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黄嬷嬷点头。
  她有些怕身上的烟火气熏着五殿下了,便舀了盆水,匆匆洗净干瘪的手;又把陈旧的衣衫捯饬齐整了,才进屋里去。
  日光晦暗,穿不透菱花门后漫长的黑暗。李络半倚在榻上,借着一点光翻阅膝上书页。
  “殿下,屋里暗,奴婢给您点灯吧,小心熬坏了眼睛。”黄嬷嬷说。
  她瞧着李络,便觉得一颗心像是被细细的线给捆吊起来了,难受得紧。
  在黄嬷嬷的眼里,李络如仙人一般。他是天家的孩子,身份高贵不比常人,模样剔透俊秀,人又爱读书。虽性子寡淡少言了点,但到底和寻常人不同,仿如琉璃碧玉做的。
  黄嬷嬷点了一盏灯,屋里总算亮堂了点。
  李络膝上的书,是《贞元诗和续》,里头还夹了一张纸,上头用隽秀的簪花小楷,细细密密地写了一篇文章。没有落款,也不知道是谁的作品。
  黄嬷嬷识得些字,瞧见了,便惊喜道:“这是谁帮殿下写的文章?前时殿下的课业被那福昌殿下撕了去,奴婢还愁殿下要如何在先生那里交代呢!这一回,竟有人还送了一篇来!”
  李络的指尖抚过那张写满了小字的纸,静而不答。
 
 
第5章 伴读
  岐阳宫。
  大皇子李淳在朱皇后的贤育堂中待了有大半个时辰,等用完了午膳,又仔细与朱皇后嘘寒问暖,这才与朱皇后告辞,出了贤育堂的门。
  午膳进的是鸡丝银耳汤,味道有些腻口。虽用茶叶漱了口,李淳还是觉得唇齿间颇有些不适。这等时候,他便想起朱嫣身旁有个丫头,擅长制香。她曾拿出一个香包,闻之便清香怡人,叫人精神一振,再无午后匮困。
  想到此处,李淳不由目光一转,瞧向了朱嫣所居的玉粹斋。
  也正是那么巧,玉粹斋一侧的门帘轻轻一动,一道女子倩影自门后步出。李淳一喜,连忙道:“嫣表妹……”
  待看清了那人是谁,他急忙收声,侧开了面孔,道。“原来是你。”
  瞧见面前的人竟是尊贵的大皇子,秦元君怔怔一瞬,旋即低身行礼道:“见过大殿下。”声音微涩,似有些许紧张之意。
  李淳早没了先前的欢喜,只淡淡道:“你是母后给福昌新挑来的伴读吧?你叫什么?”
  秦元君闻言,耳根轻红,软声道:“回禀大殿下,我叫秦元君。”
  “副都御使秦家的?”李淳随口道,“女子为仙者,谓之元君,是个好名字。”
  得了他这样的赞许,秦元君眉目一敛,愈是羞意上涌。她小声道:“大殿下过奖了。”
  李淳目光微微闪烁一下,问道:“嫣表妹呢?她也是福昌的伴读,怎么不见你们在一块儿?我…听闻她的丫鬟擅长制香,想找她讨要一味香包。”
  秦元君忙笑道:“不知大殿下想要怎样的香包?元君也擅制香,也愿替大殿下解忧。”
  李淳刚想拒绝,忽而听到身侧的回廊上,传来妹妹福昌公主的娇凌嗓音:“元君,我还道你跑去哪儿了,原是在这里和我大皇兄说话呢。”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秦元君面色一僵。她抬起头来,正好见得福昌公主领着朱嫣,一脸不高兴地站在回廊上。
  “元君也只是恰好遇到了大殿下。”秦元君见福昌面色不好,连忙小心翼翼道,“并非有意耽搁公主的差事。”
  福昌挑眉,几步走到李淳身旁,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大皇兄,你要什么香料母后那里没有?何必跟着这丫头要呢!白白落了你脸面。”
  李淳笑笑,道:“秦姑娘也是一番好意。”
  福昌公主却冷哼一声,道:“我叫她回去取本书,她却去了半天没回来,耽搁了我面前的差事,这可是失职!”顿一顿,福昌一手攀缠着发丝,拉长嗓音道,“这一回,就罚元君替本公主打扫前庭吧。”
  秦元君闻言,面色微白。
  打扫前庭可是宫女太监的差使,福昌殿下让她堂堂副都御使家的千金去做这活儿,摆明了就是有心折辱。可她没处说理去,只得白着面色,虚虚道:“元君明白了。”
  见她应得这么老实,福昌公主满意了,笑嘻嘻道:“谁都不许帮她,叫她自个儿反省去!”
