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池的王八少女——七宝酥
时间:2020-04-03 09:56:17

  陆晅诧然,这一年来, 他与王龠接触过几次, 一点也看不出他病痛缠身。
  “我很走运,这几年想要实现的东西, 基本都做到了, 但错事也干了不少,”他惋惜又释然:“这病又回来找我,我一点不意外, 就想老天能再给我两年时间, 撑到天琦成年。”
  陆晅拙口钝腮,不知怎么安慰才恰如其分:“应……肯定可以。”
  “我自己心里有数, ”王龠笑着站起来,又如长者般拍他肩后两下:“你回去吧, 听不见天琦闹了, 估计是睡了, 我再去看看他。”
  陆晅也起身:“好, 你多陪陪他。”
  王龠点点头,转头朝病房走去。
  ——
  陆晅走进电梯,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是一家三口,孩子还小,被父亲单手抱在身前。
  孩子两只小肉手,抓着父亲大手:“爸爸,抽血痛痛吗?”
  那位父亲可能常干重活,手背粗粝,脸上也是吹风日晒的痕迹。他笑着摇头:“不痛。”
  “你骗人——”小孩鼻子眼睛都皱成一团:“我上次都疼哭了。”
  “那是你还小,等你长成跟爸爸一样的男子汉,就什么都不怕啦。”母亲在一边说。
  “听到妈妈说的了吗,”父亲亲昵地蹭蹭儿子鼻尖,又故作严肃:“下次不要再问我疼不疼了啊,爸爸这么勇敢,怎么会怕疼。”
  孩子哼哼笑起来。
  陆晅走出电梯。
  回到门诊大厅,人潮汹涌,他一眼看见自己母亲。
  大家都步履匆忙,就她一个人站在门边,转脸望着外面白茫茫的天光。
  陆晅忽然鼻酸。
  他长吸一口气,双手揣兜,朝母亲走去。
  他停到她身后,没有说话。
  陆母似心灵感应般回头,挽唇道:“好了啊。”
  陆晅“嗯”了声。
  “走吧,”她不放心问:“你们老板孩子怎么样了。”
  “醒了。”他没说好不好,因为他也不确定。
  陆母叹气:“家境那么好,怎么也会想不开啊,”话还未落又否定自己:“也不好说,没准人家也有我们不知道的烦恼。”
  陆晅瞥了眼她絮絮叨叨的嘴,和纹路横生的眼尾,突地启齿:“妈,对不起。”
  陆母一惊:“怎么了?”
  “让你等太久了。”
  陆母看看腕表,困惑:“这才多久。”
  “很久。”陆晅神色郑重。
  陆母听懂了他话中深意,眼瞟向别处,不想让儿子察觉她眸中颤动,过了会,她才回过头说:“不久,哪里久啊。”
  陆晅想问清楚:“那时候,是爸让你瞒着我的吗?”
  陆母没开口,似在默认。她顿了顿,不再隐瞒:“是他的意思。”
  陆晅说:“我知道了。”
  “你也别怪他。”陆母劝道。
  “我跟他计较什么。”他是那么好的人。
  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的一颦一笑还刻印在心底,他还是好想他。
  ——
  送走母亲,陆晅回到公寓。
  进门后,他扫了眼客厅,没有看见玄微,他想开口叫她,最后还是只字未发。
  这几天经历太多,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走到龟缸前,玄微并不在里面,只有潺潺水声,在白费劲讨好着并不存在的屋主。
  陆晅想关掉筒灯,手在半空悬停少刻,终究还是把它留那开着。
  他直接上楼,走到床前,他停了下来。
  纯白被子鼓出一小团,里面显然睡了个人。
  陆晅原地笑了下,淡淡的,掺杂着许多情绪,却无法逐一言明。
  按理来说,换作平常他肯定就要掀被子跟她理论,但他今天精疲力尽,没有那闲心计较。
  他直接躺回床上。
  玄微睡得正香,忽然察觉有生物闯入她领地。
  她警觉睁眼,看到同一条被子里男人的躯体。她探出头找他,“你干什么?”
