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响忽然又笑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你幸还是不幸。把你关进这牢里的人,原本就想让你活着出去。只要让皇上知道你与我有过接触。你们南郡王府离覆灭也不远了。可又有人想杀你。小丫头,你真不简单啊。树的敌还不比我这个活死人少。”
何婧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拍着牢门:“来人来人!”
萧子响背高高地拱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何婧英急道:“四王叔!你坚持一下!我叫人过来!”
萧子响嘶哑着嗓音说道:“不会有人的。小丫头,既然有人这么急着要杀你,说明那人知道,你在这牢里呆不久。你一定要撑住,这牢里的吃食,牢里的水,一口也别吃,一口也别喝,别管是谁给你的。”
何婧英伸出手去,可哪里够得着对面。“四王叔!”
萧子响渐渐蜷缩下去,身体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白色的泡沫从口中涌出,他用力扒着牢门,五指深深陷入老朽的木栏之中:“奸佞当道,国将不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句末,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那残烛般的生命,在黑暗的牢里最终熄灭。
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守秘密。却不一定是何婧英死。他也可以死。
第六十四章 杖杀绿萼
当次日夜里第一片雪花从空中降下时,萧练终于抬了抬头。徐龙驹悄悄地走进灵堂,附在萧练耳边说道:“王爷,果然有人劫狱,已经被何祭酒派去的人解决了。”
萧练直直地跪在灵前一言不发,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自从何婧英走后,他就一直跪在那,半步都没挪过。太子遇刺一案,大理寺已经接手,大孟已经着手在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萧昭业,扮演一个披麻戴孝的孝子,半步差池也不能有。
萧练问道:“多少人?”
徐龙驹:“有四个人。”
萧练点点头:“王妃可安好?”
徐龙驹道:“王妃无碍,只是,牢里死了个人,毒死的。”
萧练目光一凛:“好,我知道了。”
何婧英走后,徐龙驹就来到萧练面前,对萧练行了个大礼。太子派徐龙驹到萧练身旁并非是为了监视。徐龙驹跟了太子几十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唯有徐龙驹能在暗中保护萧练。如今虽然太子薨逝,但太子之令还在。
徐龙驹所言果然不虚,太子薨逝,若是南郡王能一同失势,那真是西邸一派喜闻乐见的事。然而让一个王爷失势,并不需要真的要了他的性命,最简单,最直接的,是让这个人失了圣心。
自古以来,以孝为先。让南郡王落下一个不孝之名,比取了他的性命可要容易许多。何婧英被关押京兆府衙一事,皇上不可能不知。但皇上既然未发一言,那此事便是默许了。若是萧练作出劫狱之事,便就是忤逆。
所以有人帮他去劫狱了。
是以,他虽然比谁都不愿意看何婧英受苦,却要拦着劫狱的人。
劫狱,是为了让他背上不忠不孝的忤逆之罪。而下毒的,却是冲着何婧英去的。劫狱的人,和下毒的,自然不是同一个人。
念及此处,萧练直起了身,唤道:“婉瑜呢?”
徐婉瑜一震。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王爷这样唤自己了。徐婉瑜上前低声道:“王爷,臣妾在。”
萧练仍然看着太子的排位,未看徐婉瑜一眼,但声音却极温柔:“你有孕在身,累了吧?”
徐婉瑜心中划过一丝酸楚。若腹中这孩子真是王爷的血脉,她便就信了这份温柔。徐婉瑜苦笑道:“多谢王爷记挂,婉瑜不怕幸苦。”
萧练冷笑道:“你是不怕幸苦,在灵堂上跪着不够,还有心思做其他的。”
徐婉瑜一愣,随即明白了萧练在说什么。看萧练这表情,自己应该是没得手了。徐婉瑜冷笑道:“王爷过奖了。”
萧练点点头:“每一次你的那份坦然,倒是让我佩服。夜深了,我也有些乏了,想听听响,提提神。”
徐婉瑜皱眉,不明白萧练指的是什么。
萧练吩咐道:“来人,徐良娣身旁的丫鬟绿萼照顾徐良娣不周,拖下去杖毙。”
绿萼原本就陪在徐婉瑜旁边,忽然之间祸从天降,惊得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小姐,小姐……”
徐婉瑜盯着萧练道:“你什么意思?”
萧练冷冷道:“你若是敢再有什么动作,下次死的就是你。”
徐婉瑜颤抖着说道:“这件事与绿萼无关!”
在梅苑里那么多个冷清的日日夜夜,都是绿萼陪着她的。绿萼于她而言,早已不是个寻常丫鬟。
萧练又道:“就在这灵堂外打!让大家都听听响,提提神。”
徐婉瑜护住绿萼怒道:“王爷你不能这样!绿萼没做错事,你不能……”
萧练冷笑着斜睨了徐婉瑜一眼道:“本王不能?徐婉瑜,王妃心善答应太子妃让你活着,本王可从来没答应过。”
几个小厮在徐龙驹的带领下,上来不由分说拖着绿萼就走。绿萼死死地扒着地面大喊道:“小姐,小姐!”
王宝明听到声响赶紧走了来问道:“法身,这是做什么?”
萧练冷笑道:“母妃,这丫鬟在灵前喧哗,扰了父王清静。不是本王要处置个丫鬟也不行吧?”