  李淳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福昌的性格一向来顽劣,对待下人也娇蛮。所幸,她是嫡公主,又得父母宠爱,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不久后,李淳就离开了岐阳宫。
  福昌公主指使宫女搬来了水桶、扫帚等物件,让秦元君打扫赏瑞堂前的庭院。这赏瑞堂的前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栽着一排萼绿君,洒扫起来也颇有些费事。秦元君不过是将水泼在地面上,就已累的香汗淋漓。
  因福昌公主有令,宫女、太监们都不敢插手,只在一旁看着,偶尔指指点点。秦元君听到那些细碎的议论声,愈发觉得耻辱。
  一道细细脚步声传来,是朱嫣穿过回廊,到了赏瑞堂前。秦元君提着扫帚,见到朱嫣那副不染微尘、冰凉无汗的姿态,心底便微微恼火。
  “朱嫣!”她不由恼怒地喊住了朱嫣。
  “秦姑娘有何指教?”朱嫣侧身,微露笑齿。
  “你明明就瞧见了,是大殿下喊住我,这才耽搁了我回去复命的时刻,你为何不在福昌殿下跟前替我说话?”秦元君累极了,一边揉着腰,一边气急败坏道,“只要你替我说一句理,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朱嫣奇怪道:“我为何要替你说话?”
  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秦元君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后,秦元君恼道:“我娘送我入宫时,与你说的好好的,要你我二人互相扶持,彼此关照。我待你倒是情如姊妹,你竟连为我说句话都不肯!”
  朱嫣也不气恼,笑笑说:“你连福昌殿下为何发作你的原因都猜不透,我替你说话也无用。”
  闻言,秦元君愈是不悦:“怎么就猜不透?这不是明明白白地摆着?殿下不喜我耽误了时刻,没及时回到她跟前去,这才发了火!”
  朱嫣反问道:“你以为当真如此?”
  见朱嫣这么说,秦元君有些怔住了。她小小地压住自己的烦躁,略微思索了一阵福昌公主的言行,心头忽而有醍醐冷汗。
  莫非,福昌公主是不喜她对大殿下的讨好之行,这才发了火?
  也对,福昌公主对着大殿下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要什么香料母后那里没有?何必跟着这丫头要呢!白白落了你脸面”。
  怒火渐渐散去,秦元君满额冷汗。
  朱嫣见她神态有变,也知道她想清楚了。于是,朱嫣笑道:“想叫旁人事事帮你,好让你在这宫里活得顺风顺水的,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能在宫里安身立命,也得靠自个儿的本事。”
  这话虽刻薄,但确实有些道理。
  秦元君讪讪的,低下头捏着扫帚,道:“是我一时意气用事,胡乱说话了。嫣儿,我向你赔罪。”
  朱嫣并不在意,声色依旧温和:“没多大事,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了,她便转身进了福昌公主的赏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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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屋中,朱嫣就听见福昌公主在小声抱怨着什么。
  “这绣活也太难做了!采芝,你帮我照着花样做完吧!”
  今日天气暖和,赏瑞堂里撤掉了暖笼,半开了纱纸窗。窗棂前摆着一道插瓶,饰以新抽芽的绿枝,多添一份盎然生机。福昌公主倚在酸枝木宝榻上,脚勾着锦履一摇一晃的,一副懒洋洋的架势。
  采芝捧着一张绣品绷子,小声劝说道:“殿下,给齐家的男子送礼,到底有些不妥。”
  福昌公主秀眉一扬,不以为意道:“只要没人说出去,那不就行了?”
  采芝拿自家公主的性子一点法子都没有,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传扬出去了……”说罢,便求助似的望向朱嫣。
  朱嫣向福昌行了个礼,道:“殿下可是想要绣一副帕子,赠给齐小公子?”
  福昌公主道:“是呀。”
  提起齐家的小公子,福昌公主从来都是嘴角含笑,甜滋滋的。
  “这赠绣帕一事,从来讲究‘心意’二字。若是让他人代绣,织女娘娘便会觉得心思不诚。”朱嫣不慌不忙道,“殿下若是当真想给齐小公子赠手帕,不如自己亲自绣一副。”
  福昌闻言,眼睛一亮,从采芝手里夺回了手帕,道:“说得对,我还是自个儿亲手绣一副手帕为好。届时,嫣儿给我把把关,这绣帕绣得能入眼了,我再送出去。”
  采芝手里一空,心下却舒了口气。
  福昌殿下的绣活,那是全岐阳宫都心知肚明的差,一朵牡丹能绣成鸡蛋花,用色和穿针更是乱七八糟的,殿下自己拿出来都觉得羞人。等她绣到了“能拿得出手送给齐小公子”的时候,恐怕花儿都谢了。
  福昌浑然不察身旁婢女的心思,仍自欢喜道:“裕贵妃不是快要过生辰了?齐知扬是裕贵妃的侄子,一定会来的。这一回,我定要将绣帕送出手。”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有个宫女来通传道:“启禀殿下,长定宫的黄嬷嬷来了,说是有事儿想要感谢嫣小姐。”
  福昌有些纳闷,道:“长定宫?五皇弟身旁的宫人来做什么?倒也算是有胆量。”
  朱嫣笑道:“殿下,我去去就来。”
  说罢了,她就出了赏瑞堂,叫宫人将黄嬷嬷领进来。
  没过多久,便瞧见一个发丝霜白掺杂的瘦弱老妪低着头进来了。她偶尔偷眼瞧瞧四周,待看见了岐阳宫的雕梁画栋,便飞速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黄嬷嬷。”朱嫣在赏瑞堂前等她,“有何指教?”
