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却在此时望向孟观潮,居然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我没算计你的妻子……奇怪么?因为……女人,在我眼里……只是、只是玩物而已。”
孟观潮俯身,眼中是森寒的杀气,唇角却牵出悦目的笑容,语气温柔之至:“你再提及我夫人一个字儿,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切一盘儿,让你自己吃了。”
三老爷转头望向二老爷,眼含祈求。到此刻,他已看出来了,孟观潮软硬不吃,要他生不如死。他希望二老爷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了断。
二老爷对上他视线,缓缓地闭了闭眼睛,再慢慢地转头,看着别处。
孟观潮问二老太爷:“这般禽兽,该不该开祠堂,逐出宗族?”
二老太爷忙道:“应该,应该。”
“那就劳烦您,带人去祠堂稍等片刻,随后一起发落他。”孟观潮说,“终究是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我便不惊动官府了。”
二老太爷暗暗苦笑,心说怎么样的责罚,能比你刚才给予的更重更残忍?嘴里则道:“你放心,今日的事,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只知道老三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稍后……给他安排个别的罪名吧?”他眼神恳切,“毕竟,那孩子还得活下去,你说可是?”
“行,您看着办,罪名说得过去就行。”
“放心,放心。”二老太爷当即唤上同来的那些人,忙不迭地去了祠堂。这种场合,谁会愿意继续逗留?
孟观潮则吩咐慎宇:“唤人给他止血。”
伤口不少,血流的也不少,但相加起来,也不致命。
他不会杀老三,要这种人的命,便是脏了自己的手,犯不上。
死,也要讲资格的。
他就是要让老三生不如死。
一行人离开之后,孟观潮点手唤三夫人,“你,过来。”
三夫人刚一迈步,就跌倒在地。颇费了些时间,才到了孟观潮跟前,立时就跪了下去。
孟观潮示意慎宇到近前,问三夫人:“为何知情不报?”
“他、他不让我说,”三夫人磕磕巴巴地说,“他说,要是我将事情捅出去,就、就把我们母女三个卖入娼门……”
“原来如此。”孟观潮牵了牵唇,“刚刚我还在为难,不知如何处置你。”
“四……”三夫人抬头望着他,一个字刚出口,便看到了他眼底的嫌恶,忙改口道,“太傅,我知错了,真知错了……还有四娘、五娘呢,对不对?”
孟观潮示意慎宇。
慎宇立时取出帕子,塞住她的嘴,唤来两名侍卫,将她架起来。
孟观潮吩咐道:“卖入娼门,三个月之后再处置了。要办妥,她早死一日都不行。”
“是!”
三夫人被带走的时候,发出虽然模糊却依然难以掩饰绝望的悲声。
孟观潮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沉声吩咐道:“事情已了,此刻起,都给我忘掉。再见到四娘,务必一切如常,此事不要告诉她。不然,便与那畜生同罪。”
他凝一眼晕倒在地无人理会的五娘,“五娘醒来后,如实告知她双亲到底是怎样的人,问她是回外祖父家,还是去庙里清修。孟府,不留她了。”
等待宗族的人过来的时候,谨言盘问过三房的下人,五娘的奶娘、贴身服侍的丫鬟都知晓房里的丑事。
他不相信五娘完全不知情。就算不知情,那也是老三的骨血,不能留在府中。
说白了,老三及其妻子,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与其留下一个隐患,不如让母亲和幼微清净些。
大老爷、二老爷带头,齐齐低声称是。
孟观潮示意护卫清场:鲜血洗刷干净,晕倒的人弄醒。他则与二老爷、孟文晖、孟文涛去了祠堂。
二老太爷、孟六老爷等人,已经为三老爷安排好了罪名,且写好了一份供词,大意是:孟府不肖子孙孟观楼,在父亲孝期之间,大行淫/秽之事,如今东窗事发,竟试图弑母。本该送入大牢,按律处置,然而孟府手足顾念手足情分、太夫人宽和大度,只将之逐出孟府,以儆效尤。
