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妈捣鼓一夜,又不傻。找我妈要个你家送东西来时留下的碗,”他轻笑一声,“然后老子就来摁门铃。”他说话声,低沉缓慢,却意外地如同一针安定,打在她距离心脏最靠近的动脉中。
脑海里的走马灯被他说话的声音和呼出的气息冲散,“啪”的一下碎了一地,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幕幕突然变得七零八落,凑不成惹人厌烦的画面。
她双手在他腰间收紧,抱紧了他,就像抱紧了一根救命稻草。
从刚才进屋开始,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这个时候才仿佛从寒冬一脚踏入真正温暖的地方,连人冰冷到麻木的感官也跟着解冻。
委屈 失望 迷茫,所有本来应该有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她的下巴滴入他的领口,汹涌滚烫。
在他的怀里,她这才觉得自己确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也会对被判了死刑,钉入棺材里亲情感到遗憾和绝望。
“小时候你就邀请我爬上来给你递巧克力,那时候我还小,上不来,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你被关在窗户后面,房间里面。”
他摸摸她的头顶,将她柔软的长发揉乱了一些。
“但是现在我能爬上来了,我能打开窗户,跳进房间,带你走。”
他笑着说。
“所以,姜鹤,你要不要跟我走啊?”
第89章 官宣
人就是应该抓紧机会胡言乱语, 谁知道是不是有一天就实现了。
比如此时此刻, 顾西决就真的像是前几天那样躺在了姜鹤的床上,怀里抱着姜鹤本人。
她的被窝就像他胡扯中的一样带着香喷喷的味道,香到让人想要打喷嚏。
姜鹤打了个呵欠,折腾了一晚上有点困了。
在她上方的人低下头亲了下她的额头。
“顾西决, 你准备带我离家出走吗?”她拉拽他兜帽的绳子, 嗓音还带着一点点鼻音,听上去闷闷的,可怜又可爱。
“我在学校附近也有一套公寓, 可以带你过去住。”
她“哦”了下:“和住在澜景花园有什么不同?”
“澜景花园旁边一个小区,那个锦江鲤,都是双层复式,天台还带着一个小院子,给你在上面放个秋千?”
“有小院子啊?”姜鹤想了下,天台的小秋千她可以在上面自拍一百张,秋天还能请朋友来烧烤,于是有点心动, “这个小区有点耳熟。”
顾西决听她这么一说,认真想了下,忽然想到上个月他的马仔一脸神秘地告诉他, 韦星涛跟着陆鸾不知道发了什么财,现在不住李子巷了,搬到了锦江鲤,简直是一飞冲天, 令人羡慕!
顾西决:“……”
顾西决:“算了,还是住澜景吧,我入赘。”
姜鹤还在努力回想锦江鲤长什么样,有小院子的话她可能可以种点草莓和绣球花或者月季……正陷入美好幻想,突然听见脑袋上的人宣布他要入赘。
姜鹤:“啊?”
顾西决摸了下她的头发,面不改色地撒谎:“锦江鲤新小区,入住率不够高,我怕你下楼倒个垃圾都遇见奇奇怪怪的坏人。”
没人能答得上来,江市市中心的复式楼小区能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坏人”,但就好就好在,对李子巷都接受度良好的小公主对这种事情向来不会多想,所以他轻易就用鬼扯骗到了她。
被他这说法说服了,黑暗中小公主抬起手用柔软的指尖摸了下她骗子男朋友的脸,还在为这骗子担忧:“可是你准备怎么跟父母说你要搬出去住?”
“就说明年训练忙,”他回答,“他们不会管。”
他说完,低头看了眼,她刚刚哭过,那双漂亮的眼睛如雨后苍穹一碧如洗,晶晶亮亮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汽,看着乖巧得很。
从刚才开始就满口鬼话的顾西决良心隐隐作痛,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压进自己怀里,给她下了一计定心丸:“别担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你会给我天天做饭吗?”她有点期待地小声问。
顾西决闻言,原本懒散搭在她腰间的手往前挪了挪,放在她的肚子上。
“……”她悄咪咪地吸气。
她吸气,他的手就故意似的没挪开,直到姜鹤憋的满脸通红,伸手一把拿走他的手,还要恶人先告状,骂他。
“顾西决,你手往哪放,我肚子是你随便能摸的吗!”
