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白月光——Miang
时间:2020-04-04 09:42:33

  这么简单的道理,可偏偏福昌公主想不通。她总觉得只要自己撒撒娇,整个京城都能颠倒了。她嫁一个齐知扬,那也是十拿九稳。
  “殿下,既是裕贵妃生辰,那贵妃自然是主角儿。齐小公子便是来了宫里,也得围着贵妃娘娘打转,恐怕是无暇关照殿下您了。”朱嫣笑说,“殿下可不就是爱齐小公子的这些?知礼懂事,体贴长辈,举手投足都记着规矩。”
  她将齐知扬夸了一通,福昌公主心里也舒坦。但她一颗小女儿的心都牵在齐知扬身上,总归是想趁机多见见心上人。
  “要不然……”福昌抿唇,眼底有娇羞态,“等齐知扬来了宫里,你们偷偷约他出来,就到御花园外的梅林里……”
  闻言,朱嫣和采芝,心底俱道一声不妙。
  堂堂公主,与外男在梅园相会,让旁人撞见了,可是一桩大罪。可偏偏福昌殿下不引以为恶,还甚是向往的模样。
  但无人敢拂她的逆鳞,谁不知福昌公主生起气来,地动山摇?于是朱嫣给采芝使了个眼色,笑答:“殿下,此事便交给我来做。”
  福昌闻言,果真欢喜:“嫣儿来做,最是稳妥,一定能将齐小公子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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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
  长定宫。
  自打那日从岐阳宫回来后,黄嬷嬷便一直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的。
  应公公坐在药炉旁打蒲扇,一阵白烟自炉嘴边冒出来,被风斜斜地吹开了。前夜下过雨,地上泛青的新草沾了水珠,俏生生的。黄嬷嬷持着扫帚,刷刷扫过地上一片落叶。
  瞧见黄嬷嬷老脸通红微皱,似被谁人折辱了的模样,应公公不由问道:“黄阿姐,可是在哪宫受欺负了?”
  黄嬷嬷放下手里的扫帚,只拿袖子揩揩眼角。她不提自己事儿,却问起李络来:“五殿下午憩醒了吗?一会儿得进去伺候。”
  “伺候的事,我来便是。”应公公在粗烟里咳了咳,“反倒是阿姐,若是当真在哪里受委屈了,可别自己憋着,左右憋出病气来。”
  黄嬷嬷闻言,心底一股子苦劲:“还能是哪宫?自然是岐阳宫!我好心去向那嫣小姐道谢,却平白得她一通羞辱。若只是叫骂我也就罢了,横竖我老骨头老皮囊,不差这些骂;可连带坏了殿下的名字,真真是罪过。”
  应公公闻言,劝慰道:“岐阳宫人向来眼高于顶,阿姐日后别去招惹他们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门洞里传来冷清清一声问:“嬷嬷,你去找朱二小姐了?”
  菱花门后,半显露出一道单薄身影。李络半散长发,目光淡如一汪将化开的雪水。
  “殿下醒了!”黄嬷嬷匆忙拭了下眼角,“是奴婢吵着殿下歇息了。”
  李络却只是蹙眉,又问道:“嬷嬷,你去了岐阳宫找朱二小姐?”
  黄嬷嬷点头,一脸懊恼相:“奴婢本以为她是个好心人,这才差丫鬟送了文章过来帮忙;奴婢想着五殿下常说,人要有感恩之心,便做了些小点心给嫣小姐送去。可谁知奴婢竟是瞎了眼,她不但不收,还平白羞辱了一顿咱们长定宫!”
  想起朱嫣所说的话,黄嬷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堂堂福昌公主伴读,还需得巴结你们长定宫那位轮椅上的主儿”?!五殿下便是坐在轮椅上头,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龙裔,与旁人不同的!
