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 这些人中,还未能有快过光的存在。
……
“您在难过些什么?”妮菲塔丽蹲下, 手捧着脸好奇地看着身侧的大祭司,她手上那朵野花已经快被她捋秃了。
“一个和你每天说话持续了十几年对你几乎百依百顺的和父亲其实没什么区别的友人忽然七天多没理你了,你会怎么办。”
一向很少与妮菲塔丽说话的少女忽然抬起头,用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眸盯着自己,她险些没把那一长串话过脑子, 好在她反应快。
妮菲塔丽有种不出意料的感觉。
你看, 这位好像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大祭司,除了和她最亲近的太阳神外, 还能为谁费心呢。
虽然是神的话,妮菲塔丽并不能有什么评价,但对于丽兹卡来说,如果只是“友人”的话, 妮菲塔丽就可以装作不知道那位的真实身份来回答。
“你们闹矛盾了吗?”
藤丸立花默默地挪开了视线,沉默了几秒。
“我叫他父亲,他要我闭嘴。”
连一向亲如邻家少女满面柔和笑容的妮菲塔丽都忍不住眉头一跳。
嗯……?
“你们不是父女关系吧?”
“当然不是。”藤丸立花抬起手指卷起了肩边的发梢,说着说着自己好像也有点气短,“不过我本身也是孤儿,并没有父亲。”
“诶?”妮菲塔丽愣了愣, 似乎没想到这位大祭司曾经会是这样的身份,她想了想,问道,“那他生气了吗?”
“听语气好像没有,但是他已经七天没有理我了。”藤丸立花想了想。
妮菲塔丽望着她:“是没有理会您的话吗?”
藤丸立花手一顿。
“我好像也没有找他……可是,是他先让我闭嘴的啊!”
“那是不是他不想让您唤他父亲呢?”妮菲塔丽笑道。
藤丸立花慢吞吞地分析起来:“好像有点道理,把他叫老了吗?可是他本来就挺老了啊……诶,不过我好像也不年轻了。”她的视线凝滞了。
“不,我觉得我还很年轻……我永远16岁。”
妮菲塔丽:“……女性的年龄,是个秘密呢。”
“……明明是被叫老爷爷都不会生气的家伙。”藤丸立花叹了口气。
妮菲塔丽眼神一动,看向了一直飘浮在藤丸立花肩侧的金色睡莲,因为散发着耀眼又温和的光芒,格外引人瞩目,她用手指了指,问起:“这是?”
“你不要碰……我怕伤到你。”藤丸立花用手指托住那朵花,“光凝聚起来的花,我控制不太好,捏不出来这个效果,但如果是这朵的话没办法送给你。”
“真漂亮呢。”
“我替他谢过你的褒奖了。”
这次谈话之后,这位大祭司明显精神好了些,连嫌她瘫在花池旁边浑身都散发着恹恹气息的奥兹曼迪亚斯都感慨着夸奖了妮菲塔丽。
“拉!”
【嗯……嗯?】他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以至于不太寻常地回了两声。
【怎么了?】
在房间里完全靠那朵睡莲照明都节省了灯油的藤丸立花一如既往地倒在靠椅上。
“你八天没和我说话了,你是不是又捡别人了,你是不是要有新的大祭司了……”说着说着她还延续了自发脑补的剧情。
【嗯?八天?】拉似乎也愣了愣。
“对啊。”藤丸立花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没有捡人,没有新的大祭司。】
藤丸立花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拉,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是的,她大部分时候都是看着日升日落,原本也没什么时间概念,但好像正是因为算计着拉几天没和自己说话,这才记了下来有几天。
所以她,这一个星期,到底干了什么。
丢人吗。
【我把之前你处理的那些后续去处理了一下,日后你不必担心这些问题,这次也算是我的疏漏。】
拉平静又淡然地说道,似是随手之为。
“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藤丸立花眨了眨眼,蜷起了腿。
“对了,拉。”
【嗯?】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金字塔,也就是陵墓……我觉得也挺适合拿来沉睡的。”
拉听到她很认真地说了起来。
【最好不要,陵墓容易被盗。】他理性分析起来。
【而且有虫,很多。】
拉记得很清楚她虽然不怕但是某种意义上密密麻麻的虫子还是会让她头痛。
“那还是算了。”藤丸立花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在灵魂到了冥界之后——好冷啊,那里的阴风一阵一阵的,四处都是死气。”
【你是生者,自然如此。】
藤丸立花眼睛一亮,忽然对这个命题感兴趣起来:“有没有什么,就算我死后也能保暖的办法!”
