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南枝——沈半闲
时间:2020-04-03 09:50:25

 
    何婧英赧然道:“臣妾今日做了饯金枣翠玉豆糕。皇上想不想试试?”
 
    萧昭业眼神一亮:“朕倒真是好久没有尝过皇后的手艺了。”
 
    岁莲乖觉道:“娘娘日日都做,今日皇上总算是来了,奴婢这就去给皇上端来。”
 
    听到岁莲这句话,萧昭业更加欣喜,仿佛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席间,何婧英未提朝堂,未提前线,未提后宫中的五石散。一壶温在泥炉上的酒,一盘饯金枣翠玉豆糕,几叠小菜,简简单单一餐饭,很容易让人相信现世温暖。
 
    即便是冷如萧昭业这样的人,也有趋暖的心。
 
    何婧英怀着身孕,最终萧昭业还是没有留宿昭阳殿。
 
    岁莲心中遗憾,嘟哝着说道:“娘娘,您怎么没有把皇上留下来啊?”
 
    何婧英颇有些疲累地说道:“他解了本宫的禁足就够了。”
 
    萧昭业爱着的,念着的,想着的不过是少年时的那一片心而已。时间久了只不过会让萧昭业看出这一切不过是假象,得不偿失。
 
 第二百五十七章 白龙
 
    解开禁足之后,何婧英第一时间出了宫。
 
    前日她去找了鬼面郎君。鬼面郎君向她直言萧昭业服用了那么久的药,毒性已经侵入五脏,这世上恐怕没有仙丹良药能救他了。
 
    鬼面郎君的原话是:“他磕药已经把自己磕得差不多只剩一口气了,说不定哪天磕着磕着就把自己磕没了。”
 
    何婧英这才意识到,她何家的命运只怕靠着萧昭业也改变不了了。
 
    大厦将倾,国之不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果萧昭业已经糊涂到将所有国事交由萧鸾,内政交给徐龙驹,那么她就算是跪在御书房前求他,也不会有什么用了。
 
    与其去唤醒一个装睡的人,不如用这些时间去做一些有用的事。
 
    何婧英先去了一趟陆良。西南边的小镇并未受战火波及,所以一路行到陆良还算顺遂。
 
    上一次她们到惊马槽的时候,一行六人,现在只有齐夫人与曹景昭伴在她左右。
 
    开启鬼域的事情齐夫人也算是始作俑者之一。三人越是接近惊马槽,齐夫人的神情越是凝重。才不过一年的时间而已,惊马槽里堆的白骨,染的鲜血还未完全消散。仿佛空气之中还残留着血腥。之前被萧子懋一把火烧掉的村庄上生了青绿的嫩草,嫩绿的青草凌乱地生在焦黑的地上,更显得曾经的罪孽深重。
 
    行道村庄外,齐夫人下马对着村庄拜了三拜。
 
    何婧英与曹景昭默默地立在她身后。
 
    曹景昭问道:“令主,您真的要去拿那样东西?”
 
    何婧英点点头:“你们既然尊我为令主,我总要能有些别的让人信服的东西。只有云音王爷留的那一块玉佩是不够的。”
 
    曹景昭犹豫道:“但是这样做很危险啊。”
 
    何婧英淡淡一笑:“我倒是觉得比我在宫里等死安全。”
 
    曹景昭皱眉道:“您为何觉得皇上一定会……皇上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呐,说不定会好转呢?”
 
    何婧英摇摇头:“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做的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如今皇上将军权交给西昌侯,若是西昌侯与竟陵王合谋怎么办?若是竟陵王再逼一次宫,我们怕是都不能活着从宫里出来了。”
 
    曹景昭不解道:“西昌侯已是司空,辅政大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图什么呢?随然竟陵王也是皇室血脉,但现在皇上相信他,有什么比现在更好呢?”
 
