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站在门外的人没动,过了一会儿骂了句娘,今晚第二次不情不愿地掀起自己的衬衫:“你弯个腰给老子看看!”
那小马仔“哎哟”一声,连忙把拉闸门往上推,一边又张罗着叫人赶紧拿医药箱……韦星涛走进去,看见靠着在修的车引擎盖 沙发上 摩托车座位上横七竖八地各种姿势躺了一地。
地上还有几瓶开过得白酒和啤酒,还有一点沾血的药棉。
“大半夜买不到医用酒精?”他问,“用高粱酒消毒,哪个人才想出来的?”
“用来喝的,安仔被搞了一刀,要缝,又没有麻药。”
引韦星涛进来的马仔指了指角落里那个面色苍白躺在那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死了估计也是疼死的。
少年“哦”了声让他们天亮条子散了就送隔壁区的医院,别感染了死在这。
一边说着他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接过酒精棉给自己消毒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打听了没有啊,今晚姓顾的人怎么来的那么快?谁他妈通风报信了?”
小马仔二号给他递了一支烟:“我问了,他们来都是巧合……原本黑狗是姓顾的安排带人去接他女朋友的。”
“顾西决的马子?”韦星涛愣了,叼着的烟烟灰掉下来差点烧着手,“他不是同性恋吗?”
“……江湖传闻当不得真的,老大。”小马仔二号一脸黑线。
“哦,那就好,否则以他这么天天跟我对着干的趋势,我都怕他暗恋我。”韦星涛认真地说,“他马子长什么仙女样啊?”
“不知道。”马仔二号说,“听说挺漂亮的,毕竟黑狗他们也没见过。”
韦星涛闻言随便“嗯”了声,兴趣也不怎么大。
说到挺漂亮,他脑海里却冒出另外一个身影,嗯,那瞪着眼把钱扔他脸上的模样是挺够劲的,要是不那么粗暴就更好了……
噢,也是可以不粗暴的,最后从门缝里漏出来那点娇软的埋怨,实在是——
好听的很。
沙发上的少年小腹有点发紧,换了个坐姿,正走神回想,马仔一号凑上来:“老大,你脸怎么了?”
韦星涛恍惚回过神,摸了把脸,也不觉得丢人,坦言道:“哦,今晚跑路的时候,把一个江市一高路人小姑娘当站街女还给她塞了三千块,让人结结实实呼了一巴掌。”
众马仔:“……”
马仔一号:“那姑娘还活着吗?”
韦星涛:“活着啊。”
马仔一号:“没缺胳膊断腿?”
韦星涛笑了:“你们当我什么人,本来就是我不对。”
马仔们的眼神纷纷变得很微妙,因为他们上一次听见他们的老大说什么“本来就是我不对”好像是在局子里,面对阿sir的盘问时他露出“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模式才有的。
众人今晚一顿鸡飞狗跳,铁血有了就差一点柔情,都把篡位顾西决失败的事儿扔到一边,纷纷围着韦星涛问今晚他遇见那个给了他一巴掌的小姑娘什么情况。
“嗯,住景澜花园,有钱,但是挺奇怪的一个人,”少年微垂眼,倚靠在斑驳的沙发上懒洋洋道,停顿了下又问,“你们说,什么人的手里通讯录里能一个人都没有啊?”
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很久,坐在角落里刚才那个被质疑是不是疼死了的安仔突然出了声,他舔舔干涩的下唇,缓缓道:“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把我家里人的通讯录都删了……就怕有一天我要是死了或者被仇家绑架了,他们,嗯,他们打电话通知我爸妈。”
安仔话语落下,原本还有些躁动气息的修车厂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韦星涛脸上也有些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挥了挥手说:“胡说八道,她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能和我们这样的人一样吗?”
众人沉默片刻后,又觉得有道理地纷纷称是。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此情此景下,大家愣是被安仔的一番话勾起了一点难得的愁绪,虽然大家没直白地说,但是八卦的热络气氛下去不少。
这个年代,又不是真的每个人都觉得当古惑仔超酷“投笔从戎”。
每天于黑暗中像一条条野狗似的游荡在深夜的街头,谁他妈不有那么一点难言之隐藏在心里?