【……】
“没有吗。”她见拉半晌不说话,垂眼似乎有些失落,“虽然活着很累,但是死后如果那么冷的话还是很难受啊。”
【……有,但现在你不需要知道。】
“诶?那什么时候能……”藤丸立花话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她瞳孔缩了缩,安静下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
那朵散发着暖光的睡莲飘到她的指尖,好像是从她手上开出的花。
“我不想知道。”
她的语气忽然冷硬起来,停下了话。
“我不想知道了。”
“够了。”
(间奏)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藤丸立花就和图雅王后报备了辞别,独自一人上路了。
没错,独自一人。
“真的不需要车队护送吗?”
大祭司面无表情神色冷淡:“车队护送,是他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
妮菲塔丽倒是亲近又期待地看着她。
“以后还回来吧!”
“虽然不想扫兴但是说实话,大祭司是很少回王都的,终生在神庙的多得是……”藤丸立花扶了扶额说道,“但是如果你想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我会努力的。”妮菲塔丽握住双手亮着眼睛看着她,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接着藤丸立花看向了有些不耐但表面上未透露分毫的奥兹曼迪亚斯,相较而言较细的金瞳垂下直视着她。
“王子啊。”她露出了很认真的表情,使得原本觉得她会随便敷衍一下的奥兹曼迪亚斯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对建筑那方面很感兴趣——不过这看你的书柜就知道了,但不要来动我那边神庙的注意,周围的也不要。”藤丸立花扶了扶额,“我讨厌修建的声音,虽然不怎么睡觉,但是太折腾会弄的我头疼,谢谢您了。”
奥兹曼迪亚斯轻嗤了一声,接着笑了起来。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由不得你。”
“如果你折腾的我头疼,半夜见到我趴在你床头也不要奇怪哦,奥兹曼迪亚斯殿下。”
“余很期待那场景。”
两个人剑拔弩张。
并没有,是奥兹曼迪亚斯单方面带着些愉悦与拭目以待的压迫,藤丸立花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后拜了别离去。
拉的大祭司,终于回到了神庙之中,似是旅人终于找到了港湾,找回了往日的闲暇时光。
“丽兹卡大人——!”
啊,熟悉的琪娅拉的呼唤声。
藤丸立花一如既往地靠在了神像旁,半眯着眼感慨道。
“您怎么这么晚才回!太过分了!把所有事都推给我一个人——”
藤丸立花心道,她就算回来了也是所有事都推给琪娅拉的,但也不知为何琪娅拉一直将她当做主心骨一样的依靠。
嘛,毕竟还是个孩子。
……藤丸立花忽然警惕。
等一下,她也还是个孩子。
“可恶。”
【怎么?】
“我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苍老了要怎么办啊拉!”
【……你认真的吗。】拉顿了几秒才问道。
不如说就听她那和自己说话的语气来,就不觉得她的心哪里苍老了。
“我,超,认真的。”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诶?这个时候问我这个吗……”藤丸立花愣了愣,但是立刻又分析起来,“不,其实这样索取其实也有种孩子的感觉呢,不愧是拉。”
拉当然并不想因为这个被夸奖,但是他并没有说话。
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个问题其实藤丸立花也一下子找不到答案。
因为她印象里能说的基本上都说了一遍。
于是她陷入了思考。
“拉,你知道仓鼠的习性吗?”
