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珠脸红红的,小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阿秀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故不故意?
魏明珠见她呆呆傻傻的,忽然明白过来,她光顾着求饶了,根本没有发现他碰到了她。
这样更好!
魏明珠淘气地举起双手,作势要继续去挠阿秀。
阿秀慌慌张张跳起来,朝离她最近的柳姑姑跑去。
魏明珠没有追,像个战胜的小公鸡一样趾高气扬地道:“这次先饶了你,再敢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秀捂着胸口,兀自喘着气。
魏明珠昂首挺胸,骄傲地走了。
柳姑姑看着男孩小小的背影,听着身后新夫人连续的喘声,眼里露出欣慰来。
自从世子爷抱少爷回来,少爷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像个真正的孩童。
看来,世子爷这门婚事是结对了。
肯善待丈夫私生子的女人,定是个纯良的好女子。
——
阿秀笑出了一身汗,歇完晌午,她感觉身上有点黏,怪不舒服的,便叫丫鬟们备水沐浴。
浴后出来,阿秀雪白的肌肤透着绯红,妩媚天成。
长发还湿着,阿秀坐在窗边,国公府里主人屋里用的都是琉璃窗,秋日午后的阳光穿透琉璃投到阿秀身上,换身暖融融的,舒服得想再睡一觉。
阿秀掩唇,打了个哈欠。
“夫人喝口茶吧,洗完澡身上干,多喝点水补补。”海棠主动端来一碗花茶,笑着道,“这是香雪堂新出的花茶,采摘最嫩的桃花、牡丹花、玫瑰花晒干泡制,喝了能养颜润肤,听说有的闺秀脸上长斑,常喝这花茶很管用呢。”
阿秀看向茶碗,里面三色花朵轻轻漂浮,很是漂亮,茶水带着淡淡的玫瑰香。
“看着很不错。”
阿秀端起茶碗,轻轻啜了口,有点香有点甜,她喜欢喝。
杜鹃对那个香雪堂更感兴趣。
海棠笑道:“香雪堂是咱们京城有名的胭脂铺子,里面除了胭脂水粉熏香花露,还卖花茶、香精,凡是能让女子变娇变美的他家都卖,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们但凡出门,必然会去两个地方,香雪堂就是其中之一。”
刘家小门小户的,没听说这些富贵人家才留意的事,阿秀奇道:“另一处是哪里?”
海棠道:“仙衣坊,里面专做女子成衣,那里的绣娘还会专门根据女子的容貌身段设计衣裳款式,如果做衣裳的小姐夫人肯出高价,那仙衣坊保证不会再做同样的衣裳出售。对了,每年三月、九月初一,仙衣坊都会挂出三套别出心裁的夏冬新衣,展出半个时辰,想买的夫人小姐们竞相出价,最终价高者得。”
杜鹃喜道:“九月初一,岂不是没几天了?”
海棠:“是啊,每年这两个日子,仙衣坊都比过年还要热闹,京城年轻的夫人闺秀大多数都会去仙衣坊,或是自己买,或是看别人为了一件衣裳一掷千金,后来坊间还有了一种说法,说京城哪位闺秀夫人是不是受宠,看她有没有在仙衣坊抢过衣裳就知道了。”
提到仙衣坊,海棠滔滔不绝,越说越带劲儿:“前些年的不说,就说今年三月,顺王大手一挥,拿出万两白银为他新娶的王妃购得一套牡丹金缕衣,端王妃笑成了一朵花,不知招了多少羡慕的目光呢。”
阿秀震惊地说不出话,一万两白银,就买了一套衣裳?
再看桌子上她正准备裁剪的蓝底绸缎,恕阿秀见识浅薄,她实在想象不出价值万两的衣裳长什么样。
说完了闲话,海棠退出去了。
杜鹃看着门帘落下,撇撇嘴,小声对阿秀道:“小姐,看见没,自从早上世子爷替你出了头,海棠、玉兰还有其他小丫鬟对你都殷勤起来了,什么玫瑰花茶,怎么早没见海棠拿出来?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
阿秀丈量着绸缎,声音轻轻的:“这是人之常情,谁也避免不了,拿少爷来说,如果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无端端朝你发脾气,你会怎么做?”
