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真的是你。”看清楚了,惠文帝双眼忽然滚出泪珠,脸上流着泪,眼中全是满足。
惠文帝彻底忘了魏澜还在那边守着,他太想魏浅了,抱着她吻了下去。
魏浅抬手挡住他的脸,冷漠道:“今日我来,不是为了与皇上叙旧。”
惠文帝眼里心里全是她,完全丧失了思索的能力,下意识地问:“那是为了什么?”
问完,惠文帝突然想到了魏明珠。
与此同时,魏浅推开他的手,退后两步,讽刺地道:“我来讨回我儿明珠。”
她儿明珠?
惠文帝终于想起魏澜了,刚要说魏明珠不是魏澜的私生子,就在这时,脑海里电光闪过,惠文帝因为见到魏浅太激动而失去的神智全都回来了!
怪不得他在明珠眼里看见过她的影子,原来明珠根本就是魏浅为他生的儿子!当年魏浅搬到庄子上是因为她怀孕了,怀的他的孩子,可魏浅恨他不想进王府做侧妃,所以她才放火烧了庄子,假死脱身,令寻安身之地生了孩子!
第105章
这世间大概每个人对待一件事情都会拿出两套标准。
如当初宁国公犯下的六子案,整个京城几乎所有人都一致地唾骂宁国公禽兽不如,但薛太后会想,她的哥哥也是无辜的啊,是因为受了江湖郎中的蛊惑才走错了一步,最该惩罚的人是江湖郎中,皇帝儿子为何要那么狠心?
如现在惠文帝处理萧珞的案子。
他与魏澜情同兄弟又如何,魏明珠对惠文帝来说都是个外人,一个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的私生子。魏澜、魏浅进宫之前惠文帝已经做了明日便定罪魏明珠的决定,魏浅一来,告诉他魏明珠是他的儿子,惠文帝的态度立即转了一个大弯。
虎毒不食子,惠文帝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蒙冤而死?他的明珠那么优秀,根本不可能用下毒的卑鄙手段,这么明显的事实,幕后真凶能欺骗过裕王夫妻与其他大臣,骗不过他。
“你放心,朕知道那毒绝非明珠所下,明日朕会叫人重审此案。”
惠文帝重新握住魏浅的手,激动溢于言表。
魏浅看眼兄长的方向,要缩回手。
惠文帝咳了咳,暂且松开魏浅,对魏澜道:“观山你先出去,朕要与浅浅商议对策。”
魏澜垂眸告退。
御书房里面还有个房间,惠文帝牵着魏浅走到里面,这里是惠文帝休息的地方,惠文帝扫眼龙床,牵着魏浅来到茶桌旁坐下。
惠文帝坐在魏浅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魏浅并没有打扮,因为过来的时候易了容,刚刚只是用茶水随便擦了妆容,露出本来的面貌。可她冰肌玉骨,只是素面朝天,便让惠文帝怦然心动重燃爱火,九年前的回忆一幕幕重新涌上心头,天真烂漫的魏浅,因药性妖娆放荡的魏浅,眼中含泪倔强拒绝他的魏浅。
惠文帝有很多话想问魏浅。
但每个问题问出口之前,惠文帝自己便猜到了答案。
为何她怀了身孕却不告诉他?
因为魏浅恨他夺了她的清白却毁约娶潘家女儿做了王妃,恨他另结新婚还想纳她做小,她那么骄傲的人,宁可假死隐姓埋名将他们的孩子托付给哥哥抚养成才,也不想来他身边与一群女人分享他。如果不是这次明珠卷进了命案,魏浅还会继续藏下去,一辈子都不来见他。
“你与观山瞒得朕好苦。”沉默许久,惠文帝才找到一句合适的开场。
魏浅笑了笑,丹凤眸看着穿龙袍的男人道:“皇上后妃如云、儿女俱全,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何以言苦?”
她在讽刺他,惠文帝心虚地垂下目光。
但公平地讲,惠文帝的后宫妃嫔数量并不多,除了潘皇后、丽妃、柔妃,还还有几个不怎么受宠的婕妤、贵人,加起来也没有二十个。薛太后不止一次劝惠文帝采选秀女充盈后宫,劝一次惠文帝反对一次。
魏浅“死”后,再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惠文帝产生那样的感情,潘皇后、丽妃完全靠他们的娘家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只有娘家不显的柔妃性情温顺,让惠文帝愿意与之相处,好好地说说话,但柔妃充其量是道还算可口的小菜,惠文帝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魏浅一人。
“之前朕以为你死了,现在你回来了,朕保证从此独宠你一人,不再碰其他妃嫔。”追究前事没有意义,惠文帝握住魏浅的手,真心承诺道,“以前朕有身不由己的地方,现在朕谁也不必顾忌。”
魏浅并不在乎惠文帝的感情,她只在乎一件事:“皇上要如何处置明珠?”
