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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后,甘泉宫。
成妃正坐在梳妆台前,挑着妆奁盒中的耳坠子,伺候她的大宫女连翘便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满面焦虑色。
“娘娘,不好了!”连翘小口地喘着气,附耳到了成妃的身旁,“您还记得咱们插到东宫去的那个白芷么?”
“记得。怎么的?一个没用的丫头,还要本宫给她出头呢。”成妃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自照。
“今日太子殿下带着她贴身伺候,去了御前……”连翘说着,又喘了口气,一路小跑令她满面热汗。
“那不是好事嘛!何必如此慌张。”成妃戴上了一双白玉的耳坠,很是满意的模样,笑道,“若是本宫没看错,白芷那丫头也是有些本事的。只要有机会混到太子身旁,就能飞黄腾达。哎呀……前几日里本宫还在发愁那太子妃不好对付呢,没想到,白芷自己倒是有本事了!”
说罢,成妃很轻快地笑起来。
连翘吞了口唾沫,小声道:“并非如此呀,娘娘!那白芷跟着太子殿下去了御书房……碰着了陛下。陛下…受用了,刚封了美人,说是赐住甘泉宫,要娘娘您好生照顾着……”
成妃的眼珠一瞪,人当时就愣住了。
“你,你你说什么?见着了陛下?”她颇有些不可置信。
“是呀!”连翘都快急哭了。
原本是送去东宫的人,最后竟然兜成了陛下的女人,还封了个美人!这岂不是给娘娘自己添堵吗?且陛下还要将人赐到甘泉宫的侧殿来住,这日后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这…这是什么事呀!”成妃险些晕了过去。
“娘娘!成妃娘娘!”
第102章 瓜瓤
白芷被封作美人的消息, 一夕之间就传遍了六宫。
成妃气归气,可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在自己的宫中摔摔东西。再见到白芷时, 只瞧见她娉娉婷婷、移着个弱柳似的娇嫩身子,纤纤盈盈地进了甘泉宫请安。
“见过成妃姐姐……”
已被封了美人的白芷, 换了一袭淡耦合色锦罗裙, 娇丽面庞如芙蕖似的青春光彩。朱唇轻和,一句“成妃姐姐”,差点没把领着众宫女出来接人的成妃气的一个踉跄。
“你……你!”成妃死死地盯着白芷, 恨不得扒了这小狐狸精的皮。
她让白芷去长定宫,那是去做眼线, 去给太子妃添堵的!白芷倒好, 竟伺机攀上了陛下!
陛下可也真是的, 一个宫女竟也收用了,还取了个封号是“莲”, 说白芷俏生生的如莲芙似的清宜可人, 这算什么?!且这白芷, 竟然还被赐住进了甘泉宫!这日后可当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成妃恨恨地咬着牙, 瞪着白芷,道:“你真是好本事啊!”
白芷低了头,模样有些委屈:“成妃姐姐,陛下的意思,妹妹也不敢驳抗呀,只能来甘泉宫给成妃姐姐您添麻烦了。”
话虽这么说, 白芷心底还是有些舒畅的。被陛下封作美人后,这两日她便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如在云端,几度怀疑自己是在梦中呢。
她在甘泉宫做奴做婢的,早就受不了这等寂寂无头的日子了。去长定宫,那也是为了有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谁料到她竟还当真好命,虽没攀上太子,可却被陛下瞧上了,这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至于成妃娘娘会不会生气,那她可管不着了。荣华富贵当头,谁还顾得上先主?如今紧紧扒着陛下的心,那才是要紧事。
这么一想,白芷越发恭顺起来:“日后,妹妹与成妃姐姐您一道住在这甘泉宫,还要成妃姐姐多多关照了。”
这话说的,就连扶着成妃的大宫女连翘都听不下去了,当即瞪着眼睛怒斥道:“‘姐姐’?!轮得到你喊娘娘为‘姐姐’了?!你不过是六品的美人,也敢与成妃娘娘称姊妹?”
白芷闻言,似小吓一跳,抽噎道:“嫔妾知错,还请成妃娘娘宽恕。”罢了,泪珠子如不要钱似的往下滚,好一副冰清玉洁、我见犹怜的模样。
成妃见她哭的旁若无人,心底更是气的火大,当即甩了袖朝自家殿门去了,怒道:“来日方长呢!看看你这小丫头到底能留得住陛下几时?!”
甘泉宫中,成妃与新封的莲美人闹得不欢而散,成妃拂袖而去,留下一个盈盈哭泣的白芷。
这还只是个头,日后的甘泉宫有的是鸡飞狗跳。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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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成妃娘娘气的够呛,虽说白芷封了美人,但成妃娘娘还是使唤她给自己洗脚呢!”