    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好?如果萧鸾也有了反心呢?萧鸾非太祖一脉,若是萧子良逼宫,皇室族亲外戚还有活命的可能。若是萧鸾反……何婧英不敢去想。
 
    然后现在的萧昭业难得有神智清醒的时候,现在给萧昭业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更加不会相信萧鸾会有反心。
 
    何婧英沉声道:“手中握有利器,总比任人宰割好。”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踏着碎石走进拿夹着呼啸风声的峡谷。
 
    何婧英回头看了曹景昭与齐夫人一眼:“你们就在这里吧,不要跟我进去吧,里面危险。”
 
    “这怎么能行!”曹景昭与齐夫人同时说道。
 
    何婧英摇头道:“那些东西不会伤我。倒是你们,如果遇到了,就用我给你们的瓷瓶,赶紧跑。”
 
    莫说何婧英身怀六甲,就算是以前的何婧英,曹景昭与齐夫人也不愿看着她只身犯险。
 
    何婧英不容置喙地说道:“你们就在这里,你们进去也只会给我添乱而已。”
 
    曹景昭与齐夫人同时愣住。这句话他们倒无法反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何婧英独自走进了峡谷。
 
    何婧英踩着碎石子,走得极慢,就像无法看清前路一样,她只能盯着脚下的泥土,脚边的石子,一步步尝试着走着。
 
    直到走到两侧峡谷高高耸立,一点阳光也没有的地带,何婧英停下了脚步。她从怀中拿出匕首。为了不让回去之后萧昭业发现自己有伤,她特意将袖子卷起,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鲜血从她白皙的手臂上一滴滴落下,渗透进泥土。风穿过她手臂之间穿过,将她的血液吹散带到远处。
 
    终于,就在她的血要干涸的时候,寂静的峡谷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鳞甲划过碎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一只白色的洞螈从黑暗中游了出来,纯白的身体上微微泛红,像是没有剃干净血肉的白骨。那条洞螈昂起头颅,几乎与何婧英同高,尾巴长长的拖在身后。
 
    洞螈俯下头颅打量着何婧英,片刻后,它伸出蛇信子般地舌头,在何婧英的手臂上舔过。它顿时兴奋起来,猛地拍打着自己的尾鳍拍在两侧的山壁上,打下一堆碎石。
 
    更多的洞螈被惊动,从黑暗处涌了出来。何婧英平静地扫过身前的数条洞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一条与自己手臂差不多粗细的洞螈身上。何婧英缓缓蹲下,向着那条洞螈伸长了手臂。
 
    那条手臂粗的洞螈迟疑了一下,随后向着何婧英缓缓游了过来。它舔了一口何婧英的鲜血之后,眷恋地缠绕上了何婧英的手臂。何婧英就任由它缠着,托住它的身体缓缓站直了身体。
 
    她背过身将那条洞螈放在自己准备好的箱子里,随后她随手抛出一个小瓷瓶。装满了何婧英血液的小瓷瓶摔碎在洞螈的面前,就像是鱼饵落进池塘似的,引起洞螈一阵争抢。
 
    何婧英默默地转过身,背着那条手臂粗的洞螈走出了峡谷。
 
    曾几何时她那么憎恨这些吞噬了淳儿的怪物。
 
    现在她却不得不借用这怪物的力量。
 
    就像她曾几何时,她那么眷恋萧昭业曾带给她的温暖。
 
    现在她却得亲手将它埋葬。
 
    三人从陆良回到京城城郊齐夫人购置的庄子里时,已是深夜。庄子里集满了人。那是何婧英见到除了曹景昭与齐夫人以外的扶桑盟门人。
 
    莫老头也在其列。
 
    莫老头见到何婧英,羞愧地上前来说道:“令主,之前我办事不力还望令主责罚。我守着崇安陵,却让那些别有用心之徒下山去污蔑令主。我……”
 
    何婧英淡淡笑道:“无妨,算不得污蔑。”
 