杜鹃哼了哼,果真如此,她肯定会教训回去,惹急她她还会打他屁股。
“这不就是了”,阿秀扭头嘱咐杜鹃:“只要她们肯做事,只要她们没有害我之心,其他的我都不计较。”
杜鹃叹气:“小姐真是心宽。”
阿秀笑:“心宽的人长寿,什么事都要斤斤计较,容易长皱纹,老得快。”
杜鹃哼道:“我只盼小姐傻人有傻福。”
阿秀专心裁布了。
才剪了一块儿,荣乐堂突然派来一个小丫鬟,说宜春侯夫人来了,太夫人请世子夫人过去陪客。
阿秀知道,宜春侯夫人是魏澜的嫡亲舅母,元夫人的娘家。
阿秀还知道,二爷魏沉坚持悔婚,一心一意要娶的那位青梅竹马表妹便是宜春侯府的大姑娘宋清雅,为此,魏沉不惜散步谣言说她是嚣张跋扈的丑女,害得她快说好的亲事黄了,无奈之下嫁给了魏澜,当个摆设都心惊胆战的。
她知道的,杜鹃也知道,当下面上就露出愠怒来。
玉兰毛遂自荐道:“奴婢陪夫人过去吧。”
世子爷派她与海棠来伺候夫人,海棠梳妆打扮是好手,已经向夫人展现了才艺,玉兰还没有机会让夫人发现她的好呢。
世子爷维护夫人,不惜打了二爷一耳光,小少爷与夫人玩得开心,现在整个风波堂的下人都收起了之前对夫人的提防,决定要好好服侍夫人了。
阿秀同意了。
杜鹃息怒喜形于色,又争强好胜,带杜鹃过去,阿秀怕与宜春侯夫人起冲突。
娘家不如人,阿秀不想招惹是非。
前往荣乐堂的路上,玉兰扶着阿秀的胳膊,轻声介绍宜春侯府的情况:“夫人,舅太太其实很命苦,她嫁给侯爷后,生了两位表公子,最后一胎才是表姑娘。二公子十岁时得了重病去了,大公子还没来得及请封世子,年纪轻轻竟战死在战场上,舅太太闻听噩耗,当时就吐血昏厥了。”
阿秀面露不忍。
一共三个孩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竟先后死了两个,实在是可怜。
“好在大表夫人为大公子生了一个儿子,不然舅太太真是连份寄托都没有。”
阿秀点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侯府里还有一位十分得宠的庶出三公子,侯爷至今不立表少爷做世孙,外人都传他想把爵位留给三公子呢。”玉兰终于说到了重点,提醒阿秀道:“侯爷一直想让舅太太将三公子认到名下,这样三公子就成了嫡子,舅太太坚持不肯。可侯府毕竟是侯爷做主,舅太太娘家势微,她与侯爷抗衡的唯一筹码,便是咱们世子爷了。”
阿秀有些糊涂了:“她是舅母,侯爷是舅父,世子爷为何要帮她不帮更亲的舅舅?”
玉兰叹道:“大表公子之所以战死,是因为替世子爷挡了一箭。”
阿秀掩住了嘴。
也就是说,大表公子不死,便没有现在的魏澜。
想到魏澜曾经身处性命攸关的险境,再看这座气派恢弘的国公府,阿秀忽然意识到,没有谁家的富贵荣华是白来的,魏家祖上在战场拼命厮杀才挣到了爵位,魏澜继续为皇家效命,才得以维持这份荣耀。
“世子一定很敬重舅太太吧?”阿秀猜测道。
这个玉兰也只能猜测了:“应该是吧,但少爷不喜欢表少爷。”
宜春侯夫人的宝贝孙子宋怀嗣,今年六岁,魏明珠得喊他一声表哥。
阿秀悄悄问:“这是为何?”
玉兰也悄悄答:“少爷小时候养过一只狗,表少爷向他索要,少爷不给,两人因此打了起来,表少爷生气之下骂少爷是,是野种。”
阿秀脸色大变,不知为何,对那位还没有见过的表少爷宋怀嗣,她先有了一丝不喜。
前面就是荣乐堂了。
玉兰不再多说。
太夫人喜欢养花,院里专门设了一间花房,平时有亲友过来,太夫人便在花房招待客人。
玉兰在花房门前止步,阿秀自己走了进去。
太夫人笑容慈爱地坐在主位。
她对面的客座上,坐着一位通身贵气的夫人,微微眯着眼睛打量阿秀,正是宜春侯夫人。
宜春侯夫人旁边,站着一位明眸雪肤的美人,她身穿莲青色长裙,气质高洁。
“表嫂。”宋清雅微笑着朝阿秀欠了欠身,看阿秀的目光很是亲切。
太夫人笑眯眯地介绍道:“阿秀,这是你表妹清雅,这是你舅母。”
阿秀都猜到了,先朝宜春侯夫人屈膝行礼,再朝与魏沉青梅竹马的宋清雅点点头。
小丫鬟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招手叫阿秀过来坐。
阿秀害怕魏澜兄弟,在女眷面前她平静多了,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宜春侯夫人一直在默默地观察阿秀。
与官家闺秀比,阿秀的气度差了些,但阿秀这张白嫩娇美的小脸,艳丽不足,妩媚却过满,正是男人们喜欢的模样,更别提阿秀那女人看了都要惊讶脸红的丰满身子。
宜春侯夫人不禁担心起来,若这个刘阿秀得了魏澜的宠,将来她仗着魏澜的宠爱,报复女儿的夺夫之仇怎么办?