  瞧见黄嬷嬷这般愤愤不平,李络只是淡淡叹了口气。
  “既然知悉了她是怎样的人,日后便不要再去招惹了。”他侧目一望,瞧向庭院里的桃树。多年前后院的那一场大火,熏干了这棵桃树地底的根芽;它早就枯死了,许多年未曾抽轫了。
  这宫里的许多事情,便都如这棵老树似的,早枯死了,无需再去浇水播肥。
  这长定宫里,但凡是有点门路和心思的宫人,都早早地换了主子。留下来的,不过是最心眼单一的人。黄嬷嬷年纪熬大了,但性子仍是这般憨实简单的,李络心底也知晓。
  黄嬷嬷听了自家殿下的劝,仍旧眼眶微红。李络拨一下轮椅,问道:“朱二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黄嬷嬷不肯说:“污言秽语的,脏了殿下的耳朵。奴婢听听就罢了。”
  李络神情淡然,道:“嬷嬷说说看。”
  见小主子执意这般说,黄嬷嬷咬咬牙,只管往好听里说:“岐阳宫的人…也是不长眼,污蔑殿下瞧上了那嫣小姐,说殿下匹配不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腌臜心思,这样撺掇人!那嫣小姐又不是千两黄金,人人都爱!”
  听黄嬷嬷说得激愤,李络却只是漠然。许久后,他嘴角流露出一抹极淡的嘲讽。
 
 
第7章 荷包
  李络终究是自己写了一篇文章,交给了柳先生。他补齐了文章,柳先生也不再追问是谁撕碎了他的东西。四公主咬牙切齿恨了许久,都无济于事。
  又过了一阵子,便是裕贵妃的生辰了。
  裕贵妃从来得宠,入宫十数载,圣恩殊浓,有增无减。从前恩宠极巅时,陛下甚至为她耽误过每月十五去朱皇后处的日子。为此,岐阳宫上下都将裕贵妃恨的牙痒痒。
  如今裕贵妃的一双儿女都大了,陛下倒未再这般胡闹过。只不过,心结种下了,便再也难以解开,朱皇后始终看不得裕贵妃骄傲的姿态,连带着裕贵妃的娘家齐氏一族,也成了朱皇后的眼中钉。
  厌恶归厌恶,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裕贵妃过生辰,朱氏这个皇后自然要好好打点生辰礼,将这生辰操持的热热闹闹、齐齐整整的,不容外人挑出一星半点儿错处来。
  到了裕贵妃生辰这日,整个岐阳宫里,最热闹的竟还要属福昌公主的赏瑞堂了。她可不惦记着今日的主角是裕贵妃,只一心打扮自己,想要艳压群芳,好叫心上人一眼瞧见自己。此时,她正翘着鞋头,让采芝跪在地上,给她一寸寸打理鞋边的细褶子。
  采芝早已把褶子顺了又顺,福昌公主这一身的行头,都再无可打理的瑕疵之处了;但她怕公主看她碍眼,以是,还要勤勤恳恳跪在地上,作出一副埋头苦干的样子来。
  福昌也不闲着,朝铜镜里左右揽照。
  吱呀一声响,朱嫣挑了帘子推门进来,蹲膝给福昌请安。福昌抬起眼皮子一瞧,见朱嫣只着平日里常穿的衣服,髻间也只有一枚发钗,不由奇怪道:“难得宫里这么热闹,嫣儿怎么不仔细打扮打扮?”
  朱嫣摇头,道:“殿下是有心上人,女为悦己者容,这才悉心打扮。我既无意中人,也生得普通,便不必这般费心思了。”
  她这话,令福昌矜贵地笑起来:“嫣儿若是生的普通,这宫里哪里还有美人呢?”揶揄罢了,福昌心底其实也暗暗高兴。朱嫣出落得漂亮,人如波光水色里酝酿出来的,要是当真仔细打扮了,兴许齐知扬眼光都跟着跑了。朱嫣普普通通的,齐知扬才会多瞧瞧自己。
  顿一顿,福昌有些羞意,问道:“我今日瞧起来,怎样?”
