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霞满意了,她双手提着裙摆,使唤端王去拿车上的绳子斧头。
如果魏澜没有拿斧头,端王绝不会拿,魏澜用了,有人陪他当柴夫,端王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先将绳子套到肩膀上扛着,再一手拿斧一手拿柴刀,陪着袁紫霞往山里走去。
阿秀与魏澜先进了山。
山脚下的枯树、地上的碎木枝都被附近的村人砍倒、捡起带回家当柴禾了,阿秀观察过形势,对魏澜道:“世子,咱们再往里走走,找那种枯死的树砍,运气好遇到粗的,一棵树能出七八捆柴,小半车了。”
魏澜昨晚听她絮叨了一堆砍柴往事,知道砍柴这事阿秀比他懂,便继续往前走。
后面端王心疼袁紫霞,才进山就想停下,随便对着一棵树砍。
袁紫霞看着魏澜夫妻的身影,迟疑道:“他们去哪?”
端王不喜魏澜,明明他才是皇兄的弟弟,皇兄对魏澜却比对他好,甚至今日皇兄叫他来砍柴,也是拿他堵母后的嘴。
脱下外袍铺在地上,端王按着自己的王妃坐下,不屑道:“管他去哪,你坐在这里别动,我走远点挑一棵树。”
袁紫霞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她与端王一样从小养在皇宫,不懂砍柴是怎么回事。
端王走出百余步,挑中一棵手腕粗细的小树,他搓搓手,抡起斧头连砍两下,小树树干便多了一条深深的口子,端王放下斧头,对着小树狠狠一踹,小树便倒了。
端王自得地笑了笑,回头看向袁紫霞。
袁紫霞拍手称赞!
端王更有力气了,抡起斧子将小树树干砍成几截,再用柴刀砍去粗粗细细的树枝,最后整棵树勒紧绑成了一捆。
别看只有一捆,这是活树,砍树干砍树枝都需要力气,袁紫霞看着觉得挺简单,端王是出力气的人,只砍了一棵,金枝玉叶的王爷便尝到了柴夫的辛苦。与这种辛苦比,练武真是一件又轻松又体面的事啊!
端王很苦,可他不想让王妃知道,故作轻松地笑笑,端王瞄准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
砍一棵也是砍,为何不砍粗的?看这棵老榆树,枝繁叶茂,每段树干就能当一捆,整棵下来,能装半车!一个上午砍两棵,收工!
端王豪情冲天,他拍拍树干,身体微微下蹲,抡起大斧头重重地砍了下去!
“铛”的一声,斧刃砸进树干,反震的力道震得端王手臂发麻!
发麻不怕,砍进了多深?
端王满怀期待地看过去,发现斧刃只陷进去几毫距离,端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边阿秀与魏澜保持一定的距离分头行动,阿秀先发现一棵歪脖子枯树,她高兴地停下脚步,回头喊魏澜:“世子!”
魏澜转身,看到她站在一棵歪脖子树前,笑得像捡到了银子。
魏澜已经习惯她的傻气了,提着刀斧走过来,冷声对傻笑的女人道:“走远点。”
阿秀放下绳子,提点魏澜如何砍柴省力后,她去四周捡柴了。
魏澜砍了两下,听她一直在走,回头看看,见她弯着腰在捡地上的干树枝,怀里已经抱了一些。
真把自己当村妇了,什么粗活都干?
魏澜抿唇,不悦地道:“靠你捡柴要捡到什么时候,再去寻两棵枯树。”
阿秀吃了骂,乖乖地放下树枝,低头往前走。
魏澜又冷声道:“就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找,走丢了我还要去找你。”
阿秀撇撇嘴,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
但她还是乖乖“哦”了声。
魏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换个方向,面朝阿秀砍柴,这样一抬眼,就能看到她人在哪儿。
地上枯枝很多,枯树没那么好找,阿秀以魏澜为中心转了一圈,又找到两棵,一棵很不错,能出半车柴左右,一棵不怎么样,聊胜于无。
阿秀朝魏澜招招手,告诉他记住两棵树的位置,然后她又开始捡柴禾。这三棵树就够魏澜砍一天了。
魏澜见她就是不肯闲着,心甘情愿当村妇,便懒得再管。
阿秀手脚麻利,魏澜终于将第一棵树砍倒,阿秀已经攒了一大捆柴禾了。
魏澜吃惊她捡得这么快。
阿秀也被魏澜的速度惊讶到了,那么粗的树,祖父怎么也要砍上三刻钟,魏澜竟只用了一刻钟?
不过,魏澜年轻力壮,又有武艺在身,刚开始新鲜砍地快,时间长了速度就会慢下来,干活都是越干越累的。
果然,等魏澜将整棵树都砍成柴绑成捆,已经是晌午了。
魏澜饿了。
阿秀也饿了,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问道:“咱们先去吃饭吧?”