  “我能干嘛,睡觉。”陆晅眼皮微耷,觑了眼她头顶。
  “先来后到,”玄微坐起来:“我先躺这的。”
  陆晅单臂枕在脑后,没一点咬走的意思:“你怎么不睡你那龟缸。”
  玄微盯着他好整以暇的脸:“白天随我睡哪,是你说的吧。”
  “但我这会就是想睡床。”他打了个呵欠,合上眼睛。
  “哎?”她去拎他衣领,“你这人怎么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
  刚要使劲,陆晅已经握住她手腕,她没设防,直接趴到他胸上。
  陆晅顺势用手肘卡住她后颈。
  玄微耳朵被迫侧贴在他胸前,他的嗓音隔着胸腔传来,像山林的风,有懒散的闷响:“能让我好好睡会吗……祖宗。”
  这个称呼倒是新鲜,玄微失神想,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但不无道理。
  女孩没有动,没有挣脱。
  陆晅翘了下唇角,想到自己曾看过的一个说法,充电。
  下一秒,玄微大力撇开他胳膊,指着他说:
  “你心跳得这么快,能睡得着我叫你祖宗。”
  陆晅:“……”
  她能不能闭会嘴。
  陆晅翻了个身,决定不跟她多说一个字。
  他太困,侧过去就秒睡了。
  还真睡啦?
  玄微戳了两下他胳膊,男人纹丝不动。
  她靠近听他鼻息,显然已入梦,还是深眠。
  她收回刚刚那句话,她死都不会叫他祖宗。
  妖兽对气味敏锐,当中自然也包括人类的味道。人类在不同情绪下会散发出相应的气味,这应该与他们的生理结构有关。此时此刻,玄微能清楚闻到陆晅身体里的味道,像没有莺啼草长的幽谷,像日光照不见的深海,像冬季的雪水又结成了冰,充满疲惫,脆弱与无能为力。
  自打她认识陆晅,她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
  即便是前几天,他在江底濒死的那一刻。
  她也不曾嗅见这股气息。
  呵,她轻嗤,当个凡人就是这么惨这么累。
  她多次在许愿池闻到类似的气味,岸上人双目紧闭虔诚祷告,倒不如说是在宣泄无望。
  玄微也翻身背对他,并往外挪开一段距离。
  她要离他远远的,她可不想被传染。
  ……
  陆晅是被一阵咔嚓咔嚓响动吵醒的,他半眯开眼,循声去找,迷蒙间就看到床头靠了个女孩儿,好像还在嚼……薯片?
  陆晅马上清醒,果然是玄微挨着枕头吃东西,一手还瞥着手机,怡然快活。
  薯片碎屑洒了她满身,有部分还落在床单上。
  陆晅崩溃坐起来:“你现在还在床上吃东西?”
  她细腿一伸,背在靠枕上蹭蹭:“怎么了,这儿比沙发舒服,手脚更伸得开。”
  她一动,那些碎屑蹦的更远了。
  陆晅捏了下眉心,直接把她手里薯片拽过来:“起来。”
  她摊手:“还给我!”
  “你看床都被你弄成什么样了。”
  “我看挺好。”她还两指捏圈,把一粒薯片弹到他那,冲他挑衅。
  陆晅忍无可忍:“你还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
  “谁给谁惹麻烦?”玄微也坐正身体:“是你给我惹了好多麻烦吧。”
  陆晅想起她无所顾忌利用自己,之后还完全不放心上的差劲态度:“我差点被你害死,回来还要给你收拾这些垃圾。”
  “你死了吗?”她反问道。
  “我死了你还能吃到这些?”
  “那就是没死啊,”她小拳头已经扬起,像是威胁:“还敢跟我吵吵,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少惹我,你的小命就在我一念之间。”
  她一把夺回自己薯片,嘎嘣嘎嘣嚼起来,嘴上控诉完全不想停下:
  “我给你惹麻烦?”
  “哈,哈,哈。”
  “我从未听过更好笑的话!”
  “为了救那个本来想死的小孩,你知道我被蜃怎么讲?他说我要遭报应的!他说天命会来找我!当然我没有怕就是了,本神龟问心无愧。”
  陆晅皱了下眉:“什么时候?”他怎么不记得。
  她把薯片当不懂事的凡人那般泄愤,咬得嘎嘣脆咔咔响:“你当时半死不活晕那你当然没听到!”
  “他一个无名之辈,竟敢这样埋汰我!”
  “就因为你!”
  “你听见了没?蜃居然说我要遭报应!”
  “到时报应来了你替我受着!”
  “你听到了嘛你!”