【你指?】
藤丸立花眼睛忽然一亮,好像想起了什么:“仓鼠不冬眠,所以一到冬天就会将各种各样的事物塞到窝里去,最后会堆起一个小山——但是人类不一样。”
她用手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露出了笑容。
“人类一般就是占有欲,宝石,衣服,权利,什么都想据为己有。”
“……曾经我也是个人类。”
“真好啊,占有欲。”
藤丸立花看到自己冲着门外的天空伸出了手,光洒在了她的半边身上,因为屋檐的角度问题,她的另一侧身尚在阴影之中。
白皙的手因为暖光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纱。
“我想要光。”
……
………………
藤丸立花骤然惊醒。
桌边盛着果汁的玻璃杯因为她下意识挥动的手臂而摔到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怔愣地看着地上洒开的橙色液体,玻璃碎片不经意间划开了她的手指,但是下一秒就恢复了原样。
“梦?怎么忽然……会做那么久之前的梦。”
这里是她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呢喃声听起来格外清楚,又空洞。
“……啊。”
门外传来叩门声。
“Master?怎么了?”
“……没什么。”
她没能握住那光。
光破碎了,就和地面上那裂开的玻璃一样。
第178章 Ago(12)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藤丸立花自然记得。
或许那时在她那漫长的记忆里,最清楚的时候了。
她垂下了眼, 站起身来。
10.99(正)
妮菲塔丽确实守约, 无论如何也在奥兹曼迪亚斯的继位以及随之而来的, 她成为王后的日子里,将三位大祭司同时召了回来。
就算是藤丸立花也不得不说, 这段时日里她们这些大祭司回王都的次数真的已经是前几任加起来的数字了。
啊,过了几年其实藤丸立花也没记清,但是不得不说,奥兹曼迪亚斯……长得健硕了。
嗯……妮菲塔丽也成熟了些。
唯独她没有变。
没错,自称永远16岁的大祭司, 依旧是一副少女的模样。
妮菲塔丽和奥兹曼迪亚斯看到她的时候, 虽然早有预料,但刹那间还是有种光阴回溯的幻象。
当然这下子看起来, 大祭司丽兹卡确实像是旁边伊西丝和贝丝特的妹妹一样了。
“啊,对了。”藤丸立花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妮菲塔丽,“送给你。”
妮菲塔丽愣了愣, 接了过来:“诶?”
“作为我个人的,并非是作为神庙的礼物。”藤丸立花弯了弯眼,“打开看看吧。”
盒子里放的是一个巧夺天工的金色耳钉,散发着温和又夺目的光芒,尤其是让妮菲塔丽有些眼熟。
“这是……当初救了我的那枚?神器吗?”
“没那么严重,一个挂饰罢了。”藤丸立花挥了挥手, 轻声说道,“这也不过能帮你抵挡一些特殊问题,真正私底下的那些事你需地自己防着……王后之责,想必你做好了准备吧。”
“是的。”妮菲塔丽垂着眼笑了笑,原本如邻家少女般的青涩已经完全褪去,她认真地看着藤丸立花点头说道,“谢谢。”
“你要是在寿终正寝前出事了我也不会帮你报仇的哦。”她极小声地说着,还挑了挑眼。
“我知道了!”
在结束了宴会之后,藤丸立花挥退了原本带着她去房间的侍从,自己一个人在这偌长的宫殿旁侧道开始穿行起来,她并非是为了看看在这些年里奥兹曼迪亚斯将这里改造成了什么样子,而是在寻找在她不在的这些年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被带进来了。
她的手从一个花瓶口处伸回,漆黑的烟雾萦绕在她的指尖,转瞬即逝。
“下一个。”
藤丸立花面色如常地提着裙摆向着更深处走去,金色的瞳仁中闪过几丝凉意,但她马上就被拦住了。
拦住她的自然是侍卫,面露难色。
不能去的地方自然算了,藤丸立花刚准备侧身离开,发丝就被一只手挑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