宋清雅偷瞄一眼阿秀鼓鼓的胸口,亦不安地攥了攥帕子。
小时候的阿秀长得黑,二表哥才不喜欢她,现在阿秀又白又美,二表哥见得多了,会不会后悔?
两刻钟后,阿秀听太夫人的,陪宋清雅去逛国公府的花园了。
不过宋清雅显然比阿秀更熟悉国公府,一会儿向阿秀介绍某块儿假山山石的来历,一会儿又指着,某座凉亭上的匾额说那是国公爷魏松严于哪年哪月题的字。
她说什么,阿秀就听什么。
走累了,宋清雅请阿秀去亭中小坐。
“表嫂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呢。”宋清雅打趣地对阿秀道。
阿秀低头笑:“我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清雅摇摇头,认真地道:“表哥在外笑容满面,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他是个非常冷情严肃的人,表嫂若像我这般聒噪,表哥还未必喜欢呢,现在这样刚刚好。”
阿秀仔细一想,魏澜确实像宋清雅说的,在外爱笑,私底下阴森森的。
“怎么样,表哥对表嫂如何?”宋清雅好奇地问。
阿秀当然要说好。
宋清雅松了口气,愧疚地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然……”
说到一半,她咬咬嘴唇,难以启齿的样子。
阿秀明白了宋清雅的意思。
但她没有接话。
如果宋清雅真的愧疚,当初何必明知魏沉有婚约在身,还,与他谈情说爱呢?
阿秀脾气好,可她不傻。
第26章
宋清雅表现出愧疚之意,说完便等着阿秀道没关系,可她唇也咬了、面也惭了、帕子也攥了,竟一直都没有等到阿秀开口。
宋清雅疑惑地抬眼。
阿秀在欣赏花园里的景色。
她嫁进国公府好几日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花园,国公府的花园真大啊,坐在这里都看不到周围的院落,头顶一片天空蓝汪汪的,一片云朵也没有。
宋清雅见她好奇地左看右看,忽然想起阿秀的来历了。
一个西北乡下的村女。
还是一个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土气的村女。
这样的女人,就算长得美身段也好,大表哥最多宠她一段时日,绝不会把阿秀当真正的妻子看待,二表哥与她青梅竹马,更不会被阿秀拐走了心。既然如此,她何必在阿秀这里浪费太多心思呢?
宋清雅觉得,立侄子为世孙一事上,母亲为了得到大表哥的支持,嘱托她尽量与阿秀处好关系,就算不讨好也不能得罪了大表哥的枕边人,当真是多虑了。
但宋清雅还是按照事先与母亲约好的那样,笑着问阿秀:“表嫂听说过仙衣坊吗?”
阿秀终于看向她,点点头。
她听说过,刚刚来见她们母女之前才听海棠说的。
宋清雅笑道:“是这样的,过几天仙衣坊就要展示今秋的三套华服了,母亲早早定了位置,表嫂有空的话随我们一道去吧,表嫂可能有所不知,那日京城有身份的年轻夫人闺秀几乎都会去,表嫂以后少不得要常与她们打交道,不如先以衣会友,将来坐在一起了也有闲话可聊。”
阿秀很是心动。
一万两白银的衣裳她买不起,买得起也舍不得买,可阿秀想看看。
宋清雅:“那就这样说定了,初一我们过来接表嫂。”
阿秀想,她又不买衣裳,魏澜应该不会反对?
定好了此事,宋清雅眼波一转,悄悄看向阿秀身后。
阿秀回头,看见魏沉领着魏明珠正朝这边走来,魏沉面无表情,魏明珠好像也不太高兴。
宋清雅看看阿秀,担心被阿秀看穿二表哥的把戏。
小时候她来国公府就会去听涛居找二表哥玩,后来年纪渐渐大了,这样不太合适,就变成她在花园里等,二表哥带着魏明珠来找她,魏明珠人小贪玩,喜欢四处跑,两人就有机会说悄悄话了,偶尔还偷偷地摸下手。
可是现在,阿秀还在这里。
宋清雅控制不住地脸红了。
阿秀看到她这羞涩的样子,心底突然窜出一道怒气。
明知魏沉是她的未婚夫还装傻与魏沉风花雪月的表姑娘、明知自己有婚约却依然招惹别的女人还散布谣言毁她清誉的前未婚夫,两人一个是宜春侯府的嫡出姑娘,一个是国公府的二爷,都是名门子弟,居然当着她的面暗通曲款,名门之后的羞耻心呢?
也对,若魏沉与宋清雅知道羞耻,当初就不会牵扯到一起。
阿秀很想走,甚至都后悔答应宋清雅母女的邀请了,不就是一万两白银的锦衣华服吗,她少看一眼又不会失去什么。
可就在阿秀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她又坐稳了。
凭什么她要成全这对儿男女?如果魏沉想与宋清雅说悄悄话,花园这么大,两人另找地方去,阿秀就坐在这里不动了!
魏沉盯着阿秀挺直的背影,目光更冷了,她会不知道他是来看表妹的,居然还坐在那里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