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名身上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手里的登记册一下子就扇在撅起来的屁股上:“给我下去!屁股撅那么高干什么,这才几分钟!你们这些人的核心一天不练就一塌糊涂,明年冠军赛走出去别说是我于某人队里出来的!”
中年男人大概是教练,他是现场唯一还剩有人形的。
在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姜鹤的目光在这些用眼睛看都充满了汗臭的少年之间游走。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角落里,远离其他横七竖八的人,又一名少年背对着观众台单独站在那里。
相比起其他人的躁动,他的动作稳得简直像静态动图。
只见其双手各持一哑铃,腰杆挺直,汗湿的黑色背心贴在他隆起背部的肌肉上……
伴随着他每一个侧平均动作,他的背后肌肉就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自然的隆起,舒展。
姜鹤:“……”
姜鹤弯腰打开书包掏出了眼镜,戴上。
有了眼镜这伟大的发明,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衣服上干了又湿的汗渍痕迹,汗水顺着他隆起的肌肉纹理不要钱似的往下淌,当他平展手臂抬起时,长腿翘臀,宽肩窄腰。
完完全全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神仙身材。
下次她准备带望远镜来。
毕竟她想看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脊骨滑落至裤腰里的那一幕。
“顾西决,练完六组再来做六十窄握俯卧撑。”
中年男人转向墙角里的少年。
除了教科书,作为地球上最后一枚成功让姜鹤戴上眼镜的存在,少年深呼吸一口气,拎着哑铃的手稳稳从平开缓缓下落垂于身体两侧,他沉沉应了声。
“你最近肌肉含量有掉一些,”教练翻着手里的体测表,“要不要考虑吃点蛋白粉?”
“……不要了吧?”顾西决说,“听说蛋白粉吃多了,容易那方面不行。”
他说的很严肃,但是不妨碍正吱吱哇哇鬼叫训练的少年们“嘎”地一声瞬间乱笑成一片,那个在做平板支撑的笑着笑着就趴了下去,哎哟一声,然后四肢摊平,累到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
教练卷起手里的体测表冲着顾西决后脑勺来了一下:“单身狗操心这种事!”
“……”少年默了下,有点委屈地说,“我有女朋友的。”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其他人纷纷转过头,“真的啊”“谁啊”“什么时候的事”“我□□的阿决长大了,今晚不得请哥哥们吃饭饭吗”“你也能有女朋友梦里吗”……
气氛热闹当中,顾西决一脸无奈:“是真的啊!”
“有女朋友怎么啦,你们敢让女朋友来看看你们每周练核心时候的死狗样子吗?”教练笑着调侃,“看过之后你们就又是单身狗了,操心什么蛋白粉害人啊!”
少年们嬉笑怒骂。
此时不知道是谁回了下头。
和坐在看台上的姜鹤对视了三秒。
她抬手取下眼镜。
“……”那少年憋红了脸转过头去,在周围热闹的气氛中,小声地说了句,“看台上有个小姐姐。”
这话像是给现场热烈的健身房气氛按下了一个暂停键,拉力器的不拉了,俯卧撑的不撑了,平板支撑的屁股撅起来了……哑铃侧平举的举到一半,回过头来。
一时间,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目光都聚集在不远处的看台正中央。
姜鹤受到这种瞩目还有点紧张,抱紧了怀里的书包,心里疯狂后悔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梳下头发补个唇釉,一脸紧绷地冲下面的人笑了笑。
众人“嗷”地怪叫一声回头——
“误入误入!”
“她有长头发!长头发!我不信这种小仙女是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的家属!”
“谁的表妹,请介绍给我,哥请你吃一年饭……”
“我以我左右5.3的视力告诉你们,俩字:好看。”
“肯定是隔壁市篮球队哪个大哥的媳妇儿吧,走错场子了,嘤!”