“从前做宫女时伺候人,如今做了美人,竟还要伺候人!白芷也真是命不好。”
“谁说不是呢?前些时日白芷在咱们宫里的时候,成妃娘娘还嫌弃我们使唤她,如今成妃娘娘自个儿不也使唤上了?可见她就是看不惯咱们长定宫罢了。”
“说的是!说的是。”
百味堂里,琴儿与宋姑姑小声地低笑着,一人给朱嫣打着团扇,一人捧着绣绷慢慢地挑着针。琴儿将从外头听来的八卦讲的绘声绘色,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宋姑姑都忍俊不禁起来。
应夏时节,屋内熏上了清亮的沈水香,一股细而清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地缠绕在珠帘雀羽之间。半抬的红棂纸窗前,新摘的僧帽花绽着淡紫的瓣儿。
朱嫣正捧着一碟切好的西瓜,听琴儿说起甘泉宫的事,她放下了手里的小银签,一边拿帕子擦嘴一边含糊道:“白芷与陛下纳事儿啊,可是白芷自己的意思!听太子说,她到了御书房,那眼光就分毫都不留在太子身上了,一个劲儿地往陛下身上贴。既然她瞧不上太子,那咱们也只能成人之美了。你们说,可对?”
闻言,屋内的宫女们又是一阵银铃似的笑。不仅仅是琴儿和宋姑姑笑起来,连侍立在珠帘外的小丫头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白芷倒是好眼光,一眼就知道该往哪儿去了!”
毕竟那丫头来长定宫没几日,就上下地惹人嫌。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被笑话了,回头就在屋里哭闹,差点连累阖屋的人都被宋姑姑惩罚;宫女之间,也没几个喜欢她的。
堂内的女眷们正在说话,屋外传来通传之声,李络从前朝回来了。朱嫣忙站起来,掸了掸衣袖,携着一群婢女出了珠帘请安:“恭迎太子殿下。”
“起来吧,虚礼什么。”
李络刚进了里间,正在摘襟领上的绦带。朱嫣见了,忙不迭地上去帮忙,口中又问:“太子殿下,今天前朝的事情可还忙?我瞧你回来的早,还没准备解暑热的汤呢。”
别说绿豆汤了,她就弄了俩西瓜,还被自己全吃了。李络回来的太早,一点儿余粮都没备下。
“前朝倒是不忙。”李络说,“但我抽空去看了趟福昌皇姐,她就要出嫁了,到底是我的姐姐,多少还是要关照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朱嫣的手顿了顿。她将解下来的绦带交给身后垂头的琴儿,心思复杂地问道:“福昌殿下…她如今可还好?”
从前在岐阳宫处了那么久的,一时半会儿,朱嫣也没法把福昌殿下给忘了。
先时朱嫣心底不大喜欢福昌公主,觉得她心眼小,又被宠的是非不分;自己虽已够事事听从、小心谨慎,可却仍会时不时触到福昌公主的倒刺,招来白眼。
不过,后来福昌殿下帮着齐知扬将皇后给扳倒了,这些厌恶之情便也随之淡了下去。
李络摇了摇头,道:“福昌皇姐她恨透了我,我一过去,便还和小时候一样同我发脾气。皇姐总觉得是我在从中作梗,才让她没法子嫁给齐知扬。”
想起福昌公主当着面将茶盏往自己身上丢的模样,李络的心底一沉。皇后一死,再也无人弹压着,福昌皇姐的脾性就更狠戾了。想来,还是依照父皇所想的那样,将福昌皇姐远嫁了,磨练磨练性子为好。
朱嫣的眉轻折了起来,口中迟疑地问道:“殿下她还在想着齐小公子吗?”
“是啊。要不是为了齐小公子,她怎会和自己的母亲恩断义绝?”李络说着,叹了口气,“她舍弃了如是多,背叛了岐阳宫,才换来了齐小公子的一句迎娶之诺,也只能死死扒着了。”
要不然,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不剩下了。
只可惜陛下并不打算逐了她的愿,给福昌挑了个下臣做驸马,还要将她嫁出京外。这样的婚事,恐怕是想让福昌公主以后再也不必回京城了。别说和齐小公子成亲了,就是见一面都难。如此,福昌公主如何不恨呢?
她恨不得执掌生杀的皇帝,难道还恨不得自己的弟弟李络吗?
“到底是我的姐姐。”李络合了眼,语气有些沉,“等她出嫁,面子还是要做足,总不能给人挑了错处出来。”
“是。”朱嫣低声应了,想帮李络卷起袖口。袖口一撑,她却兀的发现李络的手腕上下竟然是两种不同的颜色,手掌有些小麦色,被袖子遮着的地方还是通透的白,两种色泽宛如被一道看不见的分割线齐刷刷地隔开了。
“殿下,您这手,怎么回事?!”朱嫣抓住李络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看,眼底有痛惜之情,“怎么晒成这样?!”
这也太难看了吧!
李络看到朱嫣隐藏的嫌弃之情,有些不知当如何解释。
从前的夏日,他都闷在长定宫里不必出去,屋檐阴阴,自然是晒不到分毫的太阳,整个人苍白的有些病弱。可如今不同了,他日日要去前朝,大太阳底下走上好一段路,有事没事还要出宫去办事,骑马迎着日光,如何不晒呢?