徐婉瑜拽住王宝明的衣襟:“母妃,母妃……”
王宝明看了徐婉瑜一眼,知道萧练不会无缘无故去惩戒一个小厮。至于缘由,萧练不说,她也不好去问。王宝明安慰徐婉瑜道:“不过是一个小厮而已。你不要吵了你父王清静。”
徐婉瑜讷讷地收回了手。
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何况还是一个妾侍的丫鬟,没有一个人会在意。王宝明不会,这灵堂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
绿萼的惨叫一声一声地响起。飘落的雪花积在她的身侧,一片一片被染成红色,像那夜色里绽放的红梅,在月色下极美,极艳。徐婉瑜站在灵堂外,绿萼无助的伸出手,五指在雪地上划出无数道血痕。
每在绿萼身上落下一杖,徐婉瑜的手指就陷进手掌一分。绿萼绝望地看着徐婉瑜,嘶哑地叫着:“小姐,小姐。”鲜血浸透她翠绿色的衣衫,在夜晚凝成一片浓郁的黑色。
杖毙,是要人经脉寸断而死。
徐婉瑜从自己的头上拔出簪子,黑色的青丝飘落下来。她走到绿萼面前,蹲下,问道:“恨我吗?”
绿萼摇摇头。
“好。”徐婉瑜点点头,抚着绿萼的头顶。忽然徐婉瑜一挥手,将簪子插入绿萼的心口。绿萼的笑就那样僵在脸上。永远沉在这落雪的黑夜里。
这一幕,让徐婉瑜记了一辈子。
徐婉瑜连簪子都没收回,带着满手的血,沾满血迹的衣服走回了灵堂,在她的位置上跪了下去。
王宝明见徐婉瑜衣冠不整的模样,心中也是可怜她,可也知若不是她惹恼了萧练,萧练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只好劝道:“婉瑜,一个小丫头而已,明日母妃再给你找一个便是。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吧。”
“是。”徐婉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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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杨珉之
太子府书院内,大孟攀在书院侧门旁的一棵树上,终于在树干中间找到一小块才脱落了不久的树皮。一个穿着大理寺官服的寺丞走到树下:“孟大人,属下已经检查过书房了,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还有太子府的几个侍卫都说,在太子遇刺当晚,的确有刺客出入太子府。不过被他逃了,没有抓到人。”
大孟从树上跳下,指了指树上那一块落了树皮的地方:“启思,那树上有一块才刚脱落不久的树皮。王妃说她在侧门处被人偷袭,应该是真的。但是我在想,她是刻意在这里等着王妃来这里的,还是原本另有所图,是王妃恰巧走到了这?”
邢启思不解道:“这王妃好端端,怎么穿成那样跑来太子府?按说她要进入太子府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进么?”
大孟道:“总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做。不过我相信王妃不是凶手。”
“你怎么那么肯定?”
大孟道:“你是没看见在雍州她提着王奂之脑袋的时候。当初要不是她杀了王奂之,我可能死都死在雍州了。何况我看得出来,她与王爷感情深厚,怎么会杀太子呢?再说了,杀了太子对她有什么好处?何况太子的尸首是阎无咎验的。他说太子胸口上的匕首是斜向下插入的,杀死太子的人应当比太子高。”
邢启思更加不解了:“她若不是要杀害太子,那她穿成那样定是要找什么东西。做此事时一定十分小心,怎么会偏偏有刺客在那等她?仿佛算准了她那个时候要出来一样。”
大孟若有所思的说道:“按照王妃的说法,她是听见太子妃进书院的声音才逃走的。从书院门口走到这书房。不过五十七步。这刺客可以在这五十七步之内打晕王妃,再入房行刺,然后再从太子府悄无声息的逃离。”
邢启思从书院门口到书房门口又走了一遍:“这刺客恐怕不是人,是鬼吧。”
大孟揉了把络腮胡子:“如果不是鬼的话,那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此人可能根本就没出过府!”
大孟有些懊恼:“搭设灵堂,小敛,这太子府从昨晚到今日进进出出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在若去搜查,怕是查不到什么了。”
邢启思拍拍了大孟:“这也不怪你,我们是今天下午才接手的。这朱批来得太慢,我们也不可能冒然接手。刑部那帮人,原本就只会耍些花架子,吃喝嫖赌样样行,唯独查案不行。”
大孟嗤道:“这下子错过了先机,我们去哪里找人去?还有,按照王妃的说法,她进入书院的时候,有另一个黑衣人也在太子府,当时还惊动了侍卫。你说那个黑衣人与打晕王妃的是同一个人不?”
“是同一个人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看啊,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他是怎么逃脱侍卫的追捕又回到书院的?侍卫没有抓到人,那时候一定是高度警戒的。在此时又想重新进太子府的话,怕是比登天还难。如果不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加上王妃,昨晚进出太子府的黑衣人共有三个。太子府就那么容易进?”
正说话间,太子府门口传来一声呵斥:“谁在那!出来!”
大孟与邢启思对视一眼,赶紧跑出太子府。
刚一走出太子府,大孟见太子府门口站着一人,眼神哀戚。那人身穿粗布衣衫,显得有些寒酸,但样貌看上去,却颇有些清贵公子的意思。虽然长相清秀,可脖子上却有一片被火烧后的疤痕,延伸到耳际。
那人眼神涣散地看着太子府,嘴里喃喃地说道:“晚了,晚了。”
门外的侍卫见那人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不答话,上前推了一把。那人高高地个子,却似一团棉絮一样,被人轻轻一推就跌坐在雪地里,在雪里裹了满身的泥。
侍卫怒喝道:“赶紧走!”
那人慌张地抬起头来:“我要找人。”
侍卫笑了:“你知道这是哪吗?”
“太子府……我,我要找阿英……不对,是南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