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点,童磨倒是并没有隐瞒,而是实诚地说:“他有……龙胤之力吧?”
被授予了龙胤之力的人能够拥有起死复生的能力。
这倒是没错。
富江迷迷糊糊地想着,也承认了其合理性。
“让我见见吧。”童磨笑着说。
*
荒废寺庙。
富江一贯是不愿意踏足这里的, 却为了童磨而选择来到了这里。
“富江小姐?”守在寺庙门口的永真惊讶地看着她,连忙问好,富江却显得格外冷淡而傲慢,只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尽管永真也还算美貌,却也能从眉眼和打扮间看出来年岁的流逝,在这个时代,富江作为年少者对年长者如此不尊重,永真竟然也没说什么而是选择默认,也算是稀奇了——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永真的脾气好。
就算永真的剑术师承苇名一心,也没必要对师父的孙女这么恭敬,反倒是孙女才应该把师傅的弟子当作父母的同辈看待——更何况苇名富江也算是苇名一心的挂名弟子,按辈分还是永真的师妹。
两人相顾无言,反而是童磨十分好奇地问:“你就是永真小姐吗?”
永真不知道从富江身边出现的打扮怪异的男人是谁,但还是点了点头,客套地问:“是的,您是?”
他的穿着是她从未见过的,又黑又红的布料像是一体的,看不见缝合的痕迹,还遮住了脖子,又格外贴身,打扮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即便如此,永真也没有显露出自己的心情。
“童磨。”他笑了一下:“你这样美丽的小姐,为什么会在这么一个破旧的寺庙驻留呢?”
原因富江和永真都心知肚明,童磨却是不知道的。
永真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
尽管她什么都没有说,童磨也知道了答案——这答案通常只会在永真面对信任的人,又饮下了猿酒时才会说出的。战国时代本就混乱,大大小小的战役数都数不清,她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场孤儿,正是被猿猴捡到了才会有如今的际遇——如果没有这段经历,这个世界上恐怕都不会有‘永真’这个人。
猿猴就是这座小小的寺庙中唯一的一个佛雕师的别名。
富江不喜欢自己身边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不高兴地拽了一下他的高领毛衣,撅着嘴道:“你到底想来这里干什么?”
童磨眨了眨眼,倒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嗯……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先看那位佛雕师吧?”
富江并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外面还是有些寒冷的,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等看完就回去吧,我快累死啦,我可不想一直在这里挨冷受冻。”
说完也不等童磨回应,她径直推开了那一扇小小的根本没法抵御寒风的门,不客气地喊道:“只猩!猴子!猿猴!”
屋内老态龙钟的长者穿着破破烂烂仅能蔽体的破布,稀疏的白发也许久没有搭理过,左边的衣袖还空荡荡的,他听到了这一连串叫声后,缓缓地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咳嗽了几声后才平静道:“是你啊。”
即便是对着这样一个老人,富江也完全不客气的,她哼了一声,一脸嫌恶地看着脏兮兮乱糟糟的寺庙内部,但还是找了个软垫坐下。
“狼不在吗?”她问。
老人头都没有抬起来,依旧细细地雕刻着手中的佛像,语调平稳地回复道:“不在。”更多的却没有说了,富江也没有问的欲望。
狼和这个家里蹲可不一样,他身负使命,自然是不可能经常呆在这的,难得回来荒废寺庙也只是为了修理忍义手和暂作休整罢了。
童磨也推门进来了,听到这句话后难免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问道:“诶……那你知道龙胤吗?还有变若之子?”
老人雕佛的手暂停了一下,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眼神锐利地看向童磨,即便是这样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归西的外形,却也给了童磨很强的威胁感,让他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起——这可是难得的体验,即便是那些鬼杀队的柱都从来没有给他过这种体验。
佛雕师缓缓开口问道:“你问龙胤干什么?”
富江心里也觉得奇怪,童磨这几天怎么一直问起龙胤的事?目的性有点太强了反倒是引起了她心中的怀疑。
童磨飞快地看了一眼富江,眼神变得晦涩,却并没有回答佛雕师,而是凑近富江附耳道:“听起来很有趣呀,不是和我们鬼很像吗?”
