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南枝——沈半闲
时间:2020-04-03 09:50:25

 
    没想到王宝明病重的消息,竟然是从皇上口中得知的。萧昭业不在,何婧英总是觉得应该要替萧昭业尽孝的,可是谁知自己还有没有明日。
 
    范贵妃自从发现了何婧英之后,整个人如坐针毡。太子国丧,宴席上连个酒都没有。范贵妃也不能装着喝醉了离席,只好一直与两个王妃说着话,笑意盈盈的脸上满眼都是不耐烦。范贵妃人虽在坐,脸虽然朝着和自己说话的袁锦莹与谢琵及,但一颗心,一双耳朵统统都追到了殿外去。
 
    袁锦莹年纪大些,也时常入宫,范贵妃这样文不对题地说着话,袁锦莹就自己找着别的话将话头转一转。谢琵及就难受了,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参加这样的家宴。以往萧子敬并不得宠,自己进宫都是与上百位王妃命妇一起。范贵妃那一脸不耐烦的模样,让谢琵及以为自己得罪了贵妃娘娘,额头上的汗都滴下来了。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范贵妃实在坐不住了,借口乏了想去休息一下,就溜了出去。一出玉明殿,范贵妃就急急忙忙地去找何婧英。
 
    “我的小姑姑奶奶,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崇安陵吗?你偷偷溜进来的?”范贵妃急急地说道:“还好我将隐舟留在身边,她认出了你,否则若是被皇上发现了,你可是抗旨的罪名。”
 
    何婧英将范贵妃拉到角落里:“娘娘,你先回去,今日一定要当没有看见我。”
 
    “到底是什么事情?今日一早芙儿从宫中离去,说是去崇安陵看望你。”范贵妃一惊道:“芙儿呢?莫非是芙儿出了什么事?”
 
    何婧英赶紧说道:“公主安好。我今日是有要事要面圣。”
 
    范贵妃更加不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你这样?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这样直接去找圣上,若是惹怒了皇上,我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何婧英摇摇头:“娘娘,此事你帮不了我。何况,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何婧英越是这样说,范贵妃越是不放心:“究竟是什么事情?”
 
    何婧英将范贵妃推了出去:“娘娘,你先回去,今日就当没见着我。对谁也不要提起。”何婧英又回头对刘隐舟说道:“隐舟,一定不能对任何说,知道吗?”
 
    刘隐舟点点头:“王妃与娘娘都是隐舟的救命恩人,隐舟不会大意的。”
 
    范贵妃还想问,却被刘隐舟拉着回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宴席终于结束。皇上看着心不在焉地范贵妃问道:“爱妃,有何事?”
 
    范贵妃赶紧笑笑,将自己忧心的表情遮掩过去:“许是乏了,这几日天气凉了总觉得身上乏得很。”
 
    “可要宣太医来看看?”
 
    范贵妃摇摇头:“不用了,臣妾并无大碍,稍作休息就好了。”
 
    皇上点点头:“那爱妃就先行回宫歇息,朕晚一点再来看你。”
 
    等到范贵妃离开了玉明殿,皇上吩咐朱寿道:“带上来吧。”
 
    随后,何婧英便被一个侍卫押了上来。
 
    说来也是倒霉,何婧英与范贵妃在角落里虽然只是说了寥寥几句话,但还是被人发现了。范贵妃刚走不久,朱寿就出现在了何婧英身后。不过朱寿对何婧英还算客气,并没有如何为难她。
 
    “你胆子倒是大。”皇上颇有些不悦地看着何婧英。
 
    何婧英跪在殿上,心中慌乱了一会儿,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原本不就是来见皇上的么?自己溜进来见也是见,被逮上来见也是见,区别也不大。
 
    何婧英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道:“孙儿媳拜见皇上。”
 
    皇上瞥了一眼何婧英:“哦,原来是朕的孙儿媳啊,朕还以为是来宫里行刺的刺客呢。”
 
    何婧英嘴角一抽,这皇上与先太子当真是亲父子,酸起人来的语气都是一样的。
 
    “你今日是来求朕饶你一命的?”
 