  朱嫣慢慢打量一阵,答道:“殿下本就容姿出众,今日这一身竹青色衣裙,越是相衬了。平日只道殿下爱穿金玉之色,更显华贵稳重;不曾想,殿下与这竹青颜色也一般的搭,别有飘逸之味。”
  福昌止不住地羞,低声道:“你说也不作数,得齐知扬欢喜了才行。”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朱皇后身旁的谨姑姑来扣门,催道:“福昌殿下,到了动身的时候了,娘娘差奴婢来瞧瞧殿下可否收拾齐整了。”
  福昌忙答道:“这就好了。”说罢,她朝朱嫣使个眼色,压低嗓音道,“嫣儿,别忘了本公主叮嘱你的事,你可万万要把齐知扬约到梅园去。”
  朱嫣点头:“嫣儿明白。”
  福昌公主这才满意了,叫守在碧纱橱里的秦元君出来,一道出了赏瑞堂。一群宫女的脚步稀零踢踏,伴着老太监拖长的一声“起驾”,这才慢慢远去了。
  岐阳宫里空落下来,朱嫣微呵一口寒夜之气,也出了赏瑞堂。
  贤育堂前,一树合欢花开在溶溶夜色里。细细密密的红丝线儿,千针万缕、含珠藏玉,并蒂绽在枝头。这夜色无尽,将偌大皇城都笼起来,只留一颗还未来得及黯淡的长庚星,遥遥挂在天际。
  她瞧了一阵子那颗星,这才不紧不慢地出了宫门。
  虽福昌公主叮嘱了她,要她想法子将齐知扬约去梅园;可这事儿,分明是不能做的。若是让旁人知悉福昌公主约见外男,那可不是如“撕掉弟弟的文章”这等事一般可以搪塞糊弄过去的了。
  她虽晨昏伴在公主身旁,可听的却是皇后姑姑的话。一件事该不该做,她自有分辨。
  要想嫁给大殿下为正妃,讨好福昌公主没用,只有哄好了皇后姑姑,才是正事。
  所以,朱嫣压根就不打算去约齐知扬。
  她出了岐阳宫门,走一阵后便过了隆寿巷子的角门。离裕贵妃的关雎宫不远了,一列宫女手提死气风灯,低着头脚步端急地朝关雎宫走,个个髻间都别一缕长丝穗儿,在夜色里晃得轻轻。
  想着快见到福昌公主了,朱嫣在角门边停了步子,从袖中拿出一只深檀色的荷包来,仔细检查打量。
  荷包是男式的,齐知扬身旁就有个差不多款式的荷包。
  为了绣出这只荷包,她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先请了大殿下身旁的公公帮忙,在陪大殿下去前朝时多瞧两眼,回来再描出样子;她自己请琴儿仔细用针脚勾勒纹样,最后才得了这么一只成品。
  拿来诓诓福昌公主,应当够用了。
  她正捏着荷包仔细地瞧,耳旁忽听得一道淡薄的男声:“那只荷包,可是齐家小公子的东西?”
  朱嫣微惊,手心一烫,连忙将荷包收入袖间藏好。她侧身望去,却见得不远处五皇子李络正由应公公推着,人定定地坐在轮椅上瞧她。
  夜色昏沉,他的一双眼却似含了雪光,叫人不敢迎视。朱嫣避开他目光,只笑说:“这荷包乃是我绣给兄长的。天色昏黑,五殿下看花眼了罢。”
  李络闻言,眉宇间掠过一丝讥诮:“朱二小姐,虽不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可裕贵妃与齐氏一族和我不同。我浑不计较,但齐氏却是锱铢必追。”
  他像是咬定了朱嫣又有坏主意,这才出口相讥。这等态度,倒是丝毫不出朱嫣的意外——朱嫣跟着福昌公主在宫中作威作福已久,长定宫的人自是不大喜欢她。
  朱嫣也不委屈,只答:“我的下场是好是坏,与五殿下又有何干呢?更何况,这荷包与齐家可没什么关系。殿下不必委屈了自己,与我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儿。”
  这话说的不客气,应公公听了都老脸一挤,很是愤懑。李络却不急也不恼,只淡淡道:“我不过是瞧你可怜。”
  朱嫣愣住了。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坏了耳朵。
  方才五殿下,说了些什么?
