放到鼻尖下闻了一闻,顿时脸色变了变。若是些寻常治病的药物鬼面郎君可能分辨不出来,但他天天和各种毒药打交道,偏偏不是治病的药物他更能分辨。在银针上的铁锈味中,除了他为皇上特制的“仙丹”的味道,他还分辨出了合欢散的味道。
 
    鬼面郎君颇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眼媚夫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调配的“仙丹”将神仙玉露丸的毒性和效力减弱了不少,但是再减弱,那壮阳的功效也是少不了的,在服了“仙丹”的情况下,皇上竟然还服用了合欢散?这该是有多狼啊?
 
    “媚夫人。”鬼面郎君有些无奈地唤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