    何婧英深吸一口气道:“求皇上赐孙儿媳一死。”
 
 第八十六章 你必须死
 
    皇上眼皮跳了跳:“你说什么?”
 
    何婧英又重复了一遍:“求皇上赐孙儿媳一死。”
 
    皇上皱眉道:“你要以死明志?”
 
    “孙儿媳愿以一死,保一个人。”
 
    “法身?”
 
    何婧英点点头。
 
    “那为何你还要闯下崇安陵?你既然有决心以死明志,何必又多此一举跑到朕的跟前来?”
 
    “臣妾求皇上成全臣妾的一片孝心。求皇上容臣妾陪法身尽完孝。”
 
    提到文惠太子,皇上微微有些动容:“你要陪法身守孝?”
 
    何婧英点点头:“法身对皇上,对先太子的孝心天地可鉴。臣妾身为法身发妻,多受先太子照拂,若是未能为先太子尽孝,臣妾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先太子。何况,法身骤然失去父亲,心中自是难过非常,臣妾也希望此时能陪着法身。”
 
    皇上叹了口气道:“你可知为何朕要杀你?”
 
    何婧英深吸了口气答道:“臣妾不知。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要臣妾死,臣妾不敢不从。”
 
    皇上审视着何婧英,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你在天牢里时,可遇到过什么人?”
 
    “臣妾在天牢那几日里,只有一个臣妾的老友来探望了下臣妾。臣妾并未遇到什么人。”
 
    “可朕听说,在你被关在天牢的那几日,有人中毒而亡。”
 
    “确有此人,就在臣妾对面的牢房里,臣妾原本以为那人生病了。没想到……”
 
    “你可知那人是谁?”
 
    何婧英状似茫然地摇摇头:“那人未曾告知姓名。我们只是闲聊了两句。”
 
    “闲聊?”
 
    何婧英点点头:“那位老人年纪可能很大了,总是念着一些旧事。”
 
    “什么旧事?”
 
    “他似乎年幼时家中很穷,小时候就被过继到了叔父家去。他说虽然叔父对他很好,可他还是想念自己的生父,时常从叔父家溜出去,躲起来看自己的父亲。”
 
    皇上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为何要躲起来呢?”
 
    “他说毕竟血浓于水,亲生父亲永远是自己心中最敬畏最亲近的人。臣妾便问他,为何不和亲生父亲多亲近?他却又不说了。”何婧英摇了摇头:“想是他叔父待他很是严厉。”
 
    亲情,是帝王心中最深的刺。为了权利,为了稳固江山,他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要与自己的儿子勾心斗角的算计。
 
    “朕最近几日,时常想起前朝的事情。那时候先帝虽是肱骨之臣,但萧氏一族总是免不了被废帝猜忌。那时虽然终日提心吊胆,但我父子几人,总是齐心协力。现在是回不去了。”皇上似乎陷入回忆之中,神色也变得苍老起来。
 
    皇上那苍老的表情只是在脸上停留了一瞬,忽而又变得凌厉起来:“可你还是必须得死。”
 
    “为什么?”这句话,何婧英脱口而出。皇上似乎已经相信了她对萧子响的事一无所知,可是为什么还是要杀她?
 
    皇上威严地说道:“因为法身会为了你,害了自己!”
 
    何婧英愕然地抬起头,看着皇上。这一番罪名,她该如何辩解?或者说根本无法辩解。
 
    皇上道:“法身会为了你不顾一切,你可知道当初朕为何同意你与法身成婚?”
 