“我摸你肚子有点平。”他平静地说,“怕今晚你没吃饱,想好明天吃什么了吗?”
“明天就搬吗?”她有点傻眼,“都回来了,我要是明天就走我爸肯定伤心,他一年也就大年三十好好跟我吃顿饭……我妈那我可以睁只眼 闭只眼的,只要她不要试图再跟我聊天。”
她越说越急,生怕他明天就真的要带她走。
“你金鱼记忆?”
“啊?”
“谁刚才答应了明天跟我约会的?”
“……”哦,这个啊。
“……你会让你的那些马仔九十度鞠躬叫‘嫂子好‘吗?”
“不会,”他沉默了下,“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安排下。”
说着还真的伸手做出要去拿手机的样子,姜鹤双手抱着他的手臂把他扯回来,黑暗中他倒是看不见她脸红没红,只是听见她抱怨:“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玩笑的啊?”
顾西决正在琢磨要不要油腻地接一句“你的每句话都不是玩笑”,就听见她自己嘟囔:“当然了,这种把我每句话都当真的精神值得赞扬。”
顾西决:“……”
姜鹤说完,打了个呵欠:“想睡了。”
“你还没洗澡。”
“明天再洗。”她不假思索地说,“你准备怎么回去,外面雪很大,你别滑下去摔着……”
“明天再回。”他学她。
话刚落下就被她掐了一把。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了,他抱着她不动,她也没有再赶人。
外面风雪依然很大,屋内安静得他们俩却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姜鹤脸埋在顾西决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整个人异常的安宁,不再对未来的某些事物有惶恐或者未知的不安……
此时只有十七岁的姜鹤忽然悟到了三十七岁可能才明白的道理,比如,这大概就是人之所以可能需要找到一个伴侣的原因。
原生家庭与生俱来,老天爷没有给人们选择的机会,当有一天,你偶然发现它可能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圆满,其实大可不必绝望。
因为后半生还那么长,总有另一个人出现,拯救你于水火,你终归可以按下“重来”的按键,然后跟随这一次自己的选择,逃离曾经的所有颠沛喧嚣。
也许有人对此想法嗤之以鼻。但至少,此时此刻,她充满期待。
“憧憬爱情”这四个缥缈的字忽然就落入凡尘,沾上了烟火气息——
成为了他站在厨房里为她做饭。
成为了他风雪中蹲在窗楞外撬窗。
成为了他拥她入怀,要带她离开。
“顾西决,”她说,“我喜欢你。”
良久。
她听见他在她的发顶,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慢吞吞地说,哦,谁不是呢,我也喜欢你。
一夜无梦。
第二天姜鹤醒来的时候,顾西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窗离开了。
她揉着眼睛站起来挪到窗户边,看着他留在窗台和楼下的深深脚印已经几乎被新雪覆盖,只是隐约可见一点点存在过的痕迹。
门外姜枭敲门让她下楼吃早餐,她“哦”地应了声,转身去洗澡,洗完澡吹好头发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发现家里人都在客厅了。
她目光平静,心跳也很平静地对白女士说,早安。
就像是昨晚她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争吵,姜鹤坐下来,和平地吃掉了自己的那份早餐,顾西决来摁门铃,跟一屋子的家长们说,老师让姜鹤去学校帮忙批改试卷。
好笑的是,一屋子的高智商知识分子,只有姜枭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两人出门。
雪地靴踩在院子的积雪上“嘎吱”“嘎吱”的,两人从台阶上下来,还没出院子他的手就伸过来,鬼鬼祟祟地牵住了她的手。
姜鹤回头望了眼,还有点担心谁趴在窗户上偷窥,顾西决却稳如狗,头也不回,懒洋洋评价:“做贼似的。”
姜鹤“呸”了声:“我这叫小心!”
“照你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心‘,你捂不过寒假。”顾西决无情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捂的,家里又不是不同意。”
“是吗?你昨天去我家做了个饭,我妈还一脸得意跟我说,你不是不要吗,为什么又吃人家做的饭。”
走在前面的人推开院子栏杆,等她走出来才转身关上,嗤笑一声:“你为什么吃我做的饭?”