魏澜想到了她非要带过来的四层食盒。
吃了,便是承认她是对的,他欠考虑。
就在魏澜抿唇犹豫是否要去吃饭时,阿秀指着地上的十几捆木柴道:“先这这些拖回去放到车上,下午砍完那棵树应该差不多了。”
魏澜意外地朝她看去。
秋日融融,阳光从枯黄的树叶间隙落下来,破碎的阳光在她红润的脸颊上跳跃,她额头汗光点点,双眸却闪烁着丰收般的喜悦。
魏澜垂眸,原地站了片刻,他走过去,用绳子将十几捆木柴绑到一起,拖着往山下走。
阿秀随他走了几步,忽然喊了声“世子”。
那声音很虚,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魏澜扭头看她。
阿秀脸红红的,低下头,双手扭捏地攥着衣摆。
魏澜皱眉:“何事?”
阿秀憋无可憋,低低垂着头:“我,我想解手。”
魏澜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口水,而且,他也忽然有了这种需要。
环视周围,树木很多,但因为是晚秋初冬,地上的草都枯萎匍匐在地,没有能遮挡的地方。
魏澜便将几捆柴禾摞了起来,叫阿秀躲在后面方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见魏澜背过去替她看着了,阿秀红着脸蹲到柴禾后面,窘迫又紧张。
等阿秀重新走出来,魏澜叫她原地等着,他往回走了一段距离。
阿秀见他走到一棵树后,站定了,魏澜一边解腰带一边朝她看来。
意识到魏澜要做什么,阿秀捂着脸背了过去。
魏澜笑了下,不过解手的时候他又笑不出来了,如果没有受过伤,他何必躲着她?
回来时,魏澜神色不虞。
阿秀不敢乱问,默默地跟着他往回走。
山脚下,端王第一棵树还没有砍完。
太难砍了,端王根本不想继续,可王妃在那里看着,他也砍了大半,半途而废更难看。
端王苦苦坚持着。
袁紫霞饿了。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魏澜夫妻的骡车,她记得,阿秀带了食盒来。
刚惦记人家的吃食,山里头忽然传来刷刷刷的响声,端王与袁紫霞同时抬头,就见魏澜柴夫一般托着十几捆柴禾朝这边走来,阿秀脚步轻松地跟在他旁边,手里还抱了几根粗木柴,那是路上阿秀顺手捡的。
袁紫霞张大了嘴。
端王手里的斧头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都是来砍柴,一起进的山,为何魏澜夫妻收获那么多?
端王夫妻呆呆地盯着魏澜拖着的柴禾。
魏澜就像没看见二人一样,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十几捆木柴很重,他俊美冷峻的侧脸上汗水不停滚落。满头大汗的男人是狼狈的,但袁紫霞看看同样狼狈却连一棵真正的树都没有砍倒的端王,顿时觉得魏澜无比英伟起来!
阿秀心善,见端王挑了棵活树砍,而且还那么粗,她忍不住劝道:“活树难砍,王爷还是挑棵死树吧。”
那毕竟是王爷,阿秀说完就赶紧缩起脖子,小跑着追上了魏澜。
端王夫妻这才注意到魏澜拖着的木柴似乎也是出自同一棵树。
端王懊悔无比,是啊,干树枝比湿树枝容易折,砍树也是同样的道理,他怎么就没想到,竟白费了半天力气?
第38章
被魏澜的满载而归打击到了,端王丢了斧头,羡慕嫉妒地盯着魏澜拖着的那十几捆柴禾。
端王今日第一次接触柴禾,他自己捆的柴长短不齐乱七八糟,魏澜捆的上下几乎都一般齐,同一捆的柴禾也差不多粗细,粗枝与粗枝一捆,细柴与细柴一捆,端王爷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竟欣赏除了柴捆之美。
直到余光瞥见他的王妃站了起来。
见袁紫霞要出山,端王生怕她被树根杂草绊了脚步,大步跑过来,一边扶住袁紫霞柔嫩的小手一边问:“你要去哪儿?”