说到底,孟观楼都被整治成那样了,横竖活不久了,便不妨给太傅、太夫人和两个兄长做做面子。
大家一致认可。孟观潮、二老爷、孟文晖等人自然也没反对。
此事了结之后,孟观潮和二老爷邀请众人到外院花厅用饭。
落座之后,大家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谈笑风生。
只有二老爷和孟文晖兄弟三个,每每有意无意地看向孟观潮的时候,就觉得瘆的慌——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也惹怒了他,那么……
只这样一想,腿肚子就开始转筋了。
夜半,孟观潮才回了内宅。
太夫人和四娘还没睡。
他坐到母亲身边,言简意赅地说了处置的结果。
太夫人颔首一笑,心里却是确定,他定然发了狠。但,那是该当的。
“娘,”孟观潮揽了揽母亲的肩,“今日扰到您了,怪我,大意了。”
“这是说什么呢?”太夫人笑着拍拍他的手,“你只是用兵如神,在家中常年防贼,怎么可能算无遗漏。要说大意的人,明明是我。明日起,要重新安排一番。”
“我安排几名管事帮衬您。”
太夫人犹豫一下,“也好。那些产业、人手,等到交给幼微的时候,都该是最好的情形。我可舍不得让她收拾我留下的烂摊子。”
“过三二年再说吧。”孟观潮说。
“不用你管。”太夫人笑着吩咐他,“去看看四娘,便回房吧,料想着幼微也还没睡。”
她还没睡?不大可能。孟观潮心说,您是不知道,您那儿媳妇,紧张兮兮的劲儿一过,一定睡得像只懒猫。
他笑着让母亲早些歇息,告辞出门,去了东厢房。
四娘正坐在次间出神,眼睛红肿的厉害。
孟观潮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那两个人,已经处置了。别问他们的去向,也别再害怕。”
“小叔……”四娘跪倒,给他磕了三个头,“除了如此,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您的恩情,哪怕点滴。”
“起来吧。”孟观潮恢复了面对侄女惯有的柔和神色,“想回你外祖父家么?”
“不要。”四娘起身之后,眼含恳切,“小叔,您把我送到庵堂吧。”
“为何?”孟观潮笑容温和,“因为别人对你犯了错,你就要惩罚自己一生青灯古佛?我倒是不知道,你对佛家、道家有过哪怕一点点兴趣。”
“可是……”
“没有人记得那件事,没有人敢给你脸色。当然,老三已经被安排了别的由头逐出宗族,是你身上一个污点。日后倒是不妨清净度日,闲杂人等就不需见了。”孟观潮和声道,“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形,四娘,你敢不敢由我照拂着,争口气,在这府里过下去?”
四娘凝视着他,用力点头的时候,豆大的眼泪掉落。
“没出息,哭得比小花猫还难看。”孟观潮打趣她。
她匆忙擦了擦眼睛,片刻后,努力扯出一抹微笑。
“明日起,谨言会帮你打理眼前的事。”孟观潮站起身来,“今晚早些睡,好么?”
四娘深吸进一口气,让自己脆生生回话:“好!”
“乖。”孟观潮笑着出门而去,回到房里,果然不出他所料,幼微已经酣睡。
这漫长的一日,想必已熬尽了她的精力。到底还是底子差,精力不济。
他去沐浴更衣,转回来歇在她身侧,动作轻缓的,把她揽到怀里。
同一时刻,李之澄和原冲正在满大街闲逛。
知晓结果之后,两个人与孟观潮打过招呼,便相继离开孟府。
她走在街上,他不言不语地跟在她身后。
偶尔,她会生出错觉:仿佛回到了相识之初。
她不想回住处,便在沉沉夜色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过了子时,原冲加快步调,走到她身侧,问:“这几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不疾不徐地接话:“没。”
原冲语气平和:“那么——我送过你一块怀表,你为什么贴身戴着?”
“……”李之澄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这东西不常见,值些银钱。我习惯把贵重之物带在身边。”
他不置可否,口不对心地道:“上回的事……对不住了。”没有愧意,恼火之后,想到自己无意间的发现,只有庆幸。
“……没关系。”她轻轻地说。
“有没有觉得我像是个疯子?”