“嫣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说,“要出门,就肯定会晒黑。”
“那不成。”朱嫣却一副要哭的样子,“这也太不好看了!”她撇着嘴,忙回去翻箱倒柜地布料,口中道,“这样吧,我给你做一副手套和袖套,以后你出门儿的时候就戴着,进了屋子再摘下来,明白了吗?”
李络:……
他点头,没好意思说自己的脖颈其实也晒黑了,只不过平日衣领遮着,不太看得出来。那等要脱衣服的场合,嫣儿又是闭着眼睛一副被欺负的样子,也看不见。
朱嫣正在翻着箱笼里的布料,李络见到桌上搁着剖开的西瓜,便向着果勺走去。但走近了一看,却看到瓜瓤最中心的红肉已被挖走了,只余下两旁一圈的厚瓤。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下次该叫下人多准备些瓜果。
太子妃只喜欢吃西瓜瓤最中间的部分,只备一两个送上来,怕是不够她吃的。
第103章 千金
今年的荷花开的迟, 都入了正夏,才姗姗在池里开了几片施舍的红。美人轻卷, 如腮含羞, 一副不欲叫人闲看的模样,唯有莲叶照旧一通碧翠, 将御花园的水塘铺了个满遍。
天太热, 一出门便被炎阳晒的眼花,蝉鸣落在草树间也惹人心烦。朱嫣索性没事便不再出门了,成日窝在百味堂里, 又派人在屋内多置了几笼碎冰驱暑。她近来新起了一副画稿,描的是泰岳山川, 整日里没事便会添上一二笔。
因着实无聊, 朱嫣便让堂妹朱婵递了母亲万氏的牌子进宫, 到长定宫来闲坐。
朱婵前段时日嫁给了宣平侯家的嫡长子,如今也是个小少奶奶了。她进长定宫时, 穿了一袭烟霞色的撒花缀蝶纹长罗裙, 外拾细缎披帛, 挽起妇人的青髻, 瞧着也颇有点名门夫人的架势。
她和朱嫣关系好,进了门,见四下无人,叫了一声“太子妃娘娘”后,便立刻亲亲昵昵地恢复了旧称,挽着手道:“嫣儿, 有二月余没见了,你想不想我?”
朱嫣忙叫琴儿去外头把重规矩的宋姑姑支走,又让宫女合了门,一边给朱婵递茶,一边笑说:“想你!当然想。不过,我在宫中待习惯了,见不着家人,也算不得什么。”
朱婵抬起茶盏浅呷一口,嗔道:“你还说呢?早前你进宫当伴读,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的紧。好不容易听说你要出宫了,才在家里待了几日,又进去了!”
朱嫣听得忍不住笑起来:“阿婵,你怎么说的像是我犯了事儿,被扣进了监牢里去了呢?我是嫁了人,又不是犯了错。”
朱婵撇撇嘴,阁下茶盏,说起自己夫家的闲事来。
姐妹二人之所以两月未见,那是因为朱婵忙着备嫁去了。她的母亲潘氏与朱嫣的母亲万氏妯娌关系好,不似三房的许氏那样处处爱找茬,没事便要在背后酸两句;因此,朱婵出嫁时,万氏给足了脸面,几乎是当自己的亲女儿一般来操持,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去了平宣侯府。
平宣侯也是京中一等一的人家,朱婵嫁进去,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只不过那位平宣侯的嫡子,形貌似乎算不得太出众,人倒是白皙文雅,就是稍有些丰腴。往好里说,是和蔼亲切,往坏里说,那就是免不了二十年后发福了。
朱婵起初还不大满意这点,她就是喜欢脸皮好看的,譬如二殿下那样,有一张俊脸还会花花手段哄人的男子。但平宣侯家心意做的诚,让自家的嫡子亲自上门跑了不知道多少趟,朱婵也就松口了。
“让他少吃两口甜的,兴许就瘦了!”朱婵兴致勃勃地说。
大抵是记着求亲时上门跑断腿的悲惨经历,平宣侯嫡子待朱婵很宽厚,处处做低。
又坐了一会儿,朱婵忽然显露出扭捏的作态来。她攥着帕子,小声试探道:“嫣儿,你也知道,嫁了人,和在自己家里做姑娘到底不一样,多了许多要挂心的事情。比如说呀,柴米油盐,库房后院,田产铺子什么的……”
“嗯。”朱嫣点头。
“你是太子妃,可能不大需要操心这事儿,自有宫里的司局给你打点,但是我嘛…多少得被烦着些。”朱婵的表情更扭捏来,她不停地翻卷着那条皱巴巴的可怜手帕,道,“尤其是…家里的人还盼着我早点生个子嗣……”
朱嫣正在喝茶,闻言,差点一口茶水呛住。
“你才嫁进去多久呀?这就惦念上你的肚子了?”朱嫣大为不可思议,小声道,“怎么也得过个三月半年才能有消息吧!更何况,只要你夫君爱重你,迟个三两年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