  黄嬷嬷瞧见朱嫣,心底便有些退却了。
  面前这位小姐,锦衣玉服,模样也好,不比那些个公主差,真是用仙气滋养出的人。自己这般粗鄙,怕是有些折煞她的眼了。
  但是,想起自家主子,黄嬷嬷还是鼓起了胆气。
  先时,五殿下李络的课文被福昌公主撕了个干净。那时黄嬷嬷在浣衣局,赶回来时只见得一片狼藉,心里便暗暗恼上了福昌公主。
  但恼归恼,福昌向来飞扬跋扈,全宫皆知,长定宫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多亏得这位嫣小姐善解人意,差丫鬟送来了一纸课文,多少能解了五殿下的燃眉之急。黄嬷嬷犹记得,那丫鬟叫“琴儿”,生的乖巧,瞧着就讨喜。她家小姐,兴许也是人美心善的。
  先时黄嬷嬷还觉得她家嫣小姐坏得可憎,跟着福昌殿下的,又哪里来的好人呢?如今只觉得自己错怪了人。
  “嫣小姐,先前您遣丫鬟送来的课文,解了咱们殿下的燃眉之急。老奴寻思着,人当有感恩之心,便做了些点心来送给您。”黄嬷嬷拿出一道食盒,语气颇为感激。
  虽殿下不曾嘱咐过,但黄嬷嬷想着,多少要谢谢这位嫣小姐。
  朱嫣回头一瞥,瞧见福昌公主与采芝在门缝里听着,便放冷了面色,高傲道:“黄嬷嬷,你是在说什么话?我怎的听不懂?若是有旁人派你来挑拨离间,便省省心思吧。”
  黄嬷嬷闻言,心底急了,道:“是您送了东西来给咱们殿下呀……”
  “什么东西?我自个儿怎么不知道?”朱嫣一副莫名其妙的脸面,好笑道,“你家殿下是个什么,嬷嬷心底也清楚。我堂堂福昌公主伴读,还需得巴结你们长定宫那位轮椅上的主儿?”
  言辞讥讽,不含分毫暖意,黄嬷嬷闻言,表情顷刻便有些不知所措。一会儿,便苦巴巴地紧缩起来,如一团干瘪的酸菜似的。
  福昌公主本在旁听着,此时也忍不住探出头来,嘲笑道:“莫不是五皇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就他那副瘸腿模样,也配得上嫣儿!”
 
 
第6章 嬷嬷
  岐阳宫人高高在上的嘲笑声,叫黄嬷嬷的老脸涨的通红。
  “你回去吧,再给你背后的主儿带句话!若要想挑拨离间,还需再修炼个十年二十年呢。咱们福昌殿下聪明绝顶的,又怎会被这等小把戏欺骗了?”朱嫣笑道。
  黄嬷嬷闻言,只觉得羞恼,手里的食盒子烫得灼手。
  “老奴…老奴告退……”
  末了,她伛偻着背,逃也似地离开了这繁华的宫苑。赏瑞堂里,传来福昌公主的嬉笑声:“我猜呀,是四妹不甘心呢,特地花了银子,打发旁人来挑拨我和嫣儿呢!”
  采芝掩唇附和道:“可不是?除了四殿下,谁这般清闲,上赶着给咱们岐阳宫找麻烦?”
  见福昌公主与采芝笑得欢畅,朱嫣心底松一口气。
  幸好福昌公主没多问一嘴,不然,保不齐要生出什么偏差来。
  其后,她不由暗暗恼起那五殿下李络。她难得好心一回,替李络写了一篇文章,好代替他被撕掉的文章拿去柳先生那里交差。可李络却偏偏要给她惹麻烦,叫了黄嬷嬷上门,将这事儿大喇喇地说出来。若是福昌公主知悉了,恐怕会给她白眼瞧。
  那李络瞧着是个聪明人,怎会做这种不知趣的事情?
  朱嫣回了赏瑞堂,福昌公主终于笑够了,捧着一道暖手筒,说起了正事儿。
  “采芝,你说裕贵妃生辰那日,我穿什么颜色好?”福昌公主娇腮微鼓,眼底有一抹少女欢喜,“我上次叫人去打听了,听说齐知扬喜欢竹青色,说竹如品性,刚劲不折。本公主的箱笼里,可有竹青色的衣裳?”
  采芝答道:“有是有,不过是去年的,需得裁改裁改。殿下身子还在抽条,今岁比去年更高挑些了。”
  “回头你将那衣服找出来,与我瞧瞧。”福昌说罢,嘴角有喜不自禁的笑。她总是如此,提到齐家的小公子,便这般姿态,将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朱嫣与采芝惯常哄着她,可二人都知道,福昌公主与那齐家小公子,绝无可能。
  齐知扬乃是裕贵妃的侄子,裕贵妃又是朱皇后的死敌。皇后怎会同意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女儿,嫁到死对头眼中钉的娘家,去受外人的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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