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竞卖开始前的节目。
舞女皆蒙面纱,露出一双双顾盼生辉的妙目,她们水袖翩跹,摇曳生姿,仿佛天上的仙女,美丽又神秘。
阿秀看得如痴如醉。莲开一个人跳有一个人跳的美,十几个舞女一起跳,个个都美,阿秀竟有眼花缭乱之感,不知该盯着哪个看了。
魏明珠觉得很无聊,想与阿秀说说话,却见阿秀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瞧那个,浑似色眯眯的纨绔子弟。
魏明珠皱起小眉头,不解她一个女人为何看舞女看得这么入神。
曲终舞毕,今日盛会的重头戏终于开始了。
在场的贵客年纪主要分成三个区段,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双十年华的新妇以及三旬出头的端庄长辈。
仙衣坊的三套华服,便是分别为这些少女、新妇、长辈打造的。
第一件展出的便是适合少女的华服,名为海棠蝶舞。
蒙面的侍女穿着华服踏阶而来,伴随着侍女轻盈的脚步,那华丽裙摆上的海棠仿佛在随风摇曳,栩栩如生的彩蝶也在翩翩起舞。
妙龄少女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叹之声。
她们手中肯定没有成千上万的银子,能否竞买这套海棠蝶舞,只能倚仗父母家族的宠爱。
阿秀一边欣赏华服之美,一边看贵女们纷纷喊价。
“两千两。”这个姑娘声音微弱,仿佛底气不足。
“三千两。”这个闺秀声音雀跃,隐隐在向第一个姑娘示威。
“五千两。”这个姑娘声音甜美,似是已经得到了长辈的承诺。
阿秀听得目瞪口呆。
不可否认,这套海棠蝶舞确实华美,如果阿秀得了,她都愿意每日烧香拜佛地供着它,当成传家之宝,可让她花几千两去买,阿秀再有钱都舍不得!
她一边吃桌上的糕点,一边看着这件华服被忠勇侯府的嫡出姑娘买下了。
第二套适合新妇的华服要出场了。
端坐长辈们身旁或是自己前来的新媳妇们都暗暗地期待起来。
魏明珠看向阿秀。
阿秀在看魏明珠面前的果泥糕,这果泥糕绵软酸甜,她好喜欢,可是阿秀的已经吃完了。
“就知道吃!”魏明珠鄙夷地嫌弃道。
这回他的声音很低,只有阿秀听见了。
阿秀讪笑。
魏明珠哼了哼,还是将他的这份果泥糕推到了阿秀面前。
阿秀惊喜地看着他。
魏明珠更嫌弃了,看向前方。
阿秀按捺住立即开吃的冲动,也看了过去。
第二位侍女穿着第二套华服娉娉婷婷地走上来了,这套华服名为梅花鸾鉴,梅红色的蜀锦上用金线绣了翱翔九天的鸾鸟。蒙面侍女肤色如雪,身段丰腴,正像一个出嫁的新娘,既有妙龄少女的明艳,又有闺中少女没有的曼妙风情,艳而不妖。
阿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只有一个字:美!
但可能阿秀知道这些华服再美也不会变成她的,所以欣赏过后,阿秀就专心品尝糕点了。她拿起雕工精湛的小勺子,小心翼翼地从整块儿果泥糕上弄下小小的一角,再动作秀雅地送到嘴边,以免掉了糕沫在身上,惹人笑话。
陆续有人报价,阿秀偶尔循声看看,但更多时候都在用心吃。
“端王妃居然又喊价了!开春那套就是她买的,难道她还想连买两套?”
“端王殿下宠她啊,据说端王殿下为了她,连当初最宠爱的侍妾都打发了。”
“哎,谁让人家长得美呢,又是太后娘娘亲手养大的娇女,与端王殿下青梅竹马。”
“可我听说,太后娘娘原想让她给皇上当妃子的。”
“嘘,你小点声——”
阿秀被这段闲话挑起了兴趣,悄悄看向坐在左边第一排的端王妃。
可惜端王妃以手托腮,挡住了她的面貌。
端王妃旁边的婢女再次喊价:“一万两!”
阿秀差点噎住,又是一万两?
满座皆惊,至此,再没有人敢与端王妃抢。
就在人人都以为梅花鸾鉴会花落端王妃之手时,厅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大叫:“两万两!”
阿秀张大了嘴,谁家女眷这么有钱?
下一刻,阿秀捂住嘴,惊骇地看向身边的魏明珠!
第33章
“两万两!”
魏明珠的声音清脆嘹亮,所有人都听见了。
如果说端王妃婢女喊出的“一万两”让所有女眷都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魏明珠这句“两万两”差点让她们一口气吸不上来!