    何婧英一愣,心中苦涩,她与萧昭业青梅竹马,在世人看来她嫁与萧昭业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殊不知在二人成婚之前,也是经历了万般苦难。若不是萧昭业苦苦坚持,她现在也许只是将军府的孤女而已。何婧英苦涩地答道:“因为我是将军府的长女。”
 
    皇上看向何婧英,又说道:“你是聪明人,朕既然让你说,你就直说,朕不怪罪。”
 
    何婧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因为我只是将军府的长女。我祖父何尚之与父亲何戟虽是大齐开国元勋,但我祖父早已逝世,我父亲也英年早逝。且除了我之外再无子嗣。何门虽有何昌宇、何胤在朝为官,却都不是何门嫡系。况且在推翻前朝之时,何家得罪了不少士族。何家虽然显赫,但实则徒有虚名。我可以为法身带来无上的声望,却无法干政。”
 
    皇上点点头:“这番话,与当日那人与朕说的一模一样。你可知那人是谁?”
 
    何婧英迷惑地看着皇上。皇上继续说道:“与朕说这番话的人正是法身。不过他说的不是无法干政,而说的是无法争权。”
 
    何婧英的心底闪过一丝酸楚。皇上继续说道:“在太子府时,朕相信杀害先太子的凶手不是老五。是因为此事若是老五做的,断断不会还留着法身的性命。老五的王妃谢琵及出自陈郡谢氏。谢家虽然近几年籍籍无名,但当年前朝亡国之时,数万精兵甘愿投身谢门,隐居陈郡。这也是为什么前朝覆灭后,谢家未受责难的原因。萧子敬若是要谋反,不用动安西军的一兵一卒。而几大士族中,何家声望最盛,其实实力却是最弱的。”
 
    皇上深深地看着何婧英:“老五背后有陈郡谢家。云英虽然娶的是陈郡袁氏,算不得望族。但他通过袁氏结交的朋友,皆是各地声名显赫的氏族子弟。就连粗野豪放的云长,也娶了富甲一方的高平郗氏。法身三岁能诗,四岁能骑,于治国之道颇有见解,可他为了你,早已放弃了权力的争夺。”
 
    皇上严厉地看着何婧英说道:“这样一个没有半分依靠的皇子,在失去了太子庇护的情况下,你以为法身还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南郡王吗?”
 
    何婧英心下巨震。这些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却理所当然的享受了。如今被皇上一语道破,方知自己幼稚天真,以为只要二人有情,这世间千万阻难都不在话下。她从未想过萧昭业为她付出了如此之多,乃至于放弃自己的前途,甚至将自己的性命放置于险境。
 
    朱寿回到殿中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樽银色的酒壶。
 
    皇上眼中闪过一死狠戾:“并非朕不愿多给你些时日,而是唯有你死,法身才能清醒过来。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没有资格保护任何一个人。朕要法身振作,朕要法身争,争朕的天下!唯有他争,才有活命的机会!”
 
 第八十七章 佛堂走水
 
    忽然,宫中远远地发出一阵骚乱之声。不一会儿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急急忙忙地就走了过来来,对朱寿耳语了几句。
 
    朱寿赶紧回禀道:“禀皇上,佛堂走水了。”
 
    “佛堂?”皇上惊道:“佛堂日日供奉香火都无事,为何会走水?”
 
    朱寿低垂着眼睛答道:“佛堂不是因香烛走的水,而是因为一道雷劈进了佛堂,引燃了佛堂的梁柱。”
 
    大齐自皇上开始,人人信奉佛教。“这是冬日怎么会有雷?”皇上脸上明显地闪过一丝惊慌:“可是,可是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惩罚朕了?”皇上走到窗前,脚步有些不稳。黑暗地空中看不见月亮,只有风雪呼号而过。“朱寿,你看今夜,是不是与三年前那夜一样?”
 
    三年前,皇上下令剿杀萧子响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朱寿赶紧跪下:“皇上,您英明神武,神怎么可能惩罚您呢。何况那夜,皇上并未……”
 
    并未杀萧子响。
 
    也可以理解为,因为没有杀萧子响,所以神没有处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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