富江并不顾及就在面前的佛雕师,对于这些堪称机密的事情也不屑于掩饰——或者说是没有掩饰的必要——她嗤笑了一声:“像什么?他们的恢复力也没有变强,至多是能死而复生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
佛雕师却不在纠结于童磨为什么想问问题,而是老老实实的解释了:“服用了变若水就能像龙胤一样达成不死……却也并不是真正的龙胤,这就是变若之子。但服用变若水也很容易丧失理智,化为非人,评判的标准一是看外形是否是怪物,而是看眼睛是否发红。”
嘶,这两点的确无惨都满足了啊,他早就成红眼病了,后期也能变化成浑身上下长满嘴的怪物……童磨心想。如果结论可以当真,那富江说的可能还真挺正确的?无惨还真是变若之子?
“那真正的龙胤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是同时拥有樱龙与人类的血脉的人。”佛雕师意外的变成了有问必答的人,而且一句废话都不再多说,而这其实是并不符合他本性的——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
“噫,有点重口啊。”童磨感慨道。
“问完了没有?我想回去了。”富江催促道。
童磨点了点头,也摇了摇头。
这到底是想问还是不想问?富江双手环胸,脚也不耐烦地点了点地。
“倒是还有一个问题。”童磨说。
“那富江小姐……是什么呢?”他脸上依旧是那样无忧无虑的笑,问出的问题却直指核心。
梦碎了。
富江猛地睁开眼,恰好和童磨的眼睛对上,七彩的眼眸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的倒影。
还有让人难以忽略的就是胸口处的疼痛。
她不敢伸手触摸,却也能看见被染红的衣裳。
这是她最喜欢的和服呢。
原来刚刚都是在做梦啊……难怪场景的切换有些突兀,她也完全没有中间的任何记忆,难怪永真和佛雕师都还活着站在那里,难怪他们的表现都有些怪异,在最后富江想离开的时候佛雕师甚至变得有问必答,而他往常是绝不会轻易跟人谈起龙胤的——这就跟普通人不会到处宣传自己知道传国玉玺在哪一样。
“好开心。”童磨笑着说:“见到富江小姐的家乡了。”
富江这才发现他的心口和自己的其实是相连的——通过一柄太刀,通过那柄红色的不死斩。
他在穿透了富江的心脏的同时,也一并刺穿了拥着富江的自己的心。
“直到最后也是和富江小姐在一起的,好开心。”他的眼中溢彩流光,是实实在在的喜悦:“富江小姐是什么都无所谓,不死斩能够斩断不死对吧?这下,富江小姐要和我死在一起啦。”
“直到最后一刻,我们的心都还连在一起呢。你终于只会想我一个啦。”
旭日初升,童磨的尸体却并没有按照预计的那样化为灰烬,一缕阳光照射在他安详的脸庞,七彩的眼眸像玻璃珠一样折射出了彩虹般的绚光,却缺少了生机的色彩。
在死后摆脱了鬼的特性的他,才有幸能够留存这一副躯壳——至少能起个为富江垫底,不至于让她躺在灰尘中的作用吧。
鬼杀队众人谨慎地上前,还在考虑着要不要补刀时,就有人颤颤巍巍地说道:“他这是……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死在太阳升起之前。
本丸·单向溯行
第49章 单向溯行(一)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时代, 能有这样一座占地面积广的日式庭院已经算是极为罕见了——也只有处于时空夹缝中的本丸才不必被高额的租金所困扰,即便自身没有收入, 在这样一个五脏俱全的本丸中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本丸的主人一定十分爱惜它, 所以才会连草坪都修整得整整齐齐, 水池的水清澈见底,上面偶尔飘浮着一两片绿叶, 入目即是一片郁郁葱葱,这却也不完全是对绿植照顾的好的缘故,还有一部分原因正是这座本丸隶属的审神者在用自身的魔力浇灌的结果。
本丸所在的时间夹缝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并不与外界相连通,即便想要去往其他的地方, 都需要用空间与时间穿梭器在定位了坐标之后才能被转移。
即便是去离得近的万屋——对他们而言就是商业街一样的存在——也是如此。
也正因为有这一规则, 本丸中的刀剑付丧神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出阵前往战场,而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抄了老家, 只要本丸的坐标没有被泄露出去,世界这么大,平行空间又有这么多,是没有人可以找到本丸的所在点的——如果单纯的靠猜测坐标, 恐怕几千年不休止的尝试都没有办法猜到哪怕一个本丸的坐标,更何况还有可能误入时空乱流被彻底吞噬。
这座本丸整体还是一片祥和,虽然审神者并不算富裕,但他运气却还算不错,和自己的刀剑付丧神们相处的也还算愉快,并没有发生那些在审神者论坛中经常出现的所谓‘相敬如宾’、‘暗堕’之类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 审神者正在和一位短刀走在路边。
“大将,怎么了?”穿着一身军装小短裤的稳重少年面上并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却微微偏头看向了突然停下脚步的审神者。
审神者刚刚猛地顿了一下,现在回过神又迈开步伐,只是语气稍显犹豫:“嗯……长谷部他们应该出阵快回来了吧?”说这,他低下头看了一下手表——这大概是他浑身上下唯一能证明他所处时代的东西了,穿着和住所都如此古色古香,也只有手表这个现代的东西有些违和。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了,我去迎接一下吧。”审神者说:“正好也快到饭点了。”
他又看向小少年,征求他的意见道:“药研要一起吗?”