不过,当众人发现喊价是魏明珠,一个被魏澜纵容的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私生子,她们便都笑了起来。
“小孩子不懂事,别说两万两,他连两千两银子能买什么都不懂吧。”
“是啊,平时在孩子们当中胡作非为事事争先,以为咱们是在陪他玩过家家呢。”
“魏世子到底怎么想的,先是溺爱一个私生子,又娶了那么一个女人回府——”
短短的功夫,阿秀与魏明珠再次沦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阿秀哪还有心思吃糕点,赶紧抓住魏明珠高举的小手放下来,面红耳赤地劝道:“少爷别闹了!”
除了震惊,阿秀还很担心,怕仙衣坊逮住她们,要她们报价就必须真的掏银子买。
阿秀这次出门只带了十几两碎银子,以防魏明珠要买衣裳,阿秀才多带了两张百两的银票,距离两万两差出十万八千里了!
“小孩子不懂事,喊着玩的,诸位继续,继续。”捂住魏明珠的小嘴巴,阿秀红着面皮朝仙衣坊的方东家道。
方东家善解人意地笑,对众人道:“明珠少爷贪玩,与咱们开个玩笑,大家不用在意,来,咱们——”
他没有说完,魏明珠终于扯开了阿秀的手,以防阿秀再来坏他的事,魏明珠直接跑到了最前面,指着侍女身上的梅花鸾鉴大叫道:“谁与你们开玩笑!父亲说了,他当差没空陪我们过来,让我替他喊价!”
阿秀惊愕地看向前面的魏明珠。
魏澜真的这么说了吗?
阿秀不敢相信,宜春侯夫人、宋清雅、魏渺、宁国公世子夫人等却不愿相信!
宜春侯夫人不愿相信她的外甥居然会为一个出身小户的女子破费两万两白银,宋清雅不愿相信她外热内冷的大表哥会如此宠爱一个除了身段之外处处都比不上她的女人,魏渺与其他闺秀则不愿相信被她们鄙夷嘲笑的阿秀也能得到魏澜那种身份与前途都顶尖的贵公子的宠爱,这不是让嘲笑阿秀的她们变成了笑话吗?
所有人都不相信魏澜真的会做如此荒唐之事!
“把她卖了都不值两万两。”
“这不是胡闹吗?”
“该不会是她哄骗小孩子,故意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极有可能,听说这门婚事就是刘家赖成的。”
不知何时,阿秀低下了头。
她看着桌子上吃到一半的糕点,想到了出嫁前娘亲的叮嘱。
娘亲说:“官太太、官小姐们都教养好,不似村里人家发起脾气来张嘴就骂人,将来你与她们相处,千万要学着她们的做派,别叫人笑话你粗鄙——”
可是现在,阿秀忽然发现,这些出自名门的女子虽然没有骂一个脏字粗话,但她们的质疑讽刺竟比乡下大街小巷常闻的粗鄙言语还要让她难受。
阿秀不明白,她们根本不了解她的为人,为何魏明珠只是贪玩报了一次价,这些人就纷纷诋毁她起来了?
大厅中沉默的沉默,议论的议论,一直懒懒托腮听热闹的端王妃突然坐正了,笑着对魏明珠道:“你要与我抢,便要拿出银票来,只要你拿出两万两银票,这件梅花鸾鉴我便让给你了。”
她这么一说,那些议论纷纷的夫人闺秀立即停止了议论,齐刷刷地看向魏明珠。
阿秀没有看,因为她根本不信魏澜会为了她花这么一大笔冤枉钱,也不信魏澜会将那么一大笔银票交给魏明珠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魏明珠站在方东家旁边,他看看耷拉着脑袋的笨阿秀,看看那些等着看他们母子笑话的女人,魏明珠突然笑了,凤眼微眯,唇角嘲讽地轻翘。
端王妃见了,心中忽的一惊,这个笑容,她为何会觉得熟悉?
端王妃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她熟悉的男子屈指可数,盯着魏明珠精致漂亮的脸蛋,端王妃忽然想到了惠文帝。
不过,魏明珠是魏澜的私生子,也许,魏澜日日跟随惠文帝,耳濡目染沾染了惠文帝的一些小习惯,间接又把这些小习惯传给了魏明珠?
端王妃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
魏明珠故意慢吞吞地取下腰间的小荷包,见那些面目可憎的女人们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魏明珠继续慢慢打开荷包,像耍猴人一样,他将小手伸进荷包,凤眼骨碌碌乱转,半晌都不肯拿出小手。
有人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他根本拿不出来。”
“就是就是,胡闹一场,浪费咱们的时间。”
“方东家,快点展示第三套吧!”
议论再起,就在方东家准备善意地劝魏明珠回到席位上时,魏明珠突然拿出手,那白嫩微胖的小肉手中,赫然抓着五张银票!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魏明珠一把将五张银票拍在端王妃面前,趾高气扬地道:“你看看,这五万两是真是假!”