惠文帝早已梳理过这个案件,朝哪个方向断案,全凭他一句话。
明珠是他的儿子,惠文帝必须还儿子一个清白,在惠文帝心中,无论是潘皇后、护国公还是薛太后,都比不上失而复得的魏浅母子。
“你放心,朕已有了对策,三日内必还明珠清白。”惠文帝胸有成竹地道,“到那时,朕接你们母子进宫。”
魏浅摇了摇头。
惠文帝心中一紧,受伤道:“难道你还不想回到朕身边?”
魏浅不想回,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就算为了明珠,她也必须进宫。
问题是她回来的时机。
魏浅垂眸分析道:“我相信明珠是无辜的,相信皇上能还明珠清白,但真凶刚抓出来皇上就要认明珠回宫,大臣、百姓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皇上徇私枉法,故意找了一个替罪羊替代自己的儿子。”
惠文帝并非愚笨之人,他只是太着急与自己的儿子相认,太着急将魏浅接进宫,现在魏浅提醒了他,惠文帝顿时为难起来。
他不能让百姓误会他随便抓了个人替罪自己的儿子,更不能让明珠背负一世杀人凶手的污名。
“再过几年吧。”魏浅神色恬淡,颇有安慰惠文帝的意思,“再过几年,都所有人都忘了这次的事,皇上再找个机会认回明珠。”
惠文帝看着她从容的眉目,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魏浅太平静了,当年两人见最后一面时魏浅还怨他失信,现在的魏浅平静地像两人之间除了一个共同的儿子明珠,便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是她在努力掩饰对他的感情好报复他这些年的三宫六院,还是她伤透了心,彻底掐断了对他的感情?
“明珠可以等,你与朕呢?”惠文帝苦涩地问,“人生短短几十年,朕与你已经错过了九年光阴,还要再等几年,你舍得,朕不答应。”
魏浅淡笑,摸着自己的脸道:“皇上是怕再过几年我年老色衰,您不会再感兴趣了吧?”
惠文帝攥紧她的手,眼神复杂道:“你明明知道朕在意的不是你的年纪,就算你白发苍苍,朕依然爱你如初。”
魏浅只是笑。
谁会信呢?如果她真的四五十岁时才与他重逢,惠文帝多看她几眼,魏浅都佩服他。
“先审案吧。”魏浅轻轻放下惠文帝的手,眉头露出一丝忧虑:“明珠名义上只是哥哥的私生子,居然还招来这般怨恨,不惜用另一个孩子的性命来栽赃他,说实话,我宁可明珠继续养在哥哥膝下,也不想他因为皇上的宠爱招惹更多嫉恨。”
惠文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怪魏浅担心他保护不好明珠,这次幕后凶手是唆使萧珞伤害自己来栽赃明珠,可如果幕后凶手换个办法,唆使萧珞伤害明珠,那现在惨死的便是明珠,是魏浅替他生的儿子!
惠文帝心头涌起强烈的后怕。
再换一种可能,那个人有这般狠毒的心计与手段,他在宫里多活一日,他与他的孩子们就会多一日生命危险。
惠文帝原计划处置了魏明珠再私底下抓出那个凶手,在尽量不惹出大动静的前提下解决对方或警告对方,现在,惠文帝不想再留任何情面。
——
魏浅再次易容,随魏澜出了宫。
第二天早朝,惠文帝罗列出此案的种种疑点,命侍卫将行宫里有机会与萧珞接触的所有宫女太监都押入大牢,交给大理寺审问。这种案子交给锦衣卫审问更快,但为了避免有人因魏澜在锦衣卫的地位怀疑锦衣卫行事不公,惠文帝才安排大理寺查案。
真正要审的几个重点目标,惠文帝早将名单捏在了手里,将大理寺卿叫过来让他看一眼,大理寺卿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在惠文帝早朝下旨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案子已经定了,连潘皇后都放松了警惕。
惠文帝突然带走她宫里的几个宫女太监,潘皇后慌乱了一会儿,但想到她早已毁掉或藏了相关物证,连心腹宫女经受不起严刑拷该如何招供都串通好了,潘皇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慌什么,宫里宫外恨魏明珠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潘皇后的心腹宫女名叫红翡。
红翡是个忠心耿耿的宫女,她不想背叛潘皇后,但大理寺的酷刑叫人生不如死,红翡想咬舌自尽,也被大理寺提前下了叫她没力气咬舌的药。严刑拷打半日,红翡疼得忘记了一切,招了:毒针是丽妃娘娘派人交给她的,都是因为魏明珠这次丽妃才没能陪驾行宫,所以丽妃娘娘让她伺机扎魏明珠一针。红翡不敢自己动手,才利用萧珞的报复心动了手。
换成以前,大理寺会立即将这份供词呈到惠文帝面前。
但这次大理寺卿得到了锦衣卫的提醒,说大刑招供可能是屈打成招说的假话,对付招供的人,可以灌他喝酒,喝醉了再重审几遍,如果次次说法都对的上,那便可以肯定是真的了。
大理寺卿喊人来给红翡灌酒。
别说红翡一个普通宫女,酒量再好的人经过一番毒打都受不了这种烈酒,红翡醉到晕死过去,被人重新打醒,趁她醉醺醺的时候又审了一遍。
这次红翡在她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招出了潘皇后。
大理寺卿灌了红翡三次,最后一共四份供词都送到了惠文帝面前。
除了清醒时攀咬了丽妃,红翡喝醉的三次招的全是潘皇后。
惠文帝看着这四份供词,心头突然一片火热。
潘皇后的娘家是护国公潘龙,早在惠文帝登基的时候,他需要潘龙的忠心,敢动谁也不敢动兵权在握的潘龙。但惠文帝这些年早将兵权都收到了自己手里,如果没有魏浅,惠文帝舍不得因为一个私生子废了太子、废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将军惊动朝野,可魏浅回来了。
惠文帝想疯狂一把。
潘皇后该死,他废了潘皇后、太子之位,不就可以把这两个位置留给魏浅、明珠了吗?