  他瞧她可怜?
  这个双腿残疾、终日坐在轮椅上的无宠皇子;这个被福昌公主呼来喝去、被阖宫欺负的影子五殿下,竟然敢说她可怜?
  朱嫣心底似有一潭沸水咕嘟冒着泡儿,整个人呼吸都急起来。平素里冷静有加的人,头一回知悉自己还能这般焦躁。
  换做是谁对她说这话,她都不会恼;但独独李络说这话,却如正正好刺中她的软肋似的。
  她抿紧了唇,仍是浮着笑唇,整个人有礼有矩的,但一双眼乌沉沉地朝李络盯去。
  李络没什么变色,还是那副淡泊的神情,一身的疏风冷月。朱嫣瞧着他,便想起了自己八岁时在长定宫遇见的大火,想起了那义无反顾朝着大火中冲去、想要救起一个渺小宫婢的少年。
  “……谢过殿下抬爱。”终究,朱嫣稳下了神,笑容清清甜甜道,“殿下若是当真可怜嫣儿,便请忘了这荷包的事儿,省的嫣儿的兄长听闻了,平增误会。”
  顿了顿,她又道:“关雎宫生辰宴就要开了,嫣儿失陪。”
  留下这句话,她便恭敬地行礼,悄然地退开了。
 
 
第8章 宴席
  朱嫣赶到关雎宫时,裕贵妃的生辰将将要开宴。
  福昌公主本坐在朱皇后身侧,远远瞧见朱嫣打角门进来的一道影子,立即扭头打发了身旁的采芝:“去,将嫣儿接进来,问问她事情可办成了?”
  采芝低身道了“是”,立即低着头,碎步朝外挪去。
  未多久,采芝便笑脸盈人地回来了,偷偷摸将一件物什塞入公主袖中,以只有二人可闻的声音小声道:“事儿成了。嫣小姐与齐小公子的侍从打过了招呼,这是齐小公子拿来的荷包,权当做一会儿梅园相见的信物。”
  福昌公主闻言,面有喜色,双腮飞起一片霞红。
  她就知道,事儿交给朱嫣去做,一准没错。她从不会令自己失望。
  朱皇后瞧见女儿面带羞色,不禁打趣道:“福昌,什么事情如此高兴?莫非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
  福昌公主抿着红唇,摇了摇头,小声道:“母后,我不过是热成这副模样罢了。”
  福昌与皇后母女二人低头说着话,一副旁若无人模样。这场景落在裕贵妃眼中,自是不豫。今日是她生辰,也本当由她为主角。福昌穿得这样逾规,盖过了主人家的风头,多少叫裕贵妃打心眼儿里不高兴。
  裕贵妃虽已不再青春,但依旧生的娇媚丰腴,眉眼生怜。他们齐家人都是一副白净秀丽的皮囊,齐小公子也是。此刻,齐知扬端端正正坐在席上,以箸击节,正乐悠悠地瞧着宫中的乐舞。
  他确实生的秀气文静,颇有书卷之气,人又有才华,难怪福昌公主芳心暗许。
  席面先后上了鸭丁焖海参、口蘑八宝豆腐、肘花钝粉等大菜,舞乐也流水似的,一曲换过一曲。眼瞧着莲花盏里的油灯越烧越短,福昌公主盘算着梅园之约的时间将到,便与朱嫣使个眼色,打算开溜。
  “母后…”福昌捂着额头,忽然唉声蹙眉与朱皇后道,“我…我有些晕了头…想出去吹吹风…”
  朱皇后闻言,眸中掠过一丝讶色。她正想说话,却瞧见一位宫婢急匆匆低头行来,径直朝裕贵妃走去。那宫婢俯身在裕贵妃耳畔说了些什么,贵妃那娇媚的面庞便微微一变。
  朱皇后虽心有惑意,但到底惦记着自己的女儿,便道:“让采芝陪着你一道走走罢。若是晕劲儿还不散,便去太医院叫个医正给你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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