  “……”
  陆晅注视着她,她吃相毫不雅观,言辞口气也可以说是粗鲁。
  可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就因为这几句话,隐隐作痛起来。她与他的世界天差地别,她现下愤愤倾吐的每一个字眼,以往说给他听,他都会当做笑话。
  可偏就是遇到了,没办法。
  如果如她所言,真有报应,他也许真的愿意,心甘情愿替她担下一切。
  又或者,她,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猝不及防闯进他生命的奇怪存在,说不定就是他的报应。
  女孩仍喋喋不休,在斥骂,可他完全听不到了,周遭都在虚化、淌落,他的五感里,只有她生动的脸,开合的唇瓣,像夏末枝头圆润的小果,有一种独特的芬芳,将他情绪盈满。
  陆晅胸口微热,大脑也跟模糊不清,他叫她名字:“玄微,你信命吗?”
  女孩突然顿住:“啊?”
  被褥一动,他已倾身过去,亲上她嘴唇。
  他信。
 
 
第28章 第二十八枚硬币
  嘴巴突然被封住, 玄微也是始料未及。
  虽然只是极轻极快一下, 也叫她感到莫名。
  与男人面面相觑一秒, 她眼睛扑眨两下, 把口中剩余的薯片渣给咯蹦咯嚼完,咽下,刚要开口问话——
  陆晅陡一下翻身下床,然后咚咚咚下楼,鞋都没换就把房门哐一下关上,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从头到尾, 只字未言。
  唯独脸红的不成样子。
  玄微:???
  ……
  那个瞬间是怎么回事。
  陆晅冲进电梯,搓了两下头发。
  鬼使神差, 鬼迷心窍,不由自主,情难自禁, 一大堆形容词在脑中蹦跳。
  为什么要亲她?
  就……觉得她的脸好可爱, 叨叨个不停的嘴巴也好可爱。许多念头如绚烂走马灯,越转越快, 最终混成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想将它拨停, 可无能为力, 他就吻了她。
  她不说话了, 这些想法是不是就能停下。
  然而并没有。
  他整个人掉进旋流中心, 头晕目眩, 一种情绪扼得他近乎窒息。
  他无法再与她对视,无法再与她待在同个空间里,所以落荒而逃,要下去透气。
  陆晅搓了把脸,深呼吸,竭力平抑着狂躁起伏的心律。
  这电梯怎么不动?
  他瞥了眼按钮,原来他没按楼层。
  靠,无语,对自己无话可说。
  他立马点1F,这回,电梯算是动了,可他依然无法平复,不断回想方才一幕。
  说实话,他都忘了她嘴唇的触感,只记得自己心跳猛烈得要蹦出胸腔。
  快步走出大厅,冬日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肆虐张狂。
  陆晅这才发现自己外套都没穿,但思绪激烈滚烫,难以自制。他不安紧张,又兴奋激动,诸多想法搅浑到一起,到头来,竟灌溉成一片草园,春风又绿江南岸,他心花怒放。
  陆晅一路向东,走到小区门口。
  大冬天的,一位只穿短袖的白净青年旁若无人地边走边笑,过路人侧目纷纷,觉得他像网吧通宵几个月才出来的二逼。
  陆晅心道要不回去吧,但目及之处,门外的便利超市开着门,灯光融融,他驻足停下。
  他有点儿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玄微。
  倒不是担心她来脾气,她把他揍进医院都情有可原,他只是怕,她用那双春溪一般的干净眸子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答不上来。
  所以他走去便利店,能拖一会是一会。
  他把玄微吃过的、爱吃的都取下来,丢进购物篮。
  他特意找了她最近的新欢,一款桃子味苏打水,货架上只剩三听,他拿起一个回头问店员:“就剩这么多了?仓库还有吗?”
  店员摇头:“没了,这是热销款,卖很快。”
  “好吧。”他把它们全部拨进购物篮,想想又自个儿哂笑起来,呵,这算什么,补偿?
  结账时分,因为他住这边,店员眼熟他,就多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他留意到她反应,罕见主动回:“不冷。”
  店员阿姨笑了下:“你们小伙子就是血气方刚。”
  陆晅耳根微热,可能就因为这个词,他干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结完账,陆晅拎着鼓囊囊一大袋零食回到公寓。
  进门后,他始终半敛着眼,唯恐跟家中某处位置某双眼睛对上。
  他转身进厨房,收拾买回来的东西。把冷饮生鲜一一装入冰箱,陆晅深吸一口气,才回到客厅。
  他鼓起勇气,终于敢抬眼找她。
  结果女孩就坐在他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她享乐的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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