“可怜我射击射箭队……”
提到隔壁市篮球青训队,每个人都是一个加强连阵容的应援后宫……射箭队众人忍不住垂泪,要不是这会儿身上太多汗路边的狗都嫌,他们恨不得互相拥抱以示安慰。
就在这时,在角落里,少年放下手中的哑铃,在一片混乱中语气平静的说:“我家的。”
众人嗷嗷哭声戛然而止。
“我刚找的媳妇儿,我都叫她不要来。”
他声音哑然,掀起湿漉漉的背心擦了把顺着下颚滴落的汗,面无表情,但忍不住对教练那句“看过你们训练之后你们就又是单身狗了”多少有些心理阴影。
掩饰不住话语里担忧地灵魂发问。
“我现在看着怎么样,帅是不行了,铁血硬汉能勉强加分吗?”
第83章 她为什么
姜鹤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顾西决训练, 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训练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把生物作业翻出来,放在膝盖上写。
江市的十二月,已经彻底地进入了隆冬,寒着淡淡水汽的寒风从体育馆的门外初入, 吹得坐在观众台上的姜鹤打了两个喷嚏, 她放下笔,搓了搓手。
正想低头继续写,忽然下面飞上来一团纸正好砸着她的脑门, 她“哎”地一声,展开那团纸,发现是废掉的训练记录。
从栏杆边缘探出脑袋,于是就看见穿着背心的少年站在观众台下。
“下来。”
顾西决站在下方,仰头看着她。
“更衣室里有放厚外套,我去拿给你。”
他身姿修长,脸上的汗就像他还在渡夏,脑袋上的头发也湿透了杂草一般……唯独他盯着她时那双眼, 目光灼灼,如野兽般精神有力。
姜鹤把手里的书本一股脑塞进书包,抱着书包一路小跑下楼, 双手推开楼下那关着的门,迎面而来就是一股夹杂着人体温的热浪……
她稳了稳怀里的书包,从门缝挤进去,凑到站在不远处的少年跟前。
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她不动声色地嗅嗅鼻子。
“在……”
顾西决低下头就看见她挺翘小巧的鼻头在扇动,一副捕捉空气里的气味,觉得难闻又忍不住要闻的样子。
他话语一顿,唇角无声翘起。
等姜鹤抬起头奇怪地望向他,问他“你说什么”,他伸手想要去牵她的手,但是手刚抬起来才想起自己一手的汗……而且刚用了拉力器,上面还有别人的汗。
他手垂落,引着姜鹤到一个通往后面的门前,淡道:“更衣室的二十三号柜子,有件市射箭队的冬日队服,你拿来穿上或者盖腿都行……柜子没锁,自己去拿,我不跟你进去了,免得又被说偷懒要加练。”
姜鹤“哦”了声,伸手去推面前的门,推开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时候的回头问他:“你现在是中场休息?”
“训练哪来的中场休息?”
“那你站着和我说这几句话也偷懒五分钟了。”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他说,“我跟教练说了啊。”
“啊?”
顾西决低头望着她的眼睛,嗓音低哑笑了笑:“我说外面起风了,我听见我女朋友在打喷嚏。”
“……”
姜鹤语塞三秒,看着他勾起的薄唇唇角,和那双盯着她 仿佛总是能看穿她一切想法的漆黑瞳眸,明明是一张看了八年的脸,从孩童至少年,却还是会忍不住……
听见他用沙哑嗓音说“我女朋友”时,会忍不住要脸红。
“哦哦”胡乱应了两声,身体顶开面前厚重的铁门……他下意识地伸手来帮她撑住一边开了一条缝的门,于是那灼热的鼻息和带着汗味他身上的味道扑鼻而来,灌满她的鼻间。
热烘烘的一团。
姜鹤头皮一炸,突然撞入脑海的就是他做哑铃侧平举时,背部的肌肉像是健美的豹类在奔跑追捕猎物,自然伸展的一幕。
“我我我……”她结巴的比真正的结巴们还严重,耳根通红,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我自己去。”
说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用力推开门,呲溜一下滑进门缝当中,顾西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那扇门已经被人从里面关上。
门带着残留的惊慌失措,差点拍他脸上。
顾西决愣了下,而后无声地笑了笑,转身回到正在训练的人群里,在练习卧推的长板凳上重新躺下。
其他人,但凡能动弹的都围了过来。
“怎么样?”
“单身了吗?”
“可以吃蛋白粉了吗?”
“你女朋友嫌弃你了吧,一定嫌弃了啊!”