“当然没有。”李之澄侧头看了他一眼,“把我困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你的人才好搜查我的住处。”
“……”原冲蹙眉,“我讨厌聪明的女人。”
“谁在乎。”
原冲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犯贱?到今时今日,我满脑子想的,还是娶你。”
李之澄敛目看着脚下的路。
“到底是怎样的缘故,让你离开我那么久?如果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不好么?”他问。
她不作声。
“你到底要我怎样?”原冲说,“你钦佩观潮,那么,要不然在床上躺两年,让我照顾你?”
李之澄停下脚步,斜睇他一眼。这么没脑子的话,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他随之止步,“或者,你这就跟我回家,我当着你的面儿,跟爹娘说我要娶你。好么?”
李之澄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举步前行。
就在这时,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之澄……”
这动不动用拳头说话的大男人,此刻的眼神,竟如小兔子一般单纯,且无助。
他说:“我怂了,行么?不论如何,我都想跟你过一辈子。不见你,就只是惦记,只是恨,见了你,又魔怔了。”
李之澄骤然别转脸,秀眉狠狠一皱,片刻后,漠然道:“这算什么?高明的苦肉计么?”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他示弱,他不要面子,远比受了重伤出现在她面前更让她心碎。
原冲被气乐了,索性颔首,“没错,是苦肉计,脸、面子,我都不要了,可不就比一般的苦肉计要高明?多谢你提醒,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也像观潮一样,时时处处能运用兵法。”
李之澄甩开他的手,快步前行。
“李之澄,你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往后可就不管不顾了。”原冲望着她的背影,愤愤地道,“我还有更不要面子的招儿!”
李之澄脚步顿了顿。
“不出五日,我就让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原冲看上你了,死皮赖脸地要娶你!”
“不行!”她立时转身,回头看住他。
原冲逸出璀璨如阳光的笑容。原来,这招就管用啊。喜悦之后,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早实话实说,早跟她来这出不就结了?用得着这么多日子都窝火得要死?
他打定主意,笑道:“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说到做到。不信,就试试。”
李之澄望着他。
就这样,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在昏暗寒凉亦静谧的夜色之中,遥遥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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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徐幼微醒来,急于知晓三老爷的下场,却又实在不忍心惊动孟观潮,便保持不动,时不时看他一眼。
他唇角忽而徐徐上扬。
“醒了?”徐幼微抬手轻抚他眉眼。
孟观潮嗯了一声,睁开眼睛之际,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
徐幼微忙问起最记挂的事。
孟观潮只告诉她结果:“把他废了,逐出宗族。”
徐幼微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终于,对太夫人而言,最大的威胁已被除掉。
孟观潮则抚着她小腹,“难受么?”她的小日子,就是这一两天了。来之前,她总会十分倦怠,有些不适。
“没觉得难受。”徐幼微微笑,“有事情忙的好处。”
他也笑,“昨日我的小猫,委实让我刮目相看。”
“哪有啊。”徐幼微笑道,“是你和娘教的好,我真是应着头皮应承那些事。”
孟观潮笑着握住她的手,“岳父那边也没事。可以完全放心了。”
“嗯。”她眨了眨眼睛,勾住他颈子,“近日需要我记挂的事,只有休沐早一些到来。”
“喜欢我在家里?”
“喜欢。”她诚实的又甜甜的回答。
“那么,往后不再陪皇上打猎,整日都留在家中。”
徐幼微想了想,“可以的话,自然最好。皇上若是不情愿——”
“不会。就要着手准备秋围了,到时候选出个三两个像样的高门子弟,日后休沐由他们陪着皇上。”
徐幼微不由得笑靥如花。
随后,夫妻两个商议着对四娘日后时日做出安排。三房的下人,在昨夜,已全部被带到别院讯问,心里有数之后,谨言慎宇会做出相应的安排。而太夫人和幼微,要带着四娘,一起选拔出堪用的下人。后续枝节,则要由太夫人带着幼微和四娘一起着手。
说起来简单,实际做的话,也绝不会麻烦到哪儿去。
他就是这样的,不论何事,到了他手里,都会变得很简单明了。
送他出门、请安之后,太夫人不认为儿媳需要再一次打破惯例,幼微也是这么想,于是,婆媳两个轻易达成共识:到下午再一起着手四娘相关的事。