    她现在不就正是一个妖女么?除了祸国妖妃之外,她还是一个手持白龙的妖女。
 
    何婧英回头淡淡地看着众人。这些人穿着打扮都不一样,有屠户,有商人,有镖师,有妓子。
 
    都是三教九流上不了台面的人,但就是这些人才是大齐的根本。
 
    萧昭业苛税,穷人吃不起饭是他们接济。
 
    萧昭业抓捕壮丁兴修崇安陵,是他们收留那些为了逃脱劳役而流离失所的人。
 
    六疾馆自萧长懋死后就无人问津,是他们重开六疾馆为穷人诊病。
 
    何婧英回头看着这些人,朗声问道:“尔等,可愿守护我大齐子民?”
 
    “自当万死不辞!”
 
    “我今日来,就是请诸位共同守护我大齐江山。”
 
    人群中一人出声问道:“您是皇后娘娘吧?”
 
    何婧英垂目道:“是。”
 
    “我们大齐江山难道不正是毁在你们手里吗?”
 
    莫老头看着说话那人急道:“那些都是谣言,不可信!令主不是那样的人!是云音王爷亲手将扶桑盟交给她的!”
 
    那人嗤之以鼻:“只怕云音王爷所托非人。若不是当今皇上昏庸,我们又怎么会连连吃败仗?前线打仗,他倒好,他安安心心修他爹的坟!我们曾经的誓言是守护百姓,夺回失地。什么时候说要效忠昏君了?”
 
    何婧英平静道:“并非要效忠昏君,我们要护的是百姓。”
 
    那人指着何婧英怒道:“说得好听!杀了这昏君就没有那么多为了逃脱劳役流离失所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为了交税而吃不起饭的人!”
 
    何婧英淡淡一笑:“说得好,那是否我现在去杀了他,百姓就不会再过苦日子?”
 
    那人一噎,竟是答不上来。
 
    何婧英平淡道:“若是杀一人就可救万民于水火,那有何杀不得?但现在皇上若出事,京城必定大乱!敌军未退,我朝若乱,只会让敌军趁虚而入。到时候哪里还有国?没有国我们护什么百姓!”
 
    那人不屑道:“那你有办法让百姓过好日子?”
 
    何婧英直视着那人的眼神说道:“共退敌军,诛杀奸佞!只是再魏军退兵之前,我大齐不可内乱。”
 
    “谁知道还要多久仗才能打完?难道我们还要一直护着那个昏君不成?”
 
    何婧英想起萧练,微微一笑道:“快了。”
 
    那人仍旧不甘心,又问何婧英道:“那照你这么说,若是仗打完了,那昏君还是如此昏庸我们是不是可以杀他?”
 
    何婧英点点头道:“可以。”
 
    那人没想到何婧英答得这般干脆,嘟哝着道:“说得好听罢了,何况你要怎么弑君?听说那皇帝老儿晚上睡觉都让羽林统领守门呢。”
 
    何婧英将自己身边的箱子打开。洞螈从箱子里探了一颗头出来。
 
    虽然只有手臂粗细,但那模样已经足够让人震惊。
 
    “这是什么?”
 
    “龙?白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龙的?”
 
    “我之前听说过,说这世上有个女子可以御龙!难道就是令主?!”
 
    何婧英割破自己的手指,洞螈舔舐了一口就缠上了何婧英的手臂。
 
    何婧英微笑着看着台下的众人:“你们想看它怎么杀人的吗?”
 
    众人都惊得倒退了一步。
 
    何婧英温和地说道:“我不会伤你们的。”
 
    曹景昭牵了匹走上前来。那匹马闻到了洞螈的气息怎么也不愿再走。
 
    何婧英将洞螈放在地上,只见那洞螈如闪电一般冲向了黑马。白色的身躯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缠上了马脖子。洞螈的血红色的鳃蓦地立起,只听马一声嘶鸣,喉管已然破碎,腥臭的马血喷涌而出。就在众人还未看清的时候,洞螈已经洞穿了马的心脏,又回到了何婧英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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