端王妃看到了银票上“汇通钱庄”的印章。
她哑口无言,魏澜,竟然真的舍得为他小户出身的新夫人挥金如土。
证明了他的银票是真的,魏明珠很随意地扯出两张交给方东家,然后挑衅地对那些女人道:“其他两套衣裳我们用不上,不然今日你们都得白来!”
除了一直淡然看热闹的几家女眷,那些嘲笑阿秀嘲笑魏明珠最厉害的女眷,都被魏明珠的嚣张狂妄弄紫了脸,如果不是要保持名门夫人、闺秀的大方仪态,她们恨不得当场走人。
魏明珠出够了风头,扬着小下巴回到了阿秀身边。
阿秀已经傻了。
同桌的魏渺又羡慕又嫉妒又怨恨地盯着魏明珠。
五万两,足以买下仙衣坊今日展出的全套华服,其中确实只有一套适合阿秀的身份,但另外两套,一套适合她,一套适合她的母亲,魏明珠却说什么他们风波堂用不上,这不是明摆着要当众告诉众人魏澜不认她的母亲,当众要羞辱她们母女吗?
话是魏明珠说的,但一定是魏澜教魏明珠的!
魏渺恨得都想抓住魏明珠,撕烂他那张漂亮的小脸蛋!
魏明珠无视她嫉恨的眼神,笑着将装有三万两银票的荷包拍在阿秀面前,哼道:“收着吧,父亲说了,今日随便你花。”
阿秀有太多的问题要问魏明珠,但周围的人还在继续盯着他们这边,阿秀不想再被人议论,便先收起荷包,佯装镇定地等待第三套华服出场。
可阿秀心跳快的厉害,袖中的荷包就像一个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荷包蛋,滚烫滚烫的。
终于,第三套华服也被人拍走了。
阿秀想马上带魏明珠离开,方东家微笑着拦住她。
阿秀这才知道,原来侍女身上的三套华服只是为了展出用的,展出结束仙衣坊会为竞买华服的三位女眷丈量尺寸,重新缝制崭新的一套,并于一个月之内送到显国公府。
阿秀又长了见识!
她带着魏明珠去量尺寸,宜春侯夫人、宋清雅、魏渺先走了,走时神色都很复杂。
魏明珠得意道:“她们肯定都很嫉妒你。”
方东家一直陪在身边,阿秀无法点评什么,只能苦笑。
量好尺寸,阿秀立即带魏明珠上了马车。
掏出依然滚烫的荷包,阿秀严肃地问魏明珠:“这真是世子爷交给你的?”
魏明珠靠着马车,挑起一边小眉毛:“不然呢,难不成是我偷来的?这可是五万两银票,你以为父亲会放在随随便便一个地方,我随随便便就能偷来了?再说了,我为何要为了给你买衣裳去偷父亲的银子?你也值得我去偷?”
这一番话说的,就把阿秀臊得满脸通红。
是啊,魏明珠为何要为她去偷他最敬重的父亲的银子?
所以,魏澜——
她喃喃自语:“世子爷为何要这样做?”
魏明珠知道,他哼着道:“我问父亲了,他说京城有权势又有财气的男人成亲后都会去仙衣坊给妻子买身衣裳,他堂堂御前红人,不能在这件事上输给别人。”
昨日父亲交待他这份差事,魏明珠也好奇问了,父亲便是这么解释的。
阿秀恍然大悟,原来魏澜不是宠她,而是要彰显他自己的权势家财!
所谓无功不受禄,魏澜突然花两万两巨资为她竞买华服,阿秀一点都没有被宠爱的喜悦,只觉得自己欠了魏澜好大一比银子,现在得知魏澜是为了他的脸面花的银子,阿秀反而放松了下来,再也没有那种欠债的沉重感了。
“那剩下的这些?”阿秀托着魏明珠的荷包问。
魏明珠一把抢了过来,冷笑道:“当然要还给父亲。”
还了好,还了好,阿秀比魏明珠更赞成这样。
——
阿秀与魏明珠还在回府的路上,魏渺已经在怨恨地向薛氏告状了。
薛氏同样难以置信:“他竟然为刘氏花了两万两?”
魏渺嫉恨道:“可不是?他还指使魏明珠说咱们都不配让他花钱!”
薛氏冷笑。
魏澜当然有钱。
魏松严原配宋氏嫁进来时带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嫁妆上的田地、铺子遍布大齐各个繁华重城,宋氏病逝前,将嫁妆全部交给长子魏澜打理。不提宋氏活着时攒下的家底,便是这几年魏澜打理铺子田庄攒下的,也有几万两了。
可惜,宋氏还有一个儿子,二爷魏沉得知他的好大哥胡乱挥霍他们兄弟共有的财产后,会怎么做?国公爷魏松严呢,他得知长子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一下子花出去两万两,又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