马仔一号从冰箱里拿了个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奶油猪仔包给安仔,后者低声道了谢,拿着面包却没有吃,发呆。
……显然是自己成功地把自己整抑郁了。
马仔一号拍了拍他的肩,又拖过个空汽油桶过来扔了点柴火给韦星涛烤,生怕他失血过多发冷。
暖黄色的火焰伴随着柴爆“噼啪”声,韦星涛靠在沙发上盖着个毯子吞云吐雾,脑子里一会儿想了下顾西决这地位怎么就屹立不倒,一会儿又迷糊地想到今晚那个炮仗小姑娘……
最后不小心想到他以为他们是和平分手的前女友,以及小炮仗说的“绝世渣男”。
叼着烟,少年独自嗤笑露出森白的牙,收了一些旖旎的心思,突然意识到这些千金小姐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惹。
算了算了。
“老大?”
马仔一号打了个呵欠。
“干什么?”
呵欠这玩意会传染,于是韦星涛跟着打了个呵欠。
“你跟人家姑娘纠缠那么久,问到她叫什么了吗?”马仔一号说,“哪怕江市一高是顾西决的地盘,但是也不代表全江市一高的女人都是他的女人啊?”
这逻辑很有道理。
沙发上的少年愣是被他整笑了。
笑着笑着又停了下来,茫然地说:“她好像没告诉我她叫什么。”
“哦,她对你不感兴趣。”
“……你妈的,”少年低低骂了句,想了下又同意,“可能确实是这样的。”
又一声柴爆声。
对话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周围只剩下某个人走动去厕所时,拖鞋踩在地上的轻微声响。
这个中秋终究还是在一度混乱之后,以绝对安静的方式渡过了。
第26章 wuli涛涛
白鹰给的公寓布置的很温馨, 是那种原木色的日系风格, 非常合适小姑娘居住。
姜鹤到了地方,挂了顾西决电话之后又接到了白鹰的电话,听说是小舅舅已经跟她家里通风报信……姜鹤不太在意这个,简单报了平安后, 手机便放到了一遍。
手机安静了一晚上再也没有响过。
姜鹤随便重新洗漱了下就爬上床, 抱着被子睡了。
一夜混乱的梦。
……
梦里她回到了八岁那年,姜枭刚出生。父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新出生的弟弟身上,每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要成为比你姐姐更优秀的人。
还有那群可怕的亲戚朋友, 这种年代了还爱开“你爸爸妈妈有了弟弟就不要你啦”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八岁之前一直作为家中掌上明珠的姜鹤不为人知的焦虑了,谁也想不到,一个在他们眼中本应该什么都不懂的八岁小女孩,整夜整夜的失眠。
上课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同学和她说话基本要说两遍以上她才听得懂,面对同学不耐烦或者受伤的眼神,姜鹤无数次想告诉她们,我有在很努力地听你们说话,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听懂你们在说什么……而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
注意力严重无法集中, 学习成绩自然也是一落千丈,从最开始的“99分都是不可以忍受的重大失误”,第一次, 她的单元考只拿到了89分。
这时候大家都以为是她失误,直到第二次84分,79分……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姜鹤已经学会了自救,她无数次扯着母亲的衣袖说, 妈妈我觉得我病了。
家里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吸引家长的注意力才胡言乱语,只能不得不放下弟弟的事情更多的来监督她背书,写字,学习……
【姜鹤,你是姐姐,你是姜枭的榜样。你不能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终于那一天,面对无论如何都背不下来的《小摄影师》,面对母亲一边又一边地质问“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学习了”“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姜鹤你是不是故意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一切都爆发了。
八岁崩溃的姜鹤夺门而出,梦境里她迈开短腿一路狂奔,没有目的没有前进的方向……
但是在她以为不是终点的体育馆,她偶然遇见了正在练箭的隔壁邻居。
刚开始只是被沐浴于夕阳余晖之下,站如松柏的姿态所吸引。
但是很快的,她发现,小男孩拉开弓的样子如此专注,她趴在窗台一动不动,呼吸都跟着放轻,看着他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等她回过神来时,才注意到刚才她是如此全神贯注,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注意力能够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好像她的灵魂飞到了他的身上。