他这样掏心掏肺地对魏浅,她总该原谅他了吧?
惠文帝心里的妻子,从来都是魏浅,明珠更是他最优秀的儿子兼长子,太子之位也本该属于明珠!
第106章
一个帝王若是狠起心来,被他狠的那些人只能束手就擒。
惨死的萧珞是皇家血脉,惠文帝就算只为了给裕王夫妻交代也要严查,所以,根据大理寺呈上来的四份招供,惠文帝亲自带人去搜潘皇后的寝宫,丽妃那边先让人看着了,如果潘皇后这里没搜出证人证据再去找丽妃。
这一次,潘皇后比她的心腹宫女红翡被人带走时还要慌。
但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手里的三枚毒针是她进宫前母亲送她以备不时之需的,母亲说宫中险恶,如果有妃嫔陷害她,她也不能束手就擒,必要的时候必须给以反击。据说制作这三枚毒针的人已经死了,除了潘皇后与她的母亲,没有人知道她手里一共有三枚毒针,就连红翡也只知道那一枚。
毒针是为了奇效,潘皇后进宫后就养成了随身携带毒针的习惯,毒针纤细只有指甲盖那么长,藏得隐秘,潘皇后相信惠文帝便是搜遍她寝宫的每一个角落,也绝不会猜到她将毒针藏在了什么地方。
“皇上,臣妾冤枉!”
看着侍卫们肆无忌惮地翻箱倒柜,潘皇后跪在惠文帝面前,不卑不亢地道。
惠文帝冷冷一笑。
在他决定放弃潘皇后的时候,潘皇后已经是个废人了。
惠文帝见过萧珞身上的那枚毒针,那么小小的一根,易藏难找,换成是他,他也有勇气狡辩。
但惠文帝是个聪明人,他也从魏澜那里听说过各种审案奇谈,据说有一次魏澜带人去抄家,有个锦衣卫临时内急随便在犯人房间的净房解手,水落到桶里感觉声音不对,锦衣卫用刀往桶壁上一划,才发现那桶外面是木头,里面居然是纯金打造。
这种藏金的方式,如果不是歪打正着,还真难发现。
随随便便去趟行宫就能在无预谋的情况下拿出一枚致命的毒针,惠文帝坚信潘皇后手里不会只有一根。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惠文帝从头到尾地打量潘皇后。
潘皇后倔强地仰着头。
惠文帝拍拍手,冯公公朝外面喊了一声,有个小太监抱着一个碧绿的小坛子进来。
惠文帝对潘皇后道:“苗疆有毒王,每日以剧毒饲养群蛇,大多数蛇都毒死了,但也有少数几条会养成食毒的习性,毒性越强它们越爱吃,并且再少的毒药也能被它们寻到。”
潘皇后脸色大变,她怕蛇,就算是没有毒的蛇她也害怕。
小太监打开坛盖,一条黑中带紫的小蛇缓缓地从里面爬了出来,缠到了小太监的手腕上。
潘皇后再也维持不住自己挺拔的跪姿,颤抖着爬到惠文帝面前,恳求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您知道臣妾最怕蛇,您不能这样对我啊!”
惠文帝朝她笑了笑:“你不用怕,这蛇只吃毒,只要你身上没毒,它不会去你那边。来人,扶皇后站起来。”
立即有两个小太监搀起已经站不稳的潘皇后,将她提到了惠文帝对面的椅子上。
养蛇的小太监将蛇从他手上放到了地上。
黑紫色的小蛇原地转个圈,忽然朝潘皇后的方向缓缓爬了过去。
潘皇后惊惧地叫了起来:“不要!不要!我没有藏毒,皇上您快放开我!”
惠文帝淡淡道:“忘了告诉你,如果毒药曾经在你身上停留过,现在被你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那它可能会以为毒在你体内,你老实交代,朕会饶你性命,否则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蛇钻进你的口中,又或是——”
惠文帝扫了眼潘皇后的裙子。
潘皇后领悟到了惠文帝的意思,想到那种可能,再看已经爬到她脚下的黑紫细蛇,潘皇后几欲昏厥。一方面,潘皇后怀疑惠文帝在诈她,另一方面,潘皇后不敢赌,否则她宁可被砍头,也不想以那种无法想象的恐惧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