药研藤四郎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回绝了:“我还要去手入室。”
审神者也没有强求,点了点头便作罢,对着药研挥了挥手就转向了去庭院的路——时空穿梭器就在那里。
审神者对于时间的估计还算是比较准确的,他刚一踏进庭院,时空穿梭器的周围就出现了两个虚影,俨然就是被派去出阵的压切长谷部和乱藤四郎。
正常情况下,出阵不应该只有两振刀,很容易遇上危险或者翻车,但他们这次出阵其实也约等于一次老带新,去的是曾经去过的合战场,主要是为了让刚来本丸的压切长谷部熟悉一下上战场的感觉,提升一下练度。
“你们回来的刚好,”审神者笑眯眯地说,“感觉如何?”
大概是因为敌人比较弱的缘故,这次的出阵对他们而言可以说是十分轻松,就算是完全身为新人的压切长谷部也只是轻伤,乱藤四郎更是一身清爽,格外有活力地挥了挥手:“主——君~回来了,啊啊啊,开心!”
在一旁的压切长谷部就显得略有些拘谨,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审神者:“任务达成,请您确认。”
审神者摆了摆手:“总而言之回来就好,刚好还能赶上晚饭了。”
“我们还带回来了一振太刀。”压切长谷部说着,双手递上了那把有着红色锋刃的太刀。
审神者愣了一下,接过太刀的同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那可真是太好了,有这样的运气真是值得庆祝呀!”
他虽然不是新上任的审神者,但碍于条件不太宽裕,唤醒的刀剑男士也并不算多,现在又多了一振,也能为本丸多尽一份力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一振刀了。
“真是多亏你们了!等吃过晚饭,我们就去锻刀室吧!”他喜滋滋地说。
说罢,审神者又低下头细细地打量着这柄太刀,刀身微曲,刀锷是葵形,上面雕刻着几朵花和绿叶,看起来格外简朴,刀纹是一个凸起的三角,他完全看不出这柄太刀出自哪个刀派——又或者它根本就不是那几位知名的刀匠所打造的刀?
黑色的刀身与红色的锋刃更是给人以不祥之感,红色就仿佛早已凝固的血迹,审神者甚至都不敢用手指去触碰,只觉得剑气凛然。
无论他再怎么仔细观察,也还是想不出这柄刀的名字和来源,这倒是稀奇了——先不说审神者本就是爱刀之人,在就任审神者之前就对日本刀有很深的了解,即便是之后正式与时之政府签订合同成为审神者,也是要先通过时之政府的培训才能真正成为一名审神者的。
顺带一提,他以十分优秀的成绩通过了测验,最终评分是A+。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有他不认识的刀?那只可能是野史中不出名的刀了,但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出来这把刀绝不是凡品,如果真是什么普通刀剑,压切长谷部也绝无可能会把它带回来。
“是没见过的刀呢。”他感慨道。
“我实在是辨认不出这把刀的来源,便自作主张带回来了。”长谷部谨慎地回答道:“即便不能成为我们的同伴,主也可以留作护身刀。”
审神者之前倒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眼睛猛地一亮,便有些蠢蠢欲动,心中也有些纠结,他又希望这柄刀也有刀剑付丧神,能够为本丸的大家减轻负担,本丸这个大家庭也能多一位新成员,又有点希望……这柄刀能成为他的刀。
“要说护身刀,不是短刀更合适吗?主君完全可以选我做近侍嘛~”乱藤四郎撒娇道。如果不是知道刀剑付丧神只有男性,无论是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事实上审神者最开始也的确被迷惑了,本身就是一个宅男,进了本丸之后更是除了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以外完全没有接触过女性,在乱藤四郎来本丸的那段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直到被告知了性别之后才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