而他眼前只有那一个小小的靶心。
也许是始于神秘力量,开始便是病态的依赖,姜鹤发现自己只要待在这个名叫顾西决的人身边,她就可以背得下书,写得出作业。
于是她就像是被花蜜吸引的蜜蜂不自觉地往这个人身边靠,她会每天放学拎着书包坐在体育馆的台阶上,等顾西决来。
梦中日夜飞快的轮换,体育场馆内,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和女孩一个练习射箭,一个抱着本子写作业。
他们的对话并不太多,最多只有顾西决走进体育场时两人目光瞬间的对视。
沉默却有默契。
姜鹤从练习本的上边缘偷偷地看向脚下练习场中,孜孜不倦一遍又一遍搭箭,拉开弓的小男孩,这时候,她的心中就可以得到平静。
姜鹤的学习在迅速回升,母亲终于不再歇斯底里,一切看似回归到了正轨。
直到弟弟周岁生日那天,亲朋好友都来祝贺,围着什么都不懂的一团东西说着“真聪明”“真好看”这样的话,姜鹤站在一旁看着,心里茫然的想:这些曾经是属于我的夸奖。
人群来来往往,站在角落里的小姑娘眼神越发的懦弱迷茫,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她再一次地听不懂 看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就像是电影突然变成了陈旧又老掉牙的画面,蛋糕,甜品台,天花板的装饰以及周围的人,所有的东西在一瞬间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渺小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剧烈的晕眩和头疼袭击了她,姜鹤告诉自己这大概是个醒不来的噩梦,她蜷缩到了角落里想要拼命让自己醒过来。
就在时候,如树林而立的大人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她熟悉的身影,邻居家的小男孩身上穿着和周围的西装礼服不同的t恤和短裤,来到她的面前。
在口袋里掏了掏,面无表情地说:【今晚没在训练场看见你,原来你在这?吃巧克力吗?】
他手心放着一枚手工的巧克力。
简单的玻璃纸包装的巧克力就在眼前,机械地抬起手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姜鹤眨了眨眼,发现黑白的梦境世界在一瞬间,忽然有了色彩和温度。
……
第二天醒来就是清晨。
梦境里小时候的顾西决就好像还站在她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递给她的样子深深印在她的记忆中。
闪闪发光的,就好像连带着窗外的阳光都因此变得更加灿烂。
—一行白鹤上西天:哥哥,你是光。
—西行:。
—西行:昨晚喝酒了?
得到了秒回待遇十分满足,姜鹤笑眯眯地收起手机,看了看正好是上班时间,走路回了一趟家。途经东桐街,所有的酒吧关闭,经过清晨清洁工的清扫后,街道又恢复了她熟悉的样貌。
到家的时候家里果然没人,只有姜枭这个碍眼的小鬼在。
“你果然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昨晚睡哪?天桥底下?”
姜枭像个恶毒的蝎子小尾巴跟在姜鹤身后上楼,喋喋不休。
“你要跟妈妈道歉,说不定她就会批准你回来。”
姜鹤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一个袋子能装完,反正在学校都是穿校服。
倒是开学要用的教科书 参考书还有昨天她做了一半的卷子被她零零碎碎收拾了一大箱子,加上护肤品什么的,愣是把她昨晚才掏空的行李箱又装得满满当当。
姜枭刚开始还得意洋洋,看见她收拾行李箱,关上行李箱,拖着箱子往外走愣了下,在姜鹤一脚踏出大门时,他终于忍不住拉住她的行李箱:“喂!你去哪?”
姜鹤回头,给了他打从今儿进门开始的第一个正眼:“撒手。”
“你去哪?”
“出去。”
“去哪?”
姜鹤没有心情跟这个小复读机瞎扯,拎了行李箱往外走,姜枭被她拽得踉跄了下甩地上又爬起来,定眼一下,姜鹤已经走到外面了。
他冲出去追到门口,却发现他姐的两条长腿已经飞快消失在他目光能到的范围内。
姜鹤就这样离开了家里。
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带太多的东西,收拾行李箱也没有用太多时间,就好像她从很早前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并且在为之做准备。
离家之后,一切回归于期望中的平静。
姜鹤在家里做了七天的试卷,等她把从数学到物理到化学三个理科课的第一第二单元知识点全部过了一遍,正好开学。
正式上课第一天。
拎着比石头还沉的书包,姜鹤到学校的时候发现她同桌难得早起,已经坐在那了。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少年戴着个无线蓝牙耳机,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偏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