顾西决双手推起挂着三片加重铁片的举重杠,匀速举起又放下,深呼吸一口气,淡道:“没有,看来我家那个挺喜欢铁血硬汉,叫各位失望了。”
众人那是真的很失望,纷纷责怪教练,就不该在他女朋友进来的时候让他只是做个哑铃侧平举,那动作怎么看都挺好看……
就该做平板支撑,或者仰卧起坐,累到撑不住,累到起不来!
“阿决,”一个坐在隔壁卧推椅上,稍微年长些的少年问,“你女朋友刚才在楼上写作业啊,这么吵她也能写作业?”
“嗯,学霸。”
顾西决言简意赅,每次做完一组卧推才说话。
“……而且她习惯了啊。”
“习惯什么?”提问的少年好奇地望过来。
躺在卧推椅上的少年想了想,脑中浮现很多年前,小小的姜鹤抱着语文数学英语三科作业,站在小区体育馆探头探脑,看见他之后,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抱着她的作业做贼似的摸上观众席,坐下,开始写作业。
她可能以为当时正搭箭上弦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眼里逐渐沾染上一点笑意,少年淡淡道:“她从小就喜欢看我训练时候写作业啊,古怪癖好而已。”
“从小?小到多小?”
“……八岁?”
“????虽说找女朋友得趁早,但我八岁时候好像没人告诉我要趁这么早?”
“哦,也没人告诉我。”
顾西决面无表情地说,并在心里补充了句,否则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闻着肉香下不了口,光看着人家大口吃肉馋到发狂。
“所以刚才楼上那个小姑娘和你八岁就认识了?”
“是。”
“长得真好看,要不是八岁就认识了,哪轮得到你。”
和顾西决闲聊那少年酸溜溜地说,“分手了请发挥你前男友的余热,给她找一个好归宿,比如:通知我。”
“分你妈的手。”
顾西决一个用力,将卧推器直接挂回支架上,抬脚踹了那人一脚。
“我的,看都不许多看一眼。”
顾西决训练完,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半,姜鹤饿得饥肠辘辘,还奇怪他为什么不饿。
结果才知道射箭队训练前都有吃过专门准备的晚餐。
因为明年会有一次指定级别内的射箭冠军赛,所有还没有申请上国家运动员定级的队员,都必须要在这个比赛上拿到满意的成绩,所以从明年开始,他们的训练会增加很多。
包括寒假,可能过完年他们就要准备集训。
而不光是明年,今年他们的训练量也加大了,为了防止比赛之前身体出毛病,他们训练日都是队内准备晚餐。
一路走出体育馆,顾西决牵着她的手,话却不多。
“想吃什么?”他问她,“我再陪你吃一点。”
姜鹤想了想,选了距离澜景小区不远的某家酒楼,打包了海鲜粥和芋泥酥,准备回家吃。
顾西决上二楼收银台结了账,就看见她抱着书包坐在酒楼一楼的等位席上,长卷发乖巧地披散在她身后,她还穿着他的队服,姜鹤快一米七的个子和娇小不沾边,但是套在他宽大的队服里……还是会给人一种特别乖的感觉。
“坐在门口不冷吗?”顾西决走下楼梯,挨着她坐下来,“为什么不上去?”
“这家店到了宵夜时间人都很多,我们打包的就不去占人家位置了。”她下意识地往他那边缩了缩,像个小自私鬼似的用他挡住门口吹进来的寒风,又弯腰看了看门外说,“好像要下雪了。”
“你就该在店里吃完。”
“店里吃不完一样要打包,回家吃我还能慢慢多吃几碗。”
“都几点了,打个包再陪你回去吃饭,看着你吃完……你准备让我半夜回去?”
“哦,”姜鹤心想自己还真没考虑他几点回家的问题,看了看手机都十点了,想了想转头望向身边的人,“要不我自己吃吧,你一会直接回去就行。”
“……”顾西决闻言盯着她那张写着没良心三个字的脸看了一会儿,轻嗤一声,“过河拆桥啊,姜鹤,我也饿了怎么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男人怎么这么麻烦啊?
“那你打电话跟阿姨说一声,晚上你就住我家好了,”她皱眉,“反正家政阿姨新换的隔壁房间的床单,家里也有新的洗漱用品。”
她话语落下,就感觉到从旁边投过来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