他垂着眼,望向他的眸中带着戏谑。
姜鹤回头看了眼四面八方,确认四下无人,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弯下腰,自己踮起脚亲了下他的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
软软的唇扫过他的眼睑。
“因为这个。”她笑嘻嘻。
顾西决愣了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
看她的笑脸,心里骂了声脏话,突然有点后悔过去八年他都在梦游,这一梦,就浪费了大把时间。
顾西决说的带姜鹤游街真的就是游街。
早上九点半,而且还是大冬天,姜鹤怀疑那些被他叫起来聚集在早餐店呵欠连天的马仔们可能才刚刚睡下开始发梦,就被无情唤醒。
而他们的老大,精神抖擞,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放,背面朝上。
马仔一号撇了眼他的手机,笑了:“还用哪吒手机壳呢老大?”
马仔二号也跟着精神恍惚地笑:“哪吒可能辟邪还招桃花,你们什么时候见老大带跟小姑娘出现在我们面前……”
马仔三号:“很久以前老大也是让我们大半夜去接过一个小姑娘的,就是后来我们忙着去跟韦星涛干架,没接着。”
马仔四号用看尸体的眼神看了眼马仔三号,淡淡道:“腿毛哥昨天跟我说,黄毛在街口7-11被决哥一脚踹出三米远,因为他狗胆包天跑去搭讪妹子,然后妹子不幸地是决哥的妹子。”
现场陷入一阵安静。
所有人茫然加睡眼朦胧地瞪着顾西决,心想他什么时候 哪来的“妹子”,只有刚才可能涉嫌拆台提起老大旧情史的马仔三号,如同屁股上长钉。
顾西决屈指敲了敲桌面,平静地说:“哪吒是她,桃花是她,让你们接又没接着的小姑娘是她,我的妹子也是她。”
马仔们:“……”
顾西决扫视一圈众人:“没事了,散吧。”
马仔们还是一脸懵逼,怎么就散了呢,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来干嘛来了,哪怕是公布恋情,那也让他们多看一眼女主角啊……
多好的姑娘,就这么把他们老大从韦星涛那抢回来了!
弯掰直!
多么伟大!
从他们纷纷去看顾西决的小哪吒,小桃花。
姜鹤被他们直愣愣地看着尴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脸崇拜,想了想说:“他就是占有欲旺盛。”
“我懂,”马仔一号说,“我家的狗也喜欢当着别人家狗的面在小区门口最粗的那根电线杆撒……”
话还没说完,被旁边的人打了一下。
马仔二号问:“决哥可能只是不想昨天黄毛的事再发生?这样吧,我们给嫂子拍个照片发群里,以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顾西决点点头,自己站起来然后把姜鹤也带起来:“可以,配字就这么写:看见了吗,老大的女朋友,没丢,就是觉得好看给你们看看。”
马仔们被油腻到了。
顾西决慷慨地请所有人吃了一顿早餐。
牵着姜鹤离开早餐铺,她站在天寒地冻的街边,搓了搓手:“再把街口卖包子那家店的老板娘通知到位,我们就去看电影吧?我想看那部悬疑片,我还想喝电影院门口那家布丁奶茶。”
“包子铺的老板娘怎么了?”
“她只对你笑得最灿烂。”姜鹤翻了翻眼睛,“就许你黄狗撒尿吗?”
“姜鹤,”他严肃地说,“文明点,我这么做只是确保以后半夜三点你在东桐街横着走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我为什么半夜三点要在东桐街?”
他被问住了,想了想后,拢过她冰凉的指尖搓了搓放进自己口袋。
“算了,你就当是我想在你胖成二百斤之前炫耀炫耀你。”
“……”
“买奶茶。”他把手也伸进口袋,藏在口袋里握着她的手,“大杯还是中杯?”
十分钟后。
当姜鹤趴在奶茶店的点单窗口,垫着脚跟里头的人说“要一杯热的布丁奶茶加布丁”时,本来应该伴随着寒假来临而陷入沉浸的“江市一高瑟瑟发抖”群开始疯狂的震动。
—路人甲:号外!
—路人甲:我隔壁邻居的小妹妹的表姐的同桌告诉我,姜鹤把决哥拿下了,刚刚决哥带着她在东桐街官宣。
—路人甲:现在东桐街的人人手一张顾嫂照片,方便顾嫂以后横着走,买包子有折扣,奶茶不排队……啊,我死了!
—路人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