袁紫霞朝魏澜夫妻扬扬下巴:“他们带了饭,咱们去打打秋风。”
她饿,她要吃东西,阿秀出身不高,可魏家厨子给世子爷、世子夫人准备的肯定是美味佳肴。
端王正扶着王妃往外走,听到这里走不动了。
袁紫霞看他。
端王愁道:“我与他不对付,现在——”
袁紫霞明白了,端王整日对魏澜横眉竖眼,现在下不来脸去打秋风。
袁紫霞表示理解,推开端王的手道:“那你继续砍树,我自己去。”
端王与魏澜有恩怨,她没有,仙衣坊她没有继续与魏澜的夫人竞价,算起来这还算是情分。
袁紫霞提着裙摆要走。
端王不忍自己的王妃去看魏澜的脸色,拦住袁紫霞,端王道:“你等等,我让侍卫去松鹤楼打包几样酒菜来。”
袁紫霞刚想说你的好皇上哥哥都罚你来砍柴了,会让你吃大鱼大肉,可端王已经跑出去了,她大声叫喊不成样子。
袁紫霞便站在山边上,看着端王一股风似的跑到替他们看车的侍卫面前,四个人跟前都站了会儿,站得四个侍卫都低下头,谁都没动。
袁紫霞一看就明白了,侍卫们都不愿意跑这个腿,肯定是惠文帝提前打了招呼。
到了这个时候,袁紫霞突然佩服阿秀起来。魏澜比端王能干,论砍柴两人一个德行,今日魏澜柴砍得好饭菜也不缺,全靠阿秀在旁提点。小门小户的女子怎么了?诗词歌赋那些虚的不行,但人家会过日子,扔到深山老林也能活下去。
袁紫霞娘家也只是小官之家,她被薛太后养得娇贵,但袁紫霞没有那么看不起人,她看阿秀就挺好。
“你爱吃不吃,我要吃饭。”端王跑了回来,袁紫霞没再浪费唇舌,饥肠辘辘地朝魏澜夫妻跑去。
魏澜没带饭菜,他带了两袋子水,一个自己用,一个递给阿秀。
阿秀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又威风的水囊,不知是用什么皮做的,上面用黑线绣了一匹威风凛凛的草原狼。她忍不住摸了摸那匹狼,偷偷去看魏澜,魏澜正在喝水,他仰着头,手里举着水囊往口中灌水,干了半天活,他额头脸上汗淋淋的泛着亮晶晶的光泽,喉结不停地滚动,咕咚咕咚。
这时候的魏澜,除了一身蟒服玉带,竟有几分西北庄稼汉的粗犷。
阿秀也渴了,拔开水囊塞子,双手托着水囊屁股小口小口地喝。
她只喝水,魏澜还想洗洗手脸。
阿秀见了,走过去道:“我给您倒水,您用手接着。”
魏澜看她一眼,将他的水袋子递给她。
阿秀没接,道:“下午您还要干活,容易渴,用我这袋子水吧,我喝得少。”
这话被赶过来的袁紫霞听见了,看着阿秀温柔体贴娇美的脸庞,袁紫霞莫名羡慕起魏澜来:“如此贤惠疼人的娇夫人,我若是男子,定会先一步娶到家中,叫她日日伺候我。”
袁紫霞不光这么说,她看阿秀的眼神也像极了一个肖想别人妻子的纨绔男儿。
阿秀居然被她看红了脸。
二女之间有了点眉来眼去的味道。
魏澜皱眉,催促阿秀:“还不快给我倒水,磨磨蹭蹭什么?”
阿秀被他一凶,忙认真做事。
魏澜三两下洗了手脸,这才冷声问袁紫霞:“王妃过来何事?”
端王砍树的时候,袁紫霞无聊地扯枯叶子玩,手脏了,她没有回答魏澜,走到阿秀面前,伸出两只白净的小手,笑着问:“有劳夫人也帮一帮我。”
这点小事,阿秀不假思索地便要帮她,谁料刚举起手,手中的水袋子就被魏澜抢走了。
魏澜将夫妻俩的水袋子扔到车上,寒着脸对袁紫霞道:“王妃看清楚,那是我的夫人,不是你身边的婢女。”
袁紫霞白伸了手,那边端王气冲冲赶过来,拉走袁紫霞道:“走,我替你洗,谁要求他!”
端王不由分说地将袁紫霞拉到了他们的骡车前。
魏澜冷哼一声,见阿秀局促地攥着衣摆,他不悦道:“记住你的身份,她是王妃也没资格使唤你。”
阿秀一点都不觉得袁紫霞是要把她当丫鬟,明明就是熟人间请帮个小忙的语气,阿秀还觉得袁紫霞很平易近人呢,不像她打过交道的太夫人、薛氏、宜春侯夫人等,说的再好听再客气,什么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但阿秀不敢公然违背魏澜的意思。
她乖乖地点点头。
魏澜见她听话,重新拿了他的那个水袋,冷声叫阿秀伸手。
阿秀看眼食盒,道:“等会儿,我先生火,把饭菜热一热。”
魏澜好奇她要怎么热。
阿秀有备而来,她去周围找了四块儿又大又比较平的石头,搭成一个简单的灶台,四块儿石头中间底下放柴禾烧火,上面放食盒。厨房里的食盒数量多,样式也多,阿秀挑的这个食盒周身是木制,雕刻精美,底盘是不怕烧的材质。
搭好小灶点完柴,阿秀才洗了手。
她与魏澜围着食盒席地而坐,不远处端王、袁紫霞看得很是羡慕。
端王铁骨铮铮不愿为一顿饭向魏澜低头,袁紫霞没有他的傲骨,又凑了过来。
魏澜斜她一眼。
袁紫霞坐到阿秀身边,讨好地道:“魏大哥,咱们也算一起长大的,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也分我点吧?”
阿秀吃了教训,垂着头不搀和。
魏澜并不知道食盒里都装了什么,淡淡道:“如果我们有剩,分你也可。”
意思就是让